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问心.直面

楚江流恭谨而肃穆地站在萧潼面前,躬身行礼:“城主,属下本该昨晚便来禀告,可城主已经歇下,属下便没有打扰。”

听他话中有话,萧潼立刻问道:“莫非那名虬髯客已经走了么?”

“不是,他昨晚被人杀死在清平客栈!”

萧潼和苏意横吃惊非小,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你说清楚!”萧潼面沉似水,掩住心头的狂震。

“属下昨晚奉城主之命,到清平客栈去约见那位虬髯客,谁知正好撞见楚然出府,行迹鬼祟,在无人处偷偷易容。属下联想到他白天在拾翠楼的举动,心生怀疑,便一直盯着他……”

萧潼冰山般的面容绽开一丝裂纹,眸子中有波澜暗涌。

楚江流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继续道:“……属下见他进了清平客栈,便跟踪进去,等属下推开房门,那名虬髯客已与他两位仆人一起横尸当场。”

他将裴健的包裹双手呈上:“只留下这个包裹,还可以追索到死者的身份。”

萧潼立刻把它接过,放在桌上摊开。等看清里面的东西,萧潼的瞳孔不禁收缩了。而一向淡定的苏意横苏总管,吃惊程度不亚于萧潼。

萧潼记得,他曾在父亲的抽屉里看到过一把匕首,那把匕首上刻着一个名字——裴健。他曾问起过这个人,父亲说,那是他的副将,曾与他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兄弟。

裴健……竟然是这个人在烟波城里吐露那些含沙射影的话,而随后,他死了,死在烟波城的客栈里,就好像为他所说的话付出了代价。

那么巧、那么富有逻辑性。

萧潼笑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可是心里却有莫名的沉重与酸涩,他慢慢吐字:“看来,凶手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

“不!”苏意横果断地反对,清俊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不是只有这种可能性,还有种可能,是有人要嫁祸给城主,让那些含沙射影的话被坐实,让城主你落下替父掩盖罪行而蓄意杀人的嫌疑!”

楚江流眼里光芒一闪。

萧潼慢慢从包袱上移开目光,看着楚江流,缓声道:“你刚才说,看到楚然进了清平客栈?”

“是,当属下进入这位虬髯客的房间时,楚然正在那里。”

“我要听当时的详细情形!”萧潼沉声下令,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凝结在眼里,变得异常幽深,五官深刻的脸显得更加冷峻、威严。

楚江流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萧凤歌的样子,他条件反射一般站直身子,恭敬垂首:“是,城主!当时虬髯客与他的两名仆人横尸当地,鲜血溅了一墙。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被一刀割断喉管,一名家丁被一剑穿心,还有那名虬髯客,身上有三个对穿的血洞,是被人用剑刺出来的。

“房间里的窗子关得好好的,房门虚掩,属下推门进去的时候,楚然正在检查这个包袱。”

萧潼皱眉紧头。

“属下已将那三具尸体带回,放在贪狼堂,城主是否需要查验?”

萧潼沉默了两秒,问道:“楚然呢?”

“楚然束手就擒,属下将他暂押贪狼堂,等候城主裁决。”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昨晚不来禀报?”

“属下怕影响城主休息,便擅作主张,想先盘问楚然的口供……”萧潼身上无形的气场压迫着楚江流,他眸子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挺了挺脊背,“属下负有保卫烟波城之职,城中出现这样的凶杀案,属下有责任审问凶手,为城主分忧。只是没有及时向城主禀告,是属下失职,属下愿领责罚。”说罢笔直地跪了下去。

听到最后,萧潼的双眸已恢复明亮、锐利,他摆摆手,以平静的语气道:“起来吧,将那三具尸体与楚然一起带到大堂,我要亲自审问!”

楚江流犹豫了一下道:“属下还要禀报城主……昨晚楚然已经表示愿招,只是他说要当面向城主招供。”

萧潼漆黑的眸底瞬间掀起巨涛!楚江流低着头,没有看到,这一刻,萧潼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是,他感觉到头顶的压力,比刚才强过百倍。

苏意横也被惊到了,他跟随萧潼近五年,第一次看到萧潼脸上有这么可怕的表情。

第一次是在老城主萧凤歌的葬礼上,他从萧潼眼里看到烈焰般燃烧的仇恨,那种眼神,令人寒冷彻骨。

而此刻,他再次看到这种表情,是在楚江流说出楚然愿招的话后!

苏意横心头一凛,他来不及分辨萧潼的意思,只是提醒般唤了声:“城主……”

萧潼蓦然清醒过来,他的脸色渐渐平缓,渐渐恢复如常,语声沉稳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他的手垂在身侧,十指死死握紧,握得指节发白。

“是,城主。”楚江流应声退下。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苏意横才喘过一口气来,征询般问道:“城主?”

萧潼回眸看他,一字字道:“你觉得楚然是怎样的人?”

“谦逊、聪明、艰忍……”

不等他历数下去,萧潼抬手:“不错,他艰忍,他可以忍受酷刑一声不吭,你信不信,他会自己招认他杀了人?”

