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淑看起来很霸气哦。”
宋华阳坐在马车上,回想起李澄淑方才的举动,由衷赞叹。
“只是他看上去似乎较你……呃年长一些。”
李澄淑将长剑递给枫华,不以为意:“他确实长我三岁。他父14岁便有了他,更别说他长兄。呸,父子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最后一句话一出,整车都安静了。
普天之下,敢这样明目张胆辱骂三位帝王的,估计也就只有李澄淑一人。
“糟了!”
宋华阳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那什么王既然得知你我在此,那必定也会知道阿姊所在何处。若是他的人劫了阿姊,可如何是好。”
李澄淑处理着伤口,眼皮都没掀一下,漫不经心。
“我已派桂枝前去护送清濯离开了,你别太担心,现在要紧的是快来帮我扯一下这纱布。”
宋华阳忙应声凑过去,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伤处的肉外翻,还未止住血,纱布刚一覆上,便渗出殷红,浸透了。
宋华阳看这情景,不由红了眼眶。
“一定很痛吧,这伤这样深,恐怕要大养些日子才能痊愈的。”
“无碍,区区小伤。”
李澄淑面色不改地用小刀将纱布截断,单手打了个结,用牙将结打死,才腾出空来答她。
“我先前伤得比这重得多的都有,眼下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她嘴上说的云淡风轻,额上却还是冒出丝丝冷汗,暴露了她的真实情况。
宋华阳细心地替她拭去额上的汗,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忍不住发问:“澄淑生于宫闱,怎会武功?”
“就你问题多。”
李澄淑眼底的哀伤一闪而过,眼眸一转,盈着笑。
“幼时父亲对我极尽宠爱,我母亲爱诗文,她便料定我也该是个浸在书香中的女子。可惜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却对武功颇感兴趣,父亲宠我,五岁时便送我去军营习武,另请专人教导。”
提起父母,李澄淑难得沉默了一瞬。
自李澄淑幼时起,李纯便告诉她,宋若荀才是她的生母。她虽然被记在郭氏名下,可还是由宋若荀抚养,更从未叫过郭氏母亲。
李纯待宋若荀极好,待她也极好,可宋若荀却不喜欢他,连带着也不喜欢李澄淑。
她抿唇,垂眸看着染上血色的指尖。
就连自己受伤,宋若荀也不曾问过一次。
“五岁?!”宋华阳抑制不住震惊,“那时候你能提得动剑吗?”
“自然不能。”李澄淑陷入了回忆,“我当然是从基本功练起,为着不让我孤单,父亲派人从人伢子那买了几个女童与我一起。”
“是枫华她们?”
“正是。”
李澄淑言,“我曾说过的,八岁时,我被许给了回鹘可汗,父亲知自己大限将至,临死前将鱼符给了我,并命林老将军在宫中教我习武直至笄年。然我兄即位,为着这鱼符废了不少心力,甚至不惜对我下手。幸我命大,在寒剑冷刃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才得今日的李澄淑。”
“所以你现在那么厉害。”宋华阳眨着星星眼,丝毫掩盖不住她的崇拜。
李澄淑哑然:“我这么厉害不好吗,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当然好了,华阳最喜欢澄淑了。”
听见这句话,李澄淑一怔,恍若隔世。
虽然宋家获罪还不过半载,她却好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宋华阳了。
李澄淑忍不住鼻头一酸:“表姊也最喜欢华阳,提心吊胆了那么久,你精神也该不济了,先睡会吧,等下我叫你。”
遇刺不过一件小插曲,她们稍作整顿,便又踏上了前往玉阳山的路途。
…
河倾夜落,又历时半个多月,总算是到了玉阳山脚。
将入深秋,空气格外干冷,宋华阳理好外衣,掀开了马车的帷幔。
层云盘绕在近山峰处,山上怪树奇石几多,影影绰绰,依稀能看出山两侧各有庙宇。
车夫向李澄淑行礼,言语恭敬:“殿下,这就是玉阳山了。东西玉阳山之间有尚书谷口,谷口有玉溪,玉溪西岸便是灵都观了,观里有人候着,殿下慢行。”
李澄淑微笑示意,只一个眼神,宋华阳立即上前在他手中塞去一只钱袋,聊表慰藉。
“往后还劳你候在玉阳山下,听任差遣。”
车夫掂量出钱袋的分量,喜笑颜开,连声应下。他本就是大长公主府的人,候在这是分内的事,可谁会嫌钱多?
望着拔地而起不知高有多少丈的玉阳山,宋华阳欲哭无泪。
这得爬多久啊,她么就答应李澄淑来此修行了呢?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可来都来了,哪还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眼见着枫华和李澄淑已经走了几步远,宋华阳认命地跟上她们的脚步,亦步亦趋地爬行。
在此之前,几人都已换了轻便的衣服,登山也轻巧些。偶然落下的碎石滚到宋华阳脚边,劈里啪啦的声响引起了宋华阳的注意。
宋华阳回头,树丛影影绰绰,往外看,再无一物遮挡。
她顿感自己处于万丈高空,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宋华阳咬紧牙关,竭力排尽心中的不适,抬头望去,李澄淑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你们等等我啊!”
