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做沉眠药剂吗，格伦塞尔，无梦水呢?”

“两种二级药剂我都会做。你睡得不好吗？入睡困难?做噩梦?如果你愿意，可以稍微详细地说一说。”普莉希拉耸耸肩，“看在你是找上门来主动给我送钱的份上。”

事实上，她对冒险家有点好奇。赫苏娜的校训之一就是“保持好奇”，普莉希拉想知道卡洛塔身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古怪又不协调的感觉，那绝对是魔法的影响。

“你不靠这个吃饭吧。”卡洛塔笑了笑，“冒险家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毕竟我们没法控制每一次冒险会遇到什么情况，有这种问题也很正常。”

“有些人会请药剂师把沉眠药剂中妖精的鳞粉换成鬼眼蛾的翅粉，据说入睡像忽然被人一棍子打昏一样快。”

“而且醒来还会头痛，非常真实，对吧？别这么干，伊文格雷。”普莉希拉警告道，“鬼眼蛾的翅粉会让人产生依赖，而且一旦停止使用就会加大噩梦的风险，祛除这种风险可就不是沉眠药剂和无梦水能够做到的了。头痛只是它的副作用中最无害的一种。”

“如果你想要更好的效果，换成黄晶石凤蝶的鳞末结果也一样好，药效还会更平和；而如果换成晶翅蛾翅粉，还能带来温和的梦境保护。”

“那价格恐怕就不值这么些了。”卡洛塔挑眉，“前者至少还属于元素世界，后者完全是梦维度的生物，连身为梦巫师的冒险家都不敢打包票每次都能抓到它们。”

“好吧，我的错。如果你大致透露一下情况，我会稍微调整各种材料的配比，这会针对性地影响最后的效果。”

卡洛塔有点惊讶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右手，像是想要抚摸颈间的领巾，“对不起，但这似乎已经算是魔药定制的范畴了。”

这说明她至少也是个顶尖的二级药剂师，甚至有可能是一级药剂师——见鬼的，一级药剂师到哪里不是抢手得要命?干嘛呆在乡下呢？

“你不相信我的水平，还是不放心你的钱袋?”普莉希拉有点好笑地反问。

“当然是后者，从你做的牙齿护理剂和对药材的知识储备，就已经能看得出你的魔药水平了。”卡洛塔诚恳地说，“但是定制的魔药和常规魔药根本不是一个价位，我非常担心我的钱袋，它还得陪我很久。”

女巫微笑了一下，“别担心那个，不会调整那么多，一支的价格顶多浮动一个银币上下。正像你说的，我不靠这个吃饭。”

卡洛塔定定地看着普莉希拉，她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但敏锐的女巫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一瞬间的困惑和思索。

“好吧，事情说起来很简单。”

最终，卡洛塔还是吃掉了这块肥美多汁的馅饼，轻描淡写道：“差不多两个月之前，我和另外三个人去探索废墟，其中两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在我面前变成了怪物。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在那之后，我就开始做梦。”

这次睁大眼睛的变成了普莉希拉，她的表情控制能力不比卡洛塔，当下视线便忍不住缓缓下滑，落在卡洛塔遮挡起来的脖颈间。

刚刚卡洛塔一提废墟，她身上那种让普莉希拉本来已经开始习惯了的不协调感就又跳了出来，存在感极为鲜明。简直像是个勾着手指让她来探究的谜团，让她好奇至极。

“这是搏斗留下的伤口。”卡洛塔发现普莉希拉的视线，耸耸肩，比了比自己的脖颈。

“是什么造成的？变形魔法吗？”

“或许吧，我不清楚……事实上，整件事情都让我很迷惑。”卡洛塔答道。

她有点沮丧，还有点……害怕?一般而言变形魔法不会影响人的精神，除了被变形者本人可能留下心理阴影以外。不过冒险家明显并不想再细谈这件事，于是普莉希拉调转话头，有些小心道，“你的噩梦内容又是什么?是同伴怪物化的一幕吗？”

“事实上，那一幕很少。主要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会在我梦里鬼叫，经常把我叫醒。”

“你确实给我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是怨魂吗？废墟里容易滋生怨魂，它们的情绪容易影响人，入梦也是很常见的方式。但是你找其他的巫师看过吗？尤其是梦巫师，她们最擅长精神相关的魔法。”

冒险家的下颌有些收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似乎有点抵触。为什么？她不喜欢梦巫师？

好吧，这也能够理解，对于非巫师（或许也有一部分巫师）来说，有能力操纵人的精神的巫师听起来确实比擅长种花种菜的巫师要危险。

如果按照怨魂来算的话，那么妖精鳞粉要少放。普莉希拉思索着，跳过了那个话题，金盏花蕊要多些，水百合晒的时间也要更久，不能用半干的，要完全晒干才行。除了材料，制作步骤也要稍微调整。

“噩梦频繁吗？”

“不算频繁。”卡洛塔说，“不过最近她出现的次数有点多，尽管不碍事，可是夜里没睡多久就被叫醒实在让人心情烦躁。”

