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甜橘(1)

陈枳南脑袋炸出火花,耳边一瞬间轰鸣,将自己喝在了原地。

任梁筝又牵起自己的胳膊,提线木偶一样走上楼梯,走到离天台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

被世界遗忘的小角落常年无人打扫,水泥地面积满了灰,刚一踏足,便扬起漫天尘雾。

铁门前隐隐约约埋着两根被掰直的回形针。

一时间,所有记忆沿着此刻往前推进……重叠至那个午后。

陈枳南的确来过这里。

刚转来海中那段时间,一头扎进学习难免枯燥,好奇心怂恿着她一寸寸不断探索,像解锁游戏新地图那样,想要找寻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从前偏远县城路远水长,中学也建造的比城市低些,绍平镇亦如此。她时常会偷偷跑去学校天台画画写生,那里没有喧嚣嘈杂,没有忧虑惆怅,是一个为数不多的自由之地。

所以,她转来不久就找到了这扇通往天台的门,也为此暗自尝试过几次,却都是无疾而终。

梁筝随便拾起一根回形针,马不停蹄开始行动:“你从前之所以打不开,是因为用错了方法,原来那种开锁方法早就已经过时了。”

他半身伏在门前,将回形针对折插进锁孔,再用另一边尾巴扭过来尝试撬动,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

“……”陈枳南没接话茬,一阵沉默后,上前说,“还是别撬了,万一被抓住,咱俩都得挨罚。”

“怕什么。”顺嘴说地轻飘飘。

转而想到什么,梁筝停下来,转身问她:“害怕吗?”

他的眼睛告诉她,这是一个极为认真的问题。

眼神摩擦直击灵魂,不容许掺杂任何修饰,所有欲盖弥彰在此刻都显得尤为苍白。

既如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她咬咬牙。

“不怕。”依旧答得干脆。

梁筝笑着回头,不出片刻,门便被顺利打开了。

两人跨过铁门,来到顶楼天台上。

天台是和楼梯间一样的水泥地面,大片空地铺设着零星几条管道,角落里历经风霜的逃生楼梯如今早已泛黄生锈。彼时正逢太阳还未直射头顶,阳光斜照,恰巧天台另一边还有间堆砌杂物的小房子,两人席地而坐,一同缩在东边垂下来的四方影子里。

鸟声寂然,风吹树梢簌簌,抓挠着两颗正纷乱的心。

陈枳南双臂环膝,和梁筝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是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来这儿撬过锁。你想问这个?”梁筝扭头,看着她。

陈枳南“嗯”了一声。

“因为你是转校生啊。”梁筝自信昂起下巴,十足的孩子气,“只有转校生,才会对我们已经上了大半年学的学校这么好奇。”

陈枳南想了想,说:“只是因为这个么,可转校生不止我一个。”

梁筝闻言,仰面哈哈大笑,收敛地迅速:“笨蛋,当然是因为我撞见过。”

陈枳南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

“陈枳南。”梁筝突然唤她。

她一怔:“嗯?”

“你为什么来淮海。”

“因为我爸爸工作调动。”陈枳南不曾抗拒这个问题,垂头思考说,“还有,我们老家学校没有很好的美术老师,我爸不想浪费我的天赋,鼓励我到大城市多学一点,所以就来了。”

梁筝点点头,眼神艳羡:“你爸爸真好呀。”

陈枳南轻笑,反问他:“你爸爸不好?”

“我没爸爸。”

嗓音清脆,声声戳弄着身旁人的心窝。

抑制不住地,目光落在他身上。男孩抬头看天,浓浓的睫毛遮住了眼眸,只留给她一道黯淡疏离的侧脸。

她曾觉得,梁筝就是骄阳。

遥不可及,就算默默凝望,也逃不过被他的光芒灼伤,像书中描述的完美人物跃进现实世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仿佛背后总会有人为他兜底。他的脸永远都是明朗的,不论发生什么,也永远不会颓败,不论事情有多糟糕。

她想,他一定有很好很好的爸爸妈妈,很快乐的童年,很美好的生活。

而这对于陈枳南来说,是一辈子也触及不到的东西。

却不曾想,原来骄阳身后也会有影子。

影子封存住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梁筝亦如此,年复一年,将早已破碎的自己一点一点拼凑,重建,组成现在的他。

“对不起……”陈枳南弱声。

“没事儿。”梁筝笑了笑,垫着小臂向后仰身一靠,“我爸意外去世很久了,当时我才上小学,不太懂什么叫失去,只知道爸爸永远不会再回家,就傻傻的以为他抛弃了我,所以恨了他很多年。”

“但等真正懂了的那天,我才发现,我已经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了。”

梁筝望着陈枳南,眼底幽深,不见情绪。

“你又骗人。”陈枳南说,“忘记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梁筝对她安慰人的话很是意外,“你也有难忘的事儿?”

