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叶你过来，快来”

一行人走过来，梁健快两步走过来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像进自己家一样直接拽着宋叶进橘子海。

练仲秋在后面连个给宋叶眼神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个家庭情况一开始怎么没说？”敬伟博走在练仲秋的左侧，她落后练仲秋几步。

李艳芳走在练仲秋的右边，用手臂轻轻碰了练仲秋一下，练仲秋盯着自己的鞋尖，走到橘子海门口站定。

李艳芳刚才碰他那一下什么意思啊！他没get到啊！！！

“现在是因为住不下，所以我没跟……没跟我爸住在一起”练仲秋两只手不安的搓了搓裤子缝，这么说应该可以“但是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问题，您不用担心这个，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带您去我那儿看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生活”

敬伟博晃晃手里的水瓶，扶了一下眼镜看了李艳芳一眼，“嗯，下午我跟你去看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问题，你还没有成年。房子是怎么租的，有没有签合同，财产和安全问题如果有保障，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今天麻烦你了敬老师，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李艳芳插了句话。

练仲秋点点头符合，“今天，确实谢谢您，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敬伟博张口还想说什么，看到梁健和宋叶出来，“宋叶你过来一下，我们聊聊”

练仲秋和宋叶短暂的对了一下眼神，什么都没对出来……

宋叶眯眯眼睛是什么意思？

那眼神说了个啥啊啊啊啊啊！

“仲秋”梁健照例用那种语气起头，这一声叫的练仲秋在心里疯狂叹气。

“你自己可以处理吗？”李艳芳问。

练仲秋点点头，“可以，谢谢阿姨，估计他们……不会这么就回去，到时候还得麻烦您”

“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给我发微信”

说完李艳芳拽了一下梁健，梁健没动，她对着练仲秋点点头就走了。

“仲秋照顾好自己”梁健扭头看了一眼李艳芳的背影。

“有什么需要的你给我打电话”又看了一眼，李艳芳没有回头。

“他们要是还来找事，你不要和他们吵，小心养伤，这手千万别沾水别用力”李艳芳的背影已经快消失在拐角了。

“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我来帮你处理”

在李艳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梁健终于不再一句一扭头，快速往练仲秋手里塞了一把零钱就走了。

三张50的，还有两张20和一张5块……

练仲秋现在的心情相当复杂，手里的钱说是烫手山芋也不为过，轻飘飘沉甸甸的。

三张五十块钱在这里，一天就可以把他吃撑死过去，还可以买包烟。二十块可以去和宋叶吃那家全是海鲜的麻辣烫，两张二十他俩都估计吃不完。五块钱……买打火机？那能买五个。

大夏天的，练仲秋感觉到一股热气从他的手心一寸一寸的沿着他的骨头在他的身体里完成了好几个大循环。

梁健上次想给他塞钱他躲开了，所以这次动作之迅速他都没反应过来，也有可能是他刚才脑子太乱所以才没躲开。

罕见的，练仲秋把胸口的酸劲儿咽下去，居然没哭出来。

这也没什么可值得像个娘炮一样站在大街上掉眼泪吧，更何况谁知道宋叶和敬伟博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

练仲秋用左手把钱一张张摁在大腿上按平整，然后对着叠好塞在裤兜里。

“走吧”宋叶从练仲秋后面过来拍了他一下。

练仲秋做了个深呼吸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干嘛去”

宋叶拿着钥匙把橘子海的门锁上，对他说“不是说中午请你吃饭吗”

刚才这么一通闹，他已经没心出去吃什么了，练仲秋摇摇头“不去了，就店里点外卖吧”

宋叶听他这么说也没劝他，重新把门打开之后他把钥匙给练仲秋，“那我去买，你在店里等我”说完就去骑宋得快。

练仲秋又没拦住……怎么了今天反应这么迟钝。

做了两秒要不要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喊的准备宋叶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练仲秋心里感慨，他和宋得快还真是人车合一，从台阶上下去还敢压个弯，也不怕给腿摔了。

坐在橘子海前台的练仲秋又回到了那天在梁健家楼下和他们大战一个回合的样子。

两眼呆滞，驼个背，右手白花花直愣愣的指着地面，看起来快睡着了。

“叔，上脑切薄一些，五花要这块，肋小排也帮我剁成这么大的块吧”

宋叶抓起衣服下摆擦了一下被汗蛰了的眼睛，另一只手里是猪肉和一些蔬菜和菌菇，他不知道练仲秋吃烤肉喜欢吃什么，就看到什么都买了一些。

“还有牛舌，麻烦也帮我改成薄片，再来一些背肉吧，我回去拌一拌”

这个菜市场离橘子海有些远的，但是这里的牛羊猪还有各种家禽肉都是这一片最好的，练仲秋早上说吃烤肉他有些模糊的印象，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他买什么回去练仲秋都能吃下去。

