第7章 血问

血问的刺客。

时昭不由得想起,汴安街上,人潮中漫不经心抬头望过来的那双眼。

不见五官,光一双如星辉璀璨的眼睛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见时昭盯着令牌看了好一会,姚青宝默默扭头,撩开帘子,往车外环视一圈。

巫族之人不喜外出,所以这条路越走越窄,两侧的树木越来越高,隐有遮日之势。

已经能感觉到阴冷的寒意。

“小宝。”

她听见时昭唤她,连忙回头。

时昭视线微抬,落在姚青宝脸上,极为认真地问:“血问的刺客,任务失败后会怎么样?”

血问?

姚青宝轻眨了下眼,有些疑惑。

“不会失败吧。他们会派更强大的高手接着进行,直到任务完成。”

时昭闻言眉心一皱,唇角微抿。

有些棘手。

她自知有许多人想要她的性命,这些年她天赋出众,风头日盛,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哪怕她平日高傲张扬的行事风格得罪了一些人,但大多数都顾及着她背后的栖梧山。

还没人敢直接来打她性命的注意。

什么仇呢?

时昭若有所思,无名被压在地上恶狠狠的样子她还记得。

能让血问刺客这么恨她。

她这边好不容易和血问的鬼公子搭上线,血问就有刺客接了刺杀她的任务。

上次的事在意料之外,她的身份并未说明。

鬼公子应当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时昭点开“面具鬼”的对话条,犹豫着。

*

九黎寨。

常年戴着面具的常岐现在十分不习惯,陡然将真容暴露在空气中,还被这些九黎的小姑娘时不时地盯着看。

他长得一张娃娃脸,又常年不见日光,肤色极白。九黎寨的姑娘们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子,跟她们巫族那些男子完全不同。

巫族的男子常年在外劳作,肤色比一旁的薛燕还要黑上一层,且都是高大魁梧的身材,还不曾见过这种跟瓷娃娃一样的少年。

姑娘们低声讨论着,身上的银饰铃铛作响,却不敢靠近院落。

只敢在远处打量着守在屋门外的二人。

常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看了看身边毫不受影响的薛燕。

有些按耐不住地开口:“薛燕啊,老大什么时候出来啊,我有点扛不住了。”

说着一点点往薛燕那边靠拢。

薛燕扫了他两眼,没说什么,垂于身侧握紧的双手松了松。

常岐叹口气,微微摇头,扶额苦笑:“这帮姑娘们太热情了,我承认我是有几分姿色,但她们也太夸张了,都给我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噤声。”薛燕终于开口。

一门之隔。

幽深的房屋内,有两人对坐品茶。

墙上绘有颜色鲜艳的图画,晦涩难懂的繁文以朱砂描刻在画上,因时间久远而微微有些褪色,却显得格外神秘庄重。

整个空间到处垂挂着图案繁复的厚重布料,除了中间放置一套待客的桌椅之外,没有多余的陈设。

二人放下各自手中的杯盏。

老者欣慰地笑:“老朽活了这么多年,鲜少有外族的人来这,不嫌弃我这粗茶,还愿意一品的人。”

他年岁已久,满头白发却依然保养得当,一双眼浑浊又深邃。

巫族善蛊毒一事闻名九州,那些外来的人本就处处小心,提防着,再渴也不敢轻易饮这里的一水一酒。

年轻人闻言垂眸,盏中清茶泛着雪白的茶沫,口中清香未尽。

若这里的人真想对他下蛊,就算不饮不食也防不住。

“圣长老这里的茶,味道甘醇清爽,他们没有一尝,是他们的损失。”

年轻人浅眸流露着淡淡的笑,声音温和而有力。

老者点头笑道:“你这年轻人有些意思。不过。”

后又随口道:“老朽该如何称呼阁下?是鬼公子?还是妖族长公子殿下?”

果然,不虚巫族的圣长老之称。老者没有转弯抹角,直接将身份点明。

“无论是鬼公子还是妖族长公子,都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圣长老唤晚辈奚樾就好,”沈奚樾语气平淡,不卑不吭地回答。

老者闻言颔首,面露欣赏。

随后缓缓开口:“长公子殿下远道而来,想必不单单是来陪老朽喝茶的吧。”

外族人大费周折历经艰辛来此,多是有所求。能让圣长老率先开口提出来,事情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沈奚樾温和道:“是,晚辈欲向圣长老讨一物。”

老者见他如此坦然,不由得更加感兴趣,“哦?是何物?”