“有。”陈枳南抬头,望向那片无垠的蓝,轻轻道,“那时候,我大概比你还小,亲眼看着我妈妈收拾行李走出了家门。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察觉到她的情绪,心尖蜻蜓点水般被莫名触动,他轻笑,带着一丝自嘲:“想不到咱俩还是同病相怜。”

是啊,在这个世界,在此时此刻,有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就在身边,何其难得。

“你怪她吗。”梁筝说。

陈枳南缓缓点头:“从前怪。怪她不管不顾,留下我一个小孩孤零零的,被迫去妥协大人变化莫测的世界。现在……已经习惯了,所以不怎么怪了。”

从前,她根本不会去想,自己还怪不怪她。话说出口的那刻,她才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时间能够卷走一切的凶猛。

“其实,他们比我们孤独。”梁筝伸出手,引陈枳南去看指尖上的天空,“你看那鸟。”

远远地,看见两只叫不上名字的鸟穿梭在澄澈天地间,盘旋飞舞,一会儿滑翔下坠,一会儿扶摇直上,缠绕、交织、是彼此最亲密无间的爱侣。

“鸟类,是独属于天空的最自由的生物,但他们也同样害怕孤独,所以通常结伴而行,一起觅食,一起迁徙,一起路过风景。可它们在选择彼此之前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和自己殊途同归。”

“如果不幸有一只鸟走散了,另一只鸟也会迷失方向,当迷茫占据了它生命中大半部分时,它将不再前行,而是留在原地,日复一日地盘旋在附近,等待着伴侣归来。”

梁筝收回视线,言语间多了几分释怀:“所以,当那个曾和你携手,说不离不弃,共赴鸿蒙的人突然离开时,被留下的人的孤独,要比我们浓烈百倍。”

脑海里,父亲瘦削的脸颊和背影鱼贯而入,回忆起那天,她忽然后悔了。

或许可以不满,可以宣泄,可以沉默让这件往事永远被尘封。

但她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去指责她的父亲。

心口猛然袭来一股失重感,陈枳南不自觉皱起眉头。

梁筝缓缓凑近,用短袖袖摆蹭了蹭她的手臂:“明白这些总要有个过程,你比我小一岁,小就有小的道理,也别太责怪自己了。”见陈枳南依旧沉浸其中,又说,“快许个愿!”

“什么许愿?”陈枳南张大嘴巴。

他指着上空黑芝麻大小的鸟群:“对着即将远走的飞鸟许愿,不论是思念还是梦想,都会带到你所思所想的身边。”

陈枳南不信:“又是你杜撰的吧?”

梁筝满脸惊讶昂着头:“怎么可能,你要是不信,大不了,分你一半生日愿望,这可是公认的。”

“你生日不是早就过了?”

“但是只要愿望一天没实现,时效期就一直存在。”

“聚会那天,你许的什么愿?”陈枳南眯起眼睛。

梁筝抬手,戳了下她脑门:“许你的吧,小心好奇心害死猫。”

陈枳南吃瘪,马马虎虎照做,梁筝把头扭过去,不再盯着她看。

她偷偷地撬开眼皮瞧他,由内而外散发着的炽热的光仿佛又洒在了她身上。这光芒却并非天生,而是他努力冲破桎梏,倔强生长出的。

陈枳南勾起唇角,她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和他,有了一样的秘密。

“许完了?”梁筝问,“许的什么?”

陈枳南:“小心好奇心害死猫。”

又气又好笑,梁筝无奈:“我对我分出去的愿望好歹得有个知情权吧,万一相互抵消了呢。”

“好吧。”陈枳南很快被他说服,故意装作毫无波澜道,“其实,就是希望它们可以去到我爸身边,叫他赶紧回家而已。”

看着梁筝感慨万分的脸,转而,又有些难为情:“抱歉啊,这么多天没有理你。”

梁筝歪嘴一笑,胸口稍许起伏:“看在你这么着急我的份儿上,就不计较啦。”

陈枳南轻轻抠紧指缝,蓦然红了耳根。

“也很抱歉,在你生日那天闹了点不愉快。”

“其实我并不讨厌那个阿姨。只是当我没做任何准备,突然看见她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想到,原来这一切真的结束了。”目光比刚才多了几分坚定,她平静地说,“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时间,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新的生活,还有你们。”

听她说完,梁筝笑得更加灿烂:“就因为这个呀?那正好,你可以一直记着我生日了。”

几乎下意识地回答,便可自然而然地温暖着别人。陈枳南喜欢这样的他,乐观、肆意、明媚的他。

“不过你爸挺时髦的,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他满脸崇拜。

陈枳南耸了耸肩,无奈认同:“好吧,相比起我爸爸,我还是太懦弱了。”

“你一直都不是懦弱的人。”梁筝脱口而出,字句坚定。

陈枳南一怔:“什么?”

他说的话总是能让她出乎意料。

梁筝脸上表情让人难以捉摸:“那天下午,体育器材室,你忘了么?”

体育器材室?

……

也忘了是哪个午后,什么样的天气。

依稀记得那是陈枳南刚转来满一周,身边不时萦绕着穆岚兴奋的碎碎念,说要带她去看四班和五班早就约定下对赌的篮球pk。

据说,这次班级生死对抗赛的发起人是梁筝。

是谁的引导型恋人~[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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