“属下找不他杀人的理由,但属下可以慢慢查证;只是,属下绝不相信他会自动招认。”苏意横冷静地道,“属下只相信两点:一,楚江流对他严刑逼供;二,楚然不是想招,是想到城主面前申诉。”

“是,所以,我给他机会申诉。”

萧潼垂眸看桌上的包裹,不知为什么,苏意横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心痛。城主他,是在心痛么?对这个朴实、坚毅的少年?

双手双脚上的锁链已被除去,湿透的衣服已被体温烘干,楚江流甚至还命狱卒给楚然梳洗了一下,楚然再次见到阳光的时候,除了脸色格外苍白、脚步虚浮,已经看不出别的异样。

还是昨晚的三名侍卫,一个押着他,另外两个用板车推着尸体,跟在楚江流身后,进府门,向大堂走。

再次见到萧府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楚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看着不远处巍峨的殿堂,左胸处泛起钝钝的疼痛。

除了那种钝痛,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最怕看到的场面,是翻脸无情的冷酷,可是为什么,潜意识里仍有一种东西在悄悄浮动,那种东西,应该叫做信赖么?或者,更近一点,是依赖?

不,楚然,你真可耻。立场早已不同,你还奢求往日的情分?男子汉大丈夫,最忌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万万不可如此。

不要再问自己的心,就这么走下去吧!

恍惚中听到谁的声音在呼唤:“楚然!”他回过神来,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飞蛾扑火般扑向他。

对面的女子,黑眸中盛满心痛与慌张,语声都变得颤抖了:“你怎么了?我一早去找你,你不在,我想来门房问问,谁知看到你被……”情形很清楚,楚然是被押进来的,“可是,为什么?你犯了什么错?”

她抓住楚然的一只手,感觉到他掌心冰冷,再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还有他身后的尸体,一种强烈的不祥感涌上心来,声音更加慌乱,“发生了什么事?昨天还好好的。”

楚然心里有一个地方悄悄塌陷了一块,原来,这个任性刁蛮的牟二小姐,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他轻轻拨开她的手,柔声道:“我没事,发生了一点误会,我去见过城主,城主自会明断。”

从他那里得不到答案,牟明珠又转向楚江流,激动地大声道:“楚堂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江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牟二小姐,这是烟波城的事,恕楚某不便透露。”

牟明珠脸色发白,用力咬了咬嘴唇,扭头往大堂方向走:“我偏要去看看,你们在搞什么!”

“牟二小姐!”楚然喝住她,语声稍稍带了点严厉。牟明珠浑身一震,转过头来,楚然看到她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亮,他的心一下子软了,低声道,“楚然是烟波城的侍卫,从加入烟波城的那天起,楚然就把身家性命交给了城主。我相信,城主英明睿智,不会冤枉好人。你是客人,不要为我与城主冲撞,楚然感激不尽。”

湖泊一样温润清透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牟明珠,用一种恳求的、朋友一样真诚的眼神。牟明珠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的雾气愈浓,她慢慢退回来,始终看着楚然。握紧拳头,一字字道:“好,我在大堂外等着,我不妨碍你们,可是,我要知道,你是平安的!”

楚然看着她,轻轻点头:“好。”

就在这时,他看到罗衣也出现在视野中。罗衣站在离他十几步之外的地方,手里拎着一只篮子,粉色罗裙映着她白皙的面容,淡淡的担忧画在眼底。

可是她没有动,因为她看到楚然眼里的暗示:切莫轻举妄动。

楚然从她们面前走过,径直走进大堂。

宏伟宽阔的殿堂,每一根柱子都透出威严。萧潼坐在紫檀木的座椅中,与进来的楚然目光交汇。

刹那间,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跳动,萧潼犀利的目光,带着质疑和拷问,绝不放过楚然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而楚然那双漆黑的眸子,越发黑得深沉,像无边无际的夜。

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他一步步走过来,气息紊乱而虚弱,脚步有些踉跄。可是,他努力想要走稳。

侍卫摁住楚然,楚然慢慢屈膝,向着那个墨玉色的身影,屈膝下去。

大哥,你问心无愧么?你当得起我这一跪么?千万,不要抹煞我心目中原来的你。哪怕那个我们敬若神明的人已经在我心里扭曲,我希望,你还是你……

他跪了下去。

“城主,楚然带到。”楚江流的声音响在耳边,把楚然从恍惚中唤醒过来。

萧潼和苏意横相继站起来,走到门口,一一检查那三具尸体。

他们看得很仔细,并不时交换目光。

然后,萧潼回过头来,重新坐下,看着楚然,道:“你昨晚私自去见裴健,并且易了容?”

“是。”楚然平静地答道。

“为什么要藏头露尾?”

“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嫌疑。”

“你与裴健认识?”

“素未谋面。”

“见他何事?”

“唯恐他继续散布有损老城主声誉的言论,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劝他早日离开。”

“这是好事,为何私自行动,不向我禀告?”

“城主曾与属下提及拾翠楼的事,可城主没有下一步指令,属下斗胆,想为城主分忧,属下自作主张,还请城主恕罪。”

“你忠心可嘉。但是,你被楚堂主亲自抓住在杀人现场,而且,据楚堂主道,你已愿意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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