她顾不得害怕,提裙追赶。
通往灵都观的石阶两侧并没有扶手,每一步,宋华阳都需小心翼翼。
她口中不断嘟囔:“这些道观干嘛都建在这样的高山上,我又不像澄淑一般会武功,这简直就是为难人嘛。要我说还不如建在平地竹林中,省得平白受罪。”
李澄淑拭去鬓边湿汗,听见宋华阳的抱怨,不禁失笑。
“就是要建在这样的高山上才能体现一个人求道的诚心,否则岂不是什么人都能得道了?”
宋华阳撇撇嘴,她自觉理亏,不与李澄淑争辩,只能时刻注意周边的落石,行走得更加小心。
几人一路向上行,渐渐体力不支时,忽然迎来了下行道。
不多时,只见谷口溪流缓缓,水至澄至净。宋华阳还没来得及开口赞叹,忽然得以放松的双腿一软,眼见便要摔倒。
她已经能料想到自己滚下石阶的情形,紧紧闭上双眼,准备受死。
一阵天旋地转,预想中的悲惨事故并没有发生,一双手架住了她,替她稳住身形。
“多谢娘子。”
重又站稳的宋华阳止不住地心悸,她将快要飙出的眼泪强压了下去,抽出被眼前那名女子撑住的胳膊,盈盈一礼。
“请问娘子名讳?”
眼前的女子一愣,下一秒眼周泛红,泪雾蒙住了她明亮的眸:“你不认得我了?”
宋华阳笑容僵在脸上,眼底是说不出的尴尬。
看来一个失忆让自己忘了不少人,也要伤了不少人的心了。
“扑哧。”
李澄淑没忍住,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冲那名女子解释。
“你忘了我信中写的?华阳脑子坏了,连你这个亲阿姊都不记得的。先前你还不信我,这下终于信了?”
“你就是我阿姊?”宋华阳神色讪讪,“你是宋清濯?”
宋清濯忍下喉间酸涩,勉强扬起一个笑:“是,我是你阿姊,只要人没事,那些事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宋华阳听她翻来倒去的话,觉得在这多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她岔开话题:“阿姊你是何时来的,咱们还是先去灵都观吧,等会住持等得急了。”
“我比你们早到几日,已经摸清了周围的地势,因而住持派我来接应你们。”
宋清濯吸了一下鼻子。
“你们登山时应见到了两个道观,一个是灵都观,另一个是玉阳山东峰的清都观。清都观不收女冠,多外男,你们今后少往那地方去。”
宋华阳忙点头,宋清濯声音一顿,又道:“我不与你们一同修行,澄淑如今获封西济州,我要替她打理,华阳你留下一定要乖乖听话,莫要惹出事端。”
“什么?”宋华阳不满,“可我也不想在这灵都观学道修行,要不阿姊你带我一起走吧。”
“胡闹。”
听见这话,宋清濯心中的酸涩立即如烟云消散,转而厉声喝斥。
“当今圣上看重你,你又失了记忆,除了澄淑还有谁能护得住你?更何况你难道忍心澄淑一人在这山上?”
宋华阳白了脸色:“澄淑我不是……”
李澄淑笑着替她解围:“好了清濯,华阳只是贪玩,并不是想抛下我一人,你们姐妹二人难得想见,你脾气收一收嘛。”
宋清濯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失态了,时候不早了,住持该等急了,还是快些去观中吧。”
灵都观中的女冠不算多也不算少,十余个人撑起了整个灵都观。
住持携灵都观众女冠同李澄淑见礼,未加寒暄,直接将人迎到了早先便收拾好的屋子。
“华阳你与我一间。”
李澄淑指挥着枫华将包袱放在了向阳一面的宽敞屋子,“枫华桂枝,你们和松霜一屋,其他人就叫她们与清濯一同下山吧。”
枫华不解:“殿下,就留我们几个吗?”
此次随行者众多,除了一部分李澄淑信不过的,长安城大长公主府的下人几乎都跟了来,且大多都是女子,完全可以留在灵都观。
“留你们三人足矣。”李澄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此行是来修行的,又不是来享福,用不了这么多人服侍。”
枫华依然觉得不行:“可若是您再遭行刺,那可如何是好。”
“这里是灵都观,王守澄再怎么不堪,也断然不会选在此处了结我,你就放宽心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李澄淑不耐烦地拜拜手,“在长安怎不见你有那么啰嗦,我要去用膳了,你们若是想饿肚子,那请自便吧。”
“澄淑我也去!”宋华阳一听吃饭便来了精神,一蹦一跳地跟在李澄淑身后离开了。
枫华无奈,只能顺从,将东西撂下,遣了其余人,也跟着去了。
膳堂已经坐了大半,只有住持孤零零地守着最中央的木桌,上面的菜式明显更为丰富。
“殿下,清都观今日有人来求水。”住持为李澄淑和宋华阳各盛了一碗白粥,清了清嗓,“本观的井在后院,你们看是不是……”
“才刚来就要给我们下马威是吧,好,那我现在就去挑水,澄淑你只管吃饭就好。”
宋华阳瞪了一眼住持,迅速地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撂下碗便往后院去。
“不不,贫道只是想问殿下……是否要答应。”
话未说完,宋华阳已经没了踪影,住持哭丧着脸看向李澄淑,“并非此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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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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