沈奚樾抬眼,“十方丝。”

这是九黎寨特有的产物,可穿骨缝皮,外族人不可能知晓。

老者面色微沉,寻常人来此地,多数是求草药,亦或者是来求蛊求毒。

十方丝极难制成。

每年五月五日正午时分,九黎人在山中搜集有毒的蛇虫,盛在坛器中,加以秘术滋养。

一年后成蛊,蛊通灵,喜食锦。

需派族人外出购锦,养蛊花费甚多,故称其为金蚕蛊。

金蚕蛊往往吃够了锦,才会愿意吐丝。所吐的丝极为坚韧,寻常刀刃砍之不断,需用朱砂不断熬煮一十四天,才制成这十方丝。

比发丝更细,比刀剑更韧。

老者眼神锋利起来,警惕地看着沈奚樾,妖族之人,骨龄不大,才刚至成熟期,修为实力看不出。

九尾狐中实力最强盛的银狐一脉,天然一副清冷矜贵模样,潋滟的双眼看过来时,令人有忽逢绝艳之感。

他暗中施压。

沈奚樾垂眸,脸色平静,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

任其上下打量。

老者忽然笑了:“并非老朽不愿意给,只是这十方丝难得,九黎寨如今也就剩这么一根。”

沈奚樾放下手中的茶盏,举止端正得体,滴水不漏。

他微微抬头,一双浅瞳十分清明:“晚辈欲向圣长老索求此物,自然知晓此物难得。圣长老有什么要求,还请直说就是,若能做到,晚辈定不推辞。”

老者拂了拂下巴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

门从里面打开,沈奚樾微微俯身迈了出来,而后站定。

懒散的神色看不出来什么。

常岐和薛燕对视一眼。

沈奚樾无声将木盒交给薛燕,然后从怀里拿出令牌。

向外走去。

方才在屋内,他察觉到怀里的令牌振动,却不曾在意。

眼下拿到十方丝才是至关重要的事。

巫族的圣长老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的大巫。哪怕是如今退居九黎,不问巫族之事,也能做到不出门晓尽天下事。

若今天他将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怕是没那么顺利拿到十方丝。

他单手拿着令牌,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而后驻足。

身后,常岐催着薛燕打开了木盒,木盒略轻,四角边缘老化,像是用了许久的盒子。

里面放置一卷近乎透明的丝线,微微发着淡淡的荧光,像是丝锦,却比它还要细。

这就是那十方丝。

薛燕将木盒合上,又妥当收好。

常岐示意他看了看几步远的人,正低头点着令牌,眉眼含笑。

意料之外。是某个没良心的人发来的消息。

团子:“在吗?”

上次百晓堂一别后,沈奚樾就将备注改成了团子。

这是她小时候沈奚樾给她起的小名。

他笑了笑回:“在,不算忙。”

他边走边看着令牌,原以为要等上一会才能看到回信。

却发现令牌泛起了蓝光,是对面发来传音。

沈奚樾秒接:“怎么?”声音如泉水般温润。

却见蓝光攸地熄灭。

沈奚樾:“?”

时昭将令牌倒扣着,扭过头,左手微微捂脸,看不清神色。

一旁悠悠醒来的姚青宝还有些迷糊,不知道听没听见。

她眼睛微睁瞧了一眼扭过头的时昭,接着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时昭方才发完消息就漫不经心地玩着令牌,沈青宝靠着她睡着了。

回复的消息传来时,她不小心误发了传音,本想趁对方没注意及时挂了,谁知道对面那人竟然秒接了传音。

……

她认命拿起令牌,回:“那个,你们血问最近忙吗?”

沈奚樾:“不算忙。”

沈奚樾也没问她怎么知道他是鬼老大的。

时昭:“哦。”

沈奚樾挑了挑眉:“想问什么?”

时昭没回,反而问起:“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回对面等了一会才回:“不知。”

时昭:“那你还敢跟我聊?”

沈奚樾:“我比较闲。”

时昭:……

时昭深吸一口气,回:“听说你们最近接了杀时昭的任务?”

沈奚樾:“哪里听说的?”

这是重点吗?

时昭一本正经回:“听她本人说的。”

沈奚樾回头,问后面跟着的二人:“血问最近有谁接了时昭的刺杀任务?”

薛燕皱眉回想,常岐已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册子,飞快地翻起来,一目十行的翻找着。

然后合起来,汇报:“老大,没接过啊。”

沈奚樾嗯了声,拿起令牌回:“没接。”

薛燕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常岐,他已经把小册子又放回了怀里,娃娃脸得意地笑了起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时昭疑惑,可鬼老大没必要对她说谎。

相较之下,无名自称他是血问刺客一事就有些奇怪了。

可若不是血问的人,那是谁呢?

杀她不成反而自尽。

时昭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事被她遗漏了。

她隐隐觉得,无名的事,有些不简单,却无半分思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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