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柯凝是在柯家老宅过的,这是继十二岁离家求学后,头次和家族庆祝新年。柯老爷子夏天时大病一场,逢冬精神转好,又有儿孙相继回国的喜事,春节操持得隆重许多。
前些年柯老爷子不喜喝杨梅酒,闻到味道眉毛就要皱老高,可今年反复唠叨这酒。老太太生前独好这口,方姨每年都要酿上几大坛,现今有十年没做过,再做这酒方姨不免感慨。
“黄姐在的时候,吃蟹黄包一定要配上杨梅酒的。”
柯老太太黄姝妹和方姨关系亲近,待方姨比胞妹还近上一分,柯家的子孙对方姨自是尊重。
杨梅酒虽为果酒,度数十分高,酿造时用的是五十度以上的白酒。柯凝幼时贪杯,喝得酩酊大醉,一天一夜酒劲儿醒不来。
方姨上下打量柯凝 ,模样肖似高郁 ,个头身量却像青年时代的柯天羡。这孩子路径坎坷些,却没长坏。
柯凝提到宋青,让方姨放心,宋青在国外一切都好,宋青工作后给了宋父一笔钱,宋父已经不再纠缠。
方姨眼神一亮,颇欣慰:“宋青是好孩子,那年多亏你照顾,才能摆脱那无赖。”
柯凝有愧于这夸奖,解释另一件事:“方姨,我和宋青只是朋友,别信宋青爸爸的话。”
方姨包包子的动作停了,胖乎乎的面皮还粘在手上,蟹黄的香气直冲鼻尖。
“长英,你不能冤枉我,我可没信过宋远强那畜生的话。”方姨念宋远强时咬牙切齿。
柯凝把面皮挪到自己手中,顺着面皮边缘捏起角来,边角合得严密,不多时皮薄馅多的圆胖子就成型了。方姨看着动作行云流水,竖起大拇指直夸柯凝做饭有天赋。
一老一小蒸包子过程中闲聊,聊到家里事时,方姨靠近柯凝脑袋,确保周围没旁人后,嘱咐他万事小心。
“老爷子岁数上来了,最近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有矛盾让着他,千万别撞枪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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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爷子养了两只柯基,一公一母,有这俩小短腿陪着,柯老爷子改了不爱动的坏习惯,每餐吃完总要溜一溜他们。
老头在另一处房子修养,只在重要节假日会回老宅。柯凝见老头时,老头正跟在柯基后面猛追,撑着老腰气喘吁吁,国粹一段接着一段。
柯老爷子不常见柯凝,抬头看高自己一头的年轻人不禁恍惚,白驹过隙,跳起来才能抓到自己胳膊的小孩到底回不去了。
柯天羡和高郁忙,孩子生下后就交给黄姝妹照顾,头生孙子看着娇气,宠得无法无天,恨不得把天生的星星摘下来捧到他面前。
“你小时候我抱你,你老拽我头发,还没找你算账,就长这么大了。”柯老爷子混浊的眼里有光流动,一晃即逝。
柯凝接过爷爷手里的牵引绳,用蛮力拉回两只柯基四散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在老头身旁。
这是傍晚,月亮已经爬上来,此时月亮是弯弯的月牙形状,慵懒地躺在高空,圆弧的两端指向两边,浩瀚无垠。
老人身上的病痛作祟,每走段路总要适当慢下,似乎有赌气的成分,不愿意停下休息,压抑着难耐也要向前。
月光直射老人眼睛时,老人下意识揉眼睛:“时间不饶人,你奶奶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
柯凝能捕捉到老人流露的情感,那种感觉像丢失了件宝贝。
“长英,多回来看看。”老人指指自己的胡茬,“我刮得干净不怕你拽了。”
柯老爷子中年时忙碌,胡茬儿经常忘记刮,回到家中柯凝总要拽柯老爷子的胡子,柯立行为此没少责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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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柯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携带各自配偶孩子齐聚一堂,许久没用的长桌都派上了用场。
四个孩子中,柯幼茗是柯立行唯一的女儿,普通人家女儿体贴,柯幼茗并不例外,奈何婆家距离远走动少些。
柯凝搀着柯老爷子进屋时,柯幼茗正和三哥天利讨论蟹黄包怎么做正宗。
“爸,女儿今年赖您这儿过年了。”牙尖嘴利的柯幼茗立马变身柔顺的小女儿。
柯凝有眼色放开爷爷手臂,柯幼茗借势抓去,对老父亲一阵嘘寒问暖。
柯老爷子寻过忙碌的一圈人,突然问柯幼茗:“鼎兴怎么没来?”
