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的古树很多,市公园有棵千年银杏,亭亭玉立,枝头缀满了金黄的叶,景色很是壮观。有不少人于此,打卡留念。
休息时,陈儒习惯citywalk,跑步,钓鱼,养花草,她性子里静,喜欢独处。如果经济自由,她一定不会来上班,忙碌是一方面,人际交往令她疲惫至极。
带新人这种事常见,带一个背景复杂的新人很难。不用细想,这种事肯定会让边缘人物承接,既不能得罪上司,又不能和新人本身产生矛盾。
陈儒的性格和处境,与这种情况适配度极高。
好在费禧禧并非嚣张跋扈之人,好在并没有大领导找过自己谈话。
原本计划着周末与朋友们去果园采摘,放松放松身心,没想到领导的一则通知突然降临,向来脾气好的陈儒都忍不住说了脏话。
领导让她和她徒弟一起去参与新项目,新项目进展为零,且主导者是个空降的小领导。
既没钱途,又没前途,多半是个半路难产的项目。
公司里有不少对于这位“柯总”的猜测,根据摸爬滚打的职场经验,她对这位领导有一定的分析。
乐升集团的发家点是荣庆居,荣庆居虽较同时代的公司弱,乐升这家综合性企业一点不弱。
柯老爷子年近耄耋,大权在握,脑子一点也不糊涂。对于家族,对于父辈创下的江山分外看重。
甚至有言“荣庆居就算赔钱,也要开下去”。
这份情怀与悸动,注定不会让人胡来。
柯凝必然来自于中心阶层,只是具体是哪一家她看不透,位置站得太低,无法看清山顶的故事。
不论故事如何演绎,博弈与厮杀是必然的。此刻他羽翼尚未丰满,行动起来必然事事不顺。在他左□□遣,是苦差,大家都不想去,所以身处劣势者是最佳选择。
他的团队会有谁加入,陈儒瞬间了然。他们都不能为他带来有效助攻,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进度的开展。
只是…
得到老爷子的调遣,肯定有时间期限。在规定时间里,无法成事,必然出局。这位未来的leader想必焦头烂额了,败兵残将太难掀出波澜了。
陈儒坐在窗前慢悠悠喝茶,阳台上的发财树经过雨水洗涤,变得碧绿清透。淅淅沥沥的雨声,难以压抑她紊乱的心神。
如果项目注定失败,该如何努力。如果日后处境更加艰难,该怎么求生。
蒋帆了解自己,他冲动,他热血,他活得像一阵风。但他不能让自己毫无拘束,要有一些束缚成为前进的动力。
蒋帆他爹蒋刚义五十多岁了,仍兢兢业业地为事业奋斗,作为青年人的蒋帆更应该加倍努力。
本着务实主义的原则,从基本条件出发,小蒋同学制定了初步方案——从好兄弟柯凝那儿得到投资。
再好的朋友在钱面前都会显得肤浅,小钱可以忽略不计,一大笔钱从谁身上割下来都肉疼。深谙此理,蒋帆并不打算直接开口拿钱。
那怎么拿?
蒋帆了解柯家的故事,柯凝自幼出国求学,和父母关系不好,新官上任必处处受阻。
柯凝是个有想法的人,想做出点成绩,必然得用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真正能帮助他的人太少了。
蒋帆与柯家其他人没有联系纠葛,又与柯叔叔是那么层关系,最好不过。
费禧禧借住在陈艺朵处有些时间了,与江小蔓女士的矛盾虽没有缓和,但费爸的催促让回家变得刻不容缓。
“禧禧,你爸想死你了。”费朗看着视频中的爱女泪眼朦胧。
“大男人,你切记,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你的女儿也是。”
费朗指着采购来的一橱子零食,笑眯眯:“看到没,都是你的。”
费禧禧不为所动:“爸,我今年是三岁的七倍。”
“我闺女永远是玩洋娃娃,吃巧克力的小姑娘。”
“爸,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坑蒙拐骗了。”费禧禧强忍着泛滥的感情。
费朗摘下手腕上的大金表,失落地望向天花板:“钱有什么用,根本换不回女儿,改明儿我就去做乞丐。”
“爸,戏可以乱演,话不可乱说。”费禧禧两眼放光,激动得腮帮子都用力。
社畜打工人期盼着回家继承家产,毕竟家里是真的有矿,且自己还是唯一继承人。
土豪费朗乐了:“闺女,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坐在沙发另一侧偷听的贵妇,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夺过手机,凶巴巴地开始教训这对父女:“孺子不可教也,土鳖不可交流也。”
“太后,你从哪学的这词?”费禧禧对她妈有几把刷子,有多少文化还是有数的。
江女士一个白眼划过:“交流会。”
所谓交流会,就是一堆贵妇太太,盛装出席的炫富会,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目的非常单一,只为炫富。
费家富得晚,又富得快,加之没有文化底蕴,一直遭受太太圈鄙夷。江女士为了费家的荣耀,即便很勉强,依然努力地在水深火热中探索。
费朗起初反对妻子参加这类聚会,但迫于环境的压力,不得不承认圈子交流的重要性。这世界很现实,不与他人形成team,不交换资源,无法在行业立足。
身为富翁之女的费禧禧,自然是逃不掉各类聚会的。由于近些日子与江女士关系僵化,加之刚入职新公司,没能参与聚会,对圈子里新流行风尚全无了解。
江小蔓将脖间的祖母绿项链摆正,端坐在沙发上,一阵语重心长:
“你不知道我和你爸的辛苦诶,外面多少人盼望着看咱们家笑话,我每天战战兢兢,要不是靠着这颗顽强的心,早就天天以泪洗面了诶。”
“我和你爸天天反省日日让步,工作找你喜欢的,就连…你要嫁给什么人都不要求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费禧禧,大蠢丫头诶,你怎么就倔得像头驴呢?”