“入睡呢？”

“借助酒精就可以。”

“看来白月花也得多加一些，帮助快速入睡。你酗酒吗？”

“不，不不，除却睡梦需求以外，我不常喝酒，酒精会妨碍我工作。”

“那还好，这方面不需要做出什么调整。无梦水只针对梦境，效果和沉眠药剂也有些重叠。你先用这剂沉眠药剂试试看，如果还是噩梦，我再给你做无梦水，怎么样？”

“有个专业的药剂师可咨询真是好极了。”冒险家感叹道，“当然，完全按照你说的来。开一小锅药剂吧。”

“一小锅是六支，原价是一支四银币，算你每支药剂多一个银币好了，总共是三十银币。急着用吗？放心，不收加急费。”

“今天下午她刚来过，这几天应该是不会来了。”卡洛塔揉着眉心，捏出三枚银币推给普莉希拉：“定金。”

“不算今天，四天之后来吧。”

或许是因为一整个晚上都在想变形魔法的缘故，这晚普莉希拉梦见自己被一只长着三对翅膀的海兽变形成了一棵灰蓝色的羽丝扇豆，她愤怒地用根须抓紧土壤，用声音攻击它，打得它圆胖的肚皮一弹一弹的。

这也许这是预示着她要种一些扇豆，第二天她边洗漱边想。不过羽丝扇豆的响声没那么脆，尤其是灰蓝色的，它的声音很柔和，像小孩子鼓腮吹气；深红色的响扇豆声音是最大的，能把毫无防备的人吓一跳；

梦中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淡绿色的毛扇豆的声音，它最可爱也最灵敏，边缘没有羽丝扇豆那样漂亮的流苏状穗子，也不像响扇豆那样表皮光滑，而是长满细小的绒毛，连伸出的触须也是毛茸茸的，一但被碰到（甚至被强风刮到）就会从上到下、从这一棵到那一棵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不，那也太响了。扇豆不可能只种一棵，一种下去就是一丛一丛的，如果种的是毛扇豆……

普莉希拉马上否定了这个选项，她吃掉盘子里的煎蛋、面包和火腿，喝了一大口牛奶，又有些心动于淡紫色的香扇豆。它有种很淡的甜香，同时植株比羽丝扇豆要高大些，穿插着种在一起应该会很好看。不过它会招虫，要种这个就必须种除虫或驱虫植物。

她思索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今天天气很好，是个邀请朋友来家里吃饭的好日子。

去问问琪拉有没有空吧，如果有空就顺路去买菜回来，如果没空就约个时间，看看她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要去买点草药回来，家里的这些还没长成呢。

现在还很早，但琪拉应该已经起了。等料理完家里，就去找她吧。

扫帚跳起来，开始一扭一扭地扫地。而普莉希拉照例拎起水壶去院里浇水。检查院子里的植物，她发觉它们最近的生长速度比她想的要快。

不仅是最开始种下的草药，还有她后来播种下的、从兰斯顿的商店里买的一些观赏植物，长得最快的是星星草，才种下去几天，最高的一株已长到她的小腿了，笔挺的硬直长叶上已经长出了淡白色的星星斑纹，这可不是它们本该拥有的生长速度。

其中应该有她本人，准确的说是她本人的魔力外溢的缘故。魔力强大的巫师会在不经意间对周围的事物产生轻微的影响，而像她这类亲近自然与植物的巫师，这点就体现在促进各类植物生长、提升魔药出现概率和生长品质这些方面。

不过，或许也有其他原因。普莉希拉张开手指，手掌中骤然跳起一簇火焰。明红的火焰向下摊开，温柔地包裹住她的手掌，手套一样精细地勾勒出轮廓。

她刚才召唤火焰的时候，需要的精力变少了些，而火焰被召唤出来的状态却比她预想的更加兴奋，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马儿，一个劲地往前冲。

火元素更活跃了，回应她也更加积极。这不是因为夏季将至，因为即使是在兰斯顿的盛夏，它们也未曾这么积极过。

她看了一眼水壶，想了想，又使用了一个呼唤风的咒语。这是她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基础魔法，因此，刚有一阵微风拂来，她就得到了答案，当即心念一动，终止了这个魔法。

又使用了几个熟悉的基础咒语，普莉希拉得到了答案。是的，是魔力环境这个整体变得更加活跃了。这是个很正常的现象，它从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时间不断活跃、衰落，再活跃，再衰落……

只是，这种活跃的程度已经能让她感知到了，尽管她本人足够敏锐，但这样快的速度，也许不一定是好事。上一次剧烈的魔力环境变化是在数个纪元以前，几乎直接导致了巨龙和羽族的灭绝。

普莉希拉摇了摇头，决定再观察几天，如果还是这样，那么她会写信向同为巫师协会成员的老师说明情况，请她多留意。

在此之后，她收拾好心情，把可能发生但尚未发生的麻烦事丢在一边，收起水壶，往镇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