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封信 说来话长

芽也不易察觉缓缓地吞了一下口水，仁王的脸在自己一转过脸就能贴上的距离，她不敢乱动，连眼角都不敢瞟过去，屏住气息轻声问道，“是你帮艾梨从医院拿回来的是吗？”

心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希望得到的回答是‘是’，这样就说明了仁王当初确实翻开了纸条，他读完了艾梨给她的留言，所以他才知道她最喜欢唐老鸭。

心底却又另一个非常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害怕听到那声‘不是’，那么会是在比艾梨留言之前还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吗？

那么这个稍早之前是有多早？是自己没有记忆和印象的早前吗？

“你为什么很紧张。”注意到了这个回答似乎对少女很重要，仁王呼出的热气洒在少女的皮肤上，想更清楚看清少女脸上的表情，他纤长的睫毛扫在少女的脸颊上，刺激得她眼睛直眨巴，全身不敢动弹，僵直着身体等待他的回答，“你很在意这个问题的回答？”

芽也动作很轻地点了点头，仁王感受着自己睫毛轻微的抖动，“如果你告诉我为什么当时你明明喜欢野岛，却愿意成全他和香川？”

“野岛同学?”芽也微微偏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仁王幽深的眼眸里。

“至少在我看来，当时你确实喜欢他，办公室那次也是。”

他说的是芽也和他同时在办公室，他听见了她因上课走神，而被数学老师河野大志训话那次，走神的原因正是因为上课时间花痴野岛被发现了，她当时也没否认。

“我。”芽也咬紧一边下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下定决心再度开口时，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真挚看着也正凝视着她的仁王，“我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但是，这个故事说起来也许会很长，你可以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吗？”

“一个礼拜？”

“嗯，一个礼拜。”少女的黑眸闪着晶莹的光彩，像黑夜里水中的星星，“最多只需要一个礼拜。”

“确定只要一个礼拜？”不知为何，少女如此坚决地态度反而让他害怕事情会发生变数。

“嗯。”

即使她不确定到底是否需不需要一个礼拜，他大概率也会等下去吧。

算了，没说出口的话，就等真等发生变数了再说吧。

他低下头，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发，眼波涌动着暗流，声音低哑，说出口的话带着勾子，“一个礼拜，我等你。”

“所以。”少年看向便利店外，装作若无其事询问着，“你早上无精打采，是不是也和这‘一个礼拜’的事有关？”

芽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脑袋，仔细回想着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在仁王面前无精打采了。

“我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想起了早上结衣看见她时就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不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玻璃上的倒映。

墙面犹如在大雨中驰骋的瀑布，一道接着一道的水流挤满又迅速滑落玻璃外墙，朝着下方奔腾而去，无涯无际。

光和影打在玻璃上交融，映射出少年侧过一边身子，一手撑起脸庞，目不转睛凝视着少女的画面，眼底泛起的涟漪无人看见，喃喃低语，“我只是以为你忘记这是我家门口了。”

因为她早上没有如往常一般看向他，当时他心里‘咯噔’一下就慌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下午训练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今晚去宫下部长家烤肉，连为部员们烤肉这种霸王无理的条件也一口应下，明知道不需要为自己昨夜的失约做任何表示，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大概率只会再一次爽约，等着隔天再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但是今天，他急需一个出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啊？”什么意思？芽也回眸看向仁王，只看到他垂下眼帘，眼底闪着她读不懂的散不开的沉默。

*

昏暗的早晨，芽也早早醒过来，大雨过后，扫荡神奈川的海风仿佛带着尖尖的刺，扎得皮肤痛麻不已，无形中告示着神奈川十一月今年的雪要比去年的雪更早抵达了。

每逢没有太阳的白茫茫的清晨，芽也便觉得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烤红薯阵阵的香味，食物的香味混合着炭火的味道，总提醒着她初雪迫在眉睫。

“怎么心不在焉的？”江口和真拉了拉一旁心不在焉的女孩，“芽也？”

虽说平日里她就体能锻炼缺乏兴致，但今天连装模做样都懒得了，完全就是一副神游太空的面孔。

“你怎么了？在找人？”江口和真再次问到，试图拉她回神，“仁王君？”

回过神来的芽也，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看向江口，先别说网球部最终还是获得了特权，全国大赛即将开启，和各区大大小小的学校比赛也逐渐拉开了序幕，网球部成员每天下午都必须参加社团训练，因此周四下午的体能训练他们全员都不会出现在操场上。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别在意。”摸了摸江口的手背，不让她感受到冷落。“话说，怎么都没看见艾梨？”想起一向体能锻炼时，她都会在耳边叽叽喳喳分享着校内趣闻。

“她啊！”提到她，江口笑得很是暧昧，“她陪野岛君去了，他们数学部貌似马上有重要的比赛要准备，所以咯。”