宋叶上货一样在菜市场里风卷残云一波之后再一路连闯红灯带逆行的回到橘子海。

练仲秋睡着了。

上次也是这样，宋叶进门的动静不小，他愣是一点儿反应没有。

他趴在宋叶擦干净的桌子上面，右手垂着，脸扣在左胳膊的肘窝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宋叶绕过来，看到他双腿伸直，看起来还是挺放松的。

叫不叫啊……

算了，先把肉收拾出来吧，他最后还买了一只土家散养鸡，把鸡煮了，再闷一个鸡油饭。

宋叶知道他醒不过来，但还是手脚都放的非常轻和慢。

看这个样子，练仲秋手里的钱不会少，只可能比他贫瘠的想象更多，不然那一群极品是不会从老到少全部赶过来的，上次在梁健家楼下闹，今天来学校闹，下一次呢？

今天在办公室练仲秋说的那些话，绝对不只是为了应对警察回访，他是个直性格的人，性格大方但是内心又很敏感，里面真心话的成分只多不少。

宋叶他自己对父母亲情一直都看得很淡，但是练仲秋不是，他妈妈把他养的很好，没让他吃太多生活的苦，却不会对这些苦不以为然，没有什么大少爷脾气，反而耿直的可爱。

虽然成长过程中缺失父亲这个角色，但是练仲秋并没有缺失什么，他很勇敢而且很聪明。

至少练仲秋他敢一个人从生活的舒适圈跑出来和那么一对人对抗，可是他自己这么多年却始终做不到这么果断。

宋叶擦擦脑门上的汗，把风扇打开搬到小屋门口，他和练仲秋都能被吹到。

等肉都处理完，鸡也煮好把米饭闷上之后，宋叶点了一根烟坐在练仲秋的旁边看他。

这种行为其实很傻逼的，试问谁睡觉的时候愿意旁边有人瞪着俩眼就这么看着你。

但应该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这么看练仲秋了，他刚才腌肉的时候就一直忍不住一眼一眼的看，还差点儿把手给切了。

练仲秋长得很好看，他的鼻子很像梁健，笔直挺立，现在趴着，整张脸被分成了明显的明暗两部分。

宋叶不知道他妈妈长什么样，但一定有一双极亮的眼睛，练仲秋的眼睛大但是并不圆，不显得平易近人但是看起来也不凶，只是他一皱眉头就显得很没耐心。

嘴唇……嘴唇也很好看，宋叶自己的嘴唇偏厚，所以他就格外喜欢薄嘴唇，不过薄嘴唇一旦薄过头看起来就刻薄，练仲秋的就刚刚好，上唇的唇峰很明显，很……性感。

肆无忌惮趁别人睡着用视线耍完流氓之后，宋叶觉得有些口渴，准备去喝水，才发现有些地方显而易见的变化。

刚才全身上下他只顾着用眼睛在大脑里印刷练仲秋的五官了，压根都没感觉到自己的小兄弟亢奋异常。

真变态啊……看一看就……哎……

宋叶起来进屋洗澡，出来之后他捏了捏练仲秋的后脖颈，“起来了，吃烤肉”

练仲秋肩膀耸了两下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茫然，他睡着了？

宋叶这样子看起来是刚洗完澡，“吃什么？”

“烤肉，我去市场买的肉，用炒菜的锅烤”

练仲秋伸了个懒腰，“好香啊，你还买什么了？”

宋叶把换下来的衣服和擦头发的毛巾一起扔在旁边的地上，“不是买的，我做的，鸡油饭，还煮了鸡肉”

练仲秋对着他眨两下眼睛然后抿紧嘴唇，宋叶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行了，知道了，我很贤惠，过来拿插线板，我们在外面这里烤”

“哦”

练仲秋手伤着，能干的活就不多，宋叶也不让他干，来来回回几趟才把东西拿完，他就跟吉祥物一样在旁边站着。

“我还能干点儿什么？”

“坐下”

“然后呢？”

“吃”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烤肉”坐下之后练仲秋看看满满当当一桌子一地的菜和肉“买这么多我俩吃得完吗？”

宋叶给他烧烤料说“你早上说了吧好像，放不放辣椒粉？”

“放”练仲秋点头“梁健是你打电话叫到学校的？”

宋叶抬头看他“你没给他们发微信吗？”

“发了，但我只给他老婆发了”练仲秋一筷子就夹走半盘肉直接摊在锅里，用筷子来回扒拉。

宋叶见状用自己的筷子打了他的筷子一下“你这跟炒肉片有什么区别？我来烤，你就吃吧”

练仲秋哦了一声把筷子收回来等着吃。

“敬伟博说你被叫走之后我就给梁叔打电话了，他早上还在菜市场呢，刚才说是在路上和芳姨碰上了所以一起到的”