柯幼茗怨恨地唠叨几句丈夫:“陈鼎兴忙得很,跟着团去非洲,工作根本做不完。”
陈鼎兴家里有门道,自己也争气,工作这些年一升再升,已经坐稳高台,没几人能撼动。
柯老爷子不满女儿的话,一顿训斥:“鼎兴居外,你居内,管好大后方,让鼎兴安心去奋斗。”
“鼎兴这个年纪正当年,能大有所为。”柯天利接过父亲的话,对妹妹一顿劝告。
柯天羡和柯天诚俩兄弟在下象棋,见父亲进来打了招呼,继续棋局。媳妇们在帮阿姨择菜,顺便聊些时兴的新款。
高郁不关心奢侈品,与两个妯娌没有话题聊,老爷子进门便下意识看过去,远远看去发现公公旁边站的年轻人好像是自家孩子。
柯决和姐姐妹妹在书房画画,高个青年大概就是她儿子。高郁放下青菜洗完手,便向客厅走去。
高郁工作繁忙,之前柯凝在国外上学,母子俩不常见面,一年见上两面都算多的。陪伴少了情感自然稀薄,看着近在跟前的儿子,不知如何交流。
高郁站在沙发旁微笑,大度从容,没有扭捏态,像一尊精心雕刻的塑像。柯凝从母亲眼镜框下方发现了密密的纹路,母子俩对视时,柯凝自然地点了点头。
“弟弟妹妹们都在书房。”高郁指指书房的位置,示意柯凝可以去书房待着。
柯凝看到客厅熟悉的身影,斟酌了下措辞:“我爸在下棋?”
高郁突然笑了:“在的,和你二叔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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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在画画,其实是在玩扑克。平日里最务实的柯凌玩起牌来是好手,三人脸上只有柯凌纸条最少。
隔老远就能听到三人嬉闹的声音,柯凝敲了三下门,没等屋里人应答直接推门而入。
柯决吓了一跳,嘴还在哆嗦,见来人是柯凝,猛松气:“大哥,你是真想吓死我。”
柯净笑话柯决大惊小怪:“我家养的小猫胆子都比二哥大。”
柯凌没参与他们话题,发现柯凝进屋,从包里再掏出一副扑克,抬头问柯凝:“大哥,一起玩吗?”
柯凝拉了把椅子,坐下和他们一起玩牌。四人有说有笑,输了就往输家脸上贴纸,赢了就向旁边人显摆。
气氛好得不得了。
柯家的年夜饭极丰富,家里的阿姨被专业厨师培训过,饭菜做得地道又精致。菜色顾及到家里每位成员的爱好,成功喂饱一个又一个刁钻的胃。
柯凝印象最深的是奶奶黄姝妹喜爱的饭菜。
蟹黄包、锅贴和杨梅酒。
在奶奶身旁度过童年时代,柯凝的饮食深受奶奶影响,蟹黄包同样是他最喜欢的面食。方姨做的蟹黄包螃蟹没有腥味,皮薄如纸,汤汁浓郁。
早上柯凝见方姨调的馅料,馅中加了鸡汤、猪皮冻、蟹黄和蟹肉,每份原料都经过认真比对,多不得少不得,煮好后汤汁十分鲜美。
汤汁在柯凝嘴里爆开,柯凝回想起童年的一幕幕,幸福自然地流淌出。只可惜童年甚远,记忆已经泛黄变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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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净和柯凌拿着仙女棒玩闹时,柯凝突然想到费禧禧,除夕这日子不知道这丫头在做什么。
烟火在天空爆开时,柯凝询问了费禧禧的位置。
费禧禧被柯凝的问题难倒,回答却十分简洁明确:“过年当然在家里,和我爸和我妈吃年夜饭,你还怕我趁空档出轨?”
柯凝知道费禧禧在开玩笑,同样开了她玩笑:“怕你出轨。”
费禧禧家的小洋楼购入不久,地段不算太好,柯凝家的老宅处于城市的黄金地带,好在路上没有堵车,几十分钟就到了费禧禧家附近。
费禧禧了解父母,他们如果知道自己谈恋爱,势必会盘根问底,要把对方祖宗十八代打听清楚。她和柯凝在一起时间还短,到不了查户口的程度,得慢慢来。
潘颂今年还是在费家过年,蒙骗老两口容易,蒙骗这位费禧禧使了九牛二虎之力。
为了不引发三人怀疑,费禧禧连睡衣都没换,蓬头垢面披了棉衣就出门。
柯凝担心费禧禧找不到地,特意打了双闪,见费禧禧衣服穿得不多,训了她两句让她上了车。
费禧禧似乎知道自己有错,对柯凝说尽好话。
“我知道错了,我该穿厚一点出来的,但是你来得太急了,我怕你等太久。”费禧禧拉住柯凝胳膊抖个不停。
柯凝捏了捏她脸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急什么?”
费禧禧若无其事地摆头,若无其事用脸碰柯凝的脸,趁柯凝解安全带,在他脸上印下一枚唇印。
“道歉费。”
柯凝眼里有星星,伸出两手捏费禧禧的两耳朵,动作轻缓。
“勉强收下。”
柯凝拢住费禧禧脖颈,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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