所以又是一个拥有特权的部，总之就是，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总得有一项能为校争光，否则就啥也不是。

“真是好现实的学校啊。”芽也没忍住把心里话吐槽出来，体能训练一开始搞得有模有样，杜绝所有特殊社团试图蒙混过关，到头来，还不是拜倒在了也许能为校增添的荣光的社团上。

“确实是。”江口很赞同芽也说的话，不由笑了笑，“不过，也间接说明了无论在哪里，有才能和天赋的人更容易获得重视吧。”说完拉着芽也朝校内自动贩售机走去。

“你喝什么？”江口苦恼着到底该选奶茶还是果汁，“芽也？”叫了好几次她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又走神了？

转过身看见身边的女孩背对着她，目不转睛地看向一个隐蔽的角落。

角落里一个女孩弯着背倚靠在墙上，嘴里正咬着烟，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老练地点燃了嘴里的烟。

“你认识的人？”江口估摸着那个女孩和她们应该是同级生。

“对。”芽也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就这么一直看着那个女孩，江口试图拉了拉她的衣袖，芽也才转过头看向自己，“和真，你买完水先回去吧，很抱歉我今天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走了。”

原本和江口约好一起去逛下商品店再回家的约定，因为遇上了宫下友里，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看着好友淡淡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认真，江口和真想起了第一次体能锻炼时，当时的芽也出现在她和福员明子一行人的面前，也是这个表情，认真又真诚，满眼的固执。

“知道了。”江口表示理解的笑了笑，“下次再一起吧，那我先走咯。”

江口拿着买好的果汁离去之后，芽也才朝着角落里走去。

听到轻微靠近的脚步声，宫下友里迅速灭了烟头，还没扔进口袋，就听见走过来的人出声说道，“宫下同学，是我，青池芽也。”

宫下友里探出头望过来的眼神不解，芽也解释道，“我昨天下午有去你们家找你，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

听到她的话，宫下友里重新靠回墙上，芽也想起每次见到眼前这个女孩，仿佛没有骨头般，不是趴在桌前刷手机，就是靠在墙边吸烟，总之就是挺不直的后背，这让她想起了同样喜欢微驼着背的那个银发少年。

不同的是，那个少年即使微驼着背，只是给人这个人很散漫的形象。

但是宫下友里却像在世界和自身中间划下了很深的隔阂，她像是急切需要被人拉一把的样子，而这不是她原本的模样。

宫下友里耷拉着眼皮看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芽也重新开口解释着，“不好意思，我没有想要打探你**的意思，只是化学报告需要跟你确认一遍。”

“我知道，她有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沉默在两人的空气之间蔓延，宫下友里表情淡淡，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的盯着地上好一会儿，重新慢悠悠摸索出一根烟，夹在指尖，才重新开口问道，“是不是很不搭。”

“什么？”明知道宫下友里问题的指向意思，在宫下友里家中所见到的妇人确实和她很不搭，但是芽也说不出来。

打火机‘噌’声音响起，迸射出炽热的火苗，鼻息间很快便闻到了尼古丁的味道，“你看到的女人，所谓的我妈妈，还有我的家，我的房间，都跟我很不搭吧。”

芽也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宫下友里，她咬着烟，并没有马上吞云吐雾，又开口说道，烟在她唇间小幅度上下动着，“包括你们部长宫下沏都部，我表哥。”

她取下嘴里咬着的烟，掸了掸烟灰，道，“你应该很诧异他们这样的人，跟我这样的人，竟然会是一家人。”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我比较诧异的是，你竟然知道我是网球部的部员。”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正在跟自己开玩笑，宫下友里发出的笑声有气无力，拿起烟重重吸了一口，朝上方吐出一大圈白色，仿佛这样也能把脑子里的不开心都吐出去。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宫下友里的眼中没什么情绪，并没有什么不悦还是不高兴，但压抑的氛围却一直笼罩住她。

芽也很想跟她说,她的烟瘾已经有点严重了,话没说出口，宫下反而陷入了什么回忆，“心情？”她指尖夹着的烟微微抖着，抓起来又吸了一口，然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才轻描淡写说道，“很重要吗。”

看着宫下友里这副模样，芽也竟有些说不出话回应她。

不知为何，‘抑郁症’这个词在自己脑内轻轻飘过。

宫下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又从口袋里掏出芽也看见她后的第三根烟，她边掏边说，“我的心情是好还是坏，并不是什么值得去特别在意的事，就跟我这个人的存在一样，是好还是坏，并没有那么重要。”

难得宫下愿意对着自己说这么一大段话，看着眼前的女孩眸底黯淡一片，已经在芽也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抑郁症’，和宫下友里这个女孩准确无误地重合上了。

猝不及防掉落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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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