练仲秋听他对梁健和李艳芳的称呼，不像是不熟，相反对于宋叶来说应该是相当熟，至少能赶上九哥的那种熟。

“你跟他……他们很熟吗？”练仲秋低头吃宋叶放在自己碗里的肉。

宋叶点头“我以为你还要再憋几个星期再问我”

“那你几个星期以后再给我说”

宋叶笑笑“别，梁叔以前……”说到这儿他卡住，练仲秋抬头看他，宋叶表情很是为难。

“以前咋了”

“以前收留过我一段时间”说完之后宋叶站起来去冰柜取了两听冰可乐。

“收留？收留是什么意思？”练仲秋嘴里是肉，筷子上是肉，碗里还有肉，但是他两眼死死的盯着宋叶。

“就是我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看练仲秋脸色急转直下宋叶赶紧补了一句“没多久，就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这句是带着不可置信和火气一起说出来的。

你能住！亲儿子不能住！？

“你先吃我慢慢给你讲”宋叶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练仲秋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宋叶坐下把电磁炉的火调到最小，放了土豆片和杏鲍菇慢慢烤，“我知道你生气，要不先吃完再说？”

练仲秋把刚才宋叶夹在他碗里拳头大小的一坨肉全部塞嘴里，嚼的咯吱咯吱响，他一直盯着宋叶，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宋叶看到他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

这架势大有现在说不清楚我就砸了你的店的意思，真没耐心啊……

“宋渔在我初中的时候打人最厉害，那一阵我满街串巷的跑，被抓住就是头破血流的下场，他抓不住我就去打我妈，我一开始还能抗住，后来实在不行了我就去九哥那里了”

宋叶边说边观察练仲秋的表情。

“但是他把九哥的门也给砸了，喝了酒就以为自己是什么皇帝，逮谁打谁，我不能连累别人啊，就搬出来躲在桥洞底下和网吧里”

“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最后一次他找到我就把我从桥边推下去，我腿卡在石头缝里，骨头断了一半，是芳姨接她儿子放学看到我躺在水面才把我带回去的，所以我在他们家住了两个多月”

宋叶讲的很快，也不细致，但练仲秋在听到宋渔把他从桥边推下去之后，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爹，把儿子，从桥边推下去，骨头断了卡在石头缝里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被发现。

两个爹一对比，不知道梁健和善温柔了多少倍。

宋叶才不到二十岁，普通人幸福平静的二十年他却好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直到现在这样的危机还存在。

他没见过宋渔，但宋渔就是一条疯狗，说不准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出现然后发泄完自己的情绪之后再消失，宋叶能长这么大，现在用钱短暂的和宋渔达成不平等和平现状，每天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不敢想。

有些东西是需要对比出来的，现在练仲秋就是受潮的炮仗，点着了炸不了，火没了不说，他甚至有些感激梁健他们帮了宋叶一次。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腿断了要是没人管，现在得是什么样啊。

宋叶来回翻了两遍土豆练仲秋都没说什么，他把火调大，继续烤肉。

“我爱吃脆土豆”练仲秋说完对着空气打了个惊天巨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卧槽，可乐里面放什么了？”练仲秋一脸震惊的看同样震惊的宋叶。

二人对视之后宋叶没憋住，先捂着肚子狂笑，练仲秋一边笑一边打嗝，还用腿去踹他。

“别笑了！宋叶，我……我说你，你别笑了，我不要，不要面子的么！”

他自己笑得说话都连不上气口。

“我真服了啊练仲秋”宋叶笑出肌无力症状，颤颤巍巍的拿筷子给练仲秋夹肉，“能不能不要再这种严肃时刻发出这种声音啊”

练仲秋把自己的那一瓶可乐摆在宋叶旁边，“我不喝了你喝，得亏是你，要是对着别人我打了一个这么响的嗝，我现在就把自己埋了，这世界从此没有我”

“是我就行啊”宋叶笑着看他“你不怕我说出去？”

练仲秋摇头“你跟谁说啊？你又不是黄赟，随时随地走在八卦第一线”

“那看来我在你这里评价还蛮高啊练同学”宋叶把土豆夹给他“脆的吃吧”

“当然高，相当高”练仲秋说完以后看着宋叶几息之后平静下来，“你的腿现在好了吗？”

宋叶把腿伸在他面前，小腿上面有一条深色的口子，不长但是面积很大，“早就好了，我现在做一个托马斯全旋都是小case”

“那现在还疼不疼？”

宋叶听他的话看着腿上的疤，其实会疼的，下雨天会疼，太潮湿也会疼，吹空调也疼，走路走多了也疼，“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那看来我的手腕应该也不会疼”练仲秋用右手笨拙的上下晃，“你看，咱这难兄难弟的”

“是啊难弟，多吃一点吧，我去盛米饭”宋叶路过的时候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

“行难兄，给我撕个鸡腿啊！”练仲秋跟后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