江女士的哭腔实在一绝,费禧禧顶礼膜拜,不敢造次,只在心里念叨“随您随您”。
不理解费禧禧的人肯定疑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是奢侈品的大小姐有什么烦恼呢?
那是豪门大小姐。
费禧禧是暴发户家的土鳖小姐。
土鳖小姐审美一般,能力一般,性格也一般般,根本没有闪光点。
没有闪光点的土鳖小姐很容易就打发了,派发的项目都是导师的附加物。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他不行。费禧禧一想到自己被派在柯凝席下做小兵,就气不打一处来。
接受成为同事,不代表接受成为战友。
费禧禧在公司资历虽浅,可嗅觉是很灵敏的,公司众人对柯凝的新项目都不看好,说明这项目十有**是要黄的。项目黄不黄与自己并没有实质性的联系,但每天面对柯凝这件事十分触霉头。
既然都觉得自己是个关系户,那就试一试这关系户的反抗吧。
虽然没有多大信心,费禧禧还是勇敢地迈出了一步。
费禧禧向导师陈儒提出了退出计划,陈儒微笑表示自己同样身不由己。陈儒说话向来滴水不漏,很少会有情绪的显露,这很说明项目的问题。
研发部的主管们齐齐表示爱莫能助,市场部经理黄本德甚至一口否定了费禧禧的提议,似乎已经形成定局。
这段时间里,开朗的费禧禧开始垂头丧气,距离接手项目还有两天,天天度日如年。曾有极端想法冒出,大不了直接给柯凝撂挑子,看他能拿她怎么办。
又在一个瞬间否定自己,真的这么恨他吗?
两人曾经是有过美好的,那些欢笑的激动澎湃的时刻,仿佛还在眼前浮现,只是恨意让她暂时忘记了。时间是把良药,能够过滤掉痛苦的时光,并无限度美化温存时刻。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破冰是如何容易,又是如何困难,只有费禧禧知道。
踏出这一步,极其容易,但内心无法接受。跨出的这步,似乎是对痛苦时光的背叛。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在项目开始前一天,市场部就新项目的问题吵了起来。而无意中,费禧禧成了此次事件的导火索。
据说,市场部的黄总在会议上,询问众人对新项目的发展意见。有人突然提到研发部成员费禧禧企图退出的想法,本着开明的用人政策,黄总回复说尊重成员意见。
那人显然不打算放过黄总,追问费禧禧为何还没退出,是否存在两种说法。
“如果多个项目同时开展,可以理解成员无法进行新项目。如果提不出合理的意见,想退出就退出的话,一切就彻底乱套了。”黄本德将这话说得很强硬。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度冷下去。
黄本德无法一家独大,在会后把项目成员费禧禧企图退出的想法上报了公司高层。公司高层就项目成员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有指责成员组建太随意的,有评估项目价值后认为妥当的。
这俨然已经演变成一场战争。
职场中的战争,不过是几帮人口腔舌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停地扯皮罢了。
扯皮的结果就是,将项目开始时间无限延期。项目成员们开始接受别的项目,搁置了此项目。
项目真实存在,它不会被取消。
柯凝仍每天照常上班,独自忙乎一整天后,安静地从办公室离开。一个为新项目殚精竭虑的负责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没有人看好项目,没有人想参与此项目,没有人关心项目何时开展。
落寞时,人周围的气压都会变低。明明是意气风发的人儿,陡然生出了任谁都能欺负的窘迫。
费禧禧望着那笔挺的身影开始心酸,蝴蝶效应巨大,她耽误了他。她只是不想和他有紧密的联系,从没有想过影响他的职业生涯。
这种无妄之灾降临到谁头上,都会心生怨怼吧。并且始作俑者还和自己有瓜葛,很难不认为是别有用心的举措。
如果交换人生,费禧禧一定会去找那个把自己拉下水的人,好好理论一番。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心有灵犀,人与人的磁场存在吸引。在她开始为柯凝心酸的那天,下班时候他就找了她。
柯凝神色间有了倦意,泛青的阴翳藏在眼皮下,他撑起一个笑:
“有没有时间吃个饭?”
他眼里有光跃着。
费禧禧心跳快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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