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归谷·陷入

青冥山,最高峰绝寒顶海拔一千五百丈,山顶积雪皑皑,山下郁郁葱葱。

狂人谷是这座山里最美的谷,谷中芳草萋萋、碧波荡漾,亭台楼阁座落其中,星罗棋布,处处透出祥和美丽,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邪派所在地。

两年前,狂人王楚狂人六十五岁,须发皆白,可是浑身自然地流露出一股迫人的霸气。他那种傲视群雄、唯我独尊的气魄,令正道中人退避三舍,不敢与他正面交锋。

直到烟波城、旭日堡与九大门派联合起来,组成强大的阵营,一举攻入狂人谷,狂人谷才在一夕之内遭受了灭顶之灾。

萧沉踪将他救到那个山洞里,楚狂人已经气息奄奄,可是萧沉踪根本无力救他,他只能用布蘸了洞中的山泉水,为楚狂人擦洗伤口。用手掌盛了水,喂入楚狂人干裂的嘴唇。然后,一直守着他。

幸好没有人闯进来,到夜间,整座山静得只听到松涛阵阵和远处传来的狼嚎。

萧沉踪不敢入睡,他拾了柴禾,点起火来,为楚狂人取暖。

楚狂人始终呼吸微弱,可却没有断气。

萧沉踪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找到狂人谷来,他应该见一见楚狂人,跟他吐一吐胸中怨气。有一种直觉,他会与这个邪派之王成为朋友,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哪来的这种直觉。

楚狂人昏迷了两天,萧沉踪不能走开,只在附近找了些野果充饥。幸好这个山洞中比较安全,没有什么毒虫蛇蚁出没。

到第三天的时候,楚狂人奇迹般地醒了,萧沉踪欢喜得几乎流下泪来。

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如此真挚感人,楚狂人迷惑了。他眯着眼睛打量萧沉踪,明明伤得快要死了,可他的眼神依然犀利得令萧沉踪几乎不敢对视。

“前辈伤重,不要说话,请听晚辈讲。晚辈碰巧救了你,这里很安全,你已经昏迷两天了,但那些人没有找到这里。”安抚好楚狂人,萧沉踪将自己的遭遇以及如何到达这里,如何救了楚狂人的经过讲了一遍。

楚狂人的眼睛半睁半闭着,直到他讲完,才完全睁开。那一瞬间,萧沉踪从他眼里看到一种类似野兽的光芒,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没来错,他找对了人,这个人是他的同类。

“很好。”楚狂人说了两个字,吩咐他:“背老夫起来,往里走。”

萧沉踪背起他,一步步艰难地往洞深处走。由于体弱,他走得气喘吁吁。

楚狂人动了洞底的一个机关,这个山洞上打开一扇门,两人走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各色的钟乳石带着稀奇古怪的花纹,有的像野兽、有的像花瓣、有的像树枝。

洞里有一个蒸腾着雾气的水池,楚狂人吩咐萧沉踪把他放进去,然后叫他也下了池子,并告诉他几句口诀,让他按着口诀的方式调息。

萧沉踪欣喜若狂,他隐隐感觉到,楚狂人在教他最精深的内力。那么,自己的武功是否可以借机恢复?

接下去的几天,除了采野果、睡觉,他们俩就在池子里泡着。

七八天过去,萧沉踪感觉到自己筋脉中有了一丝微弱的真气,手脚变暖了,力气也比以前大得多。

他感觉像在做梦一样,那种喜悦难以言传。

然后,他在池水中照见自己的脸色,以前那张苍白的、布满病容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血色。

当他们在洞中待满一个月的时候,楚狂人对他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但他们没有往外走,反而向更深的洞内走去。洞内还有机关,楚狂人道:“是天意让你带我走进这里,证明我们有缘。这个山洞,是我的藏宝洞。”

他在里面看到狂人谷的藏宝,琳琅满目的宝物令萧沉踪看花了眼。而洞里除了宝物,还挂着一幅画像。那是狂人谷的第一位谷主,楚狂人的先祖楚异天。他已经死了一百年了。

对着楚异天的画像,楚狂人收了萧沉踪为徒。

“老夫没有子嗣,你是老夫收过的唯一一位徒弟,老夫要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就是我狂人谷的下一任谷主,虽然这次老夫不幸败在这些所谓的正道中人手里,但狂人谷不会因此灭绝。你要让它霸气永存、威震江湖!

“你向老夫发誓,你会一辈子忠于狂人谷,保住我的这些财富,不让它落入那些所谓正道手里。”

萧沉踪在楚狂人面前跪下,庄重地行了拜师之礼,并掷地有声地发下誓言。然后,他们回到谷中。

狂人谷已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连一个活物都没有,能够活下去的恐怕都已经逃走了。

他们又回到洞中,开始了穴居生活。楚狂人利用那个神奇的池子治疗内伤,可进展缓慢。但他一直在教萧沉踪武功,从未间断过。

期间,狂人谷逃出去的那些手下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包括大护法荆襄、四护法郑斜川。他们也都受了伤,但远没有楚狂人严重。

他们开始重建狂人谷,这些工作花了大量财富,藏宝洞中的财宝几乎用掉大半。

待一些基本建筑修复,他们便搬回谷中,这时候已经半年过去了。

楚狂人将手下召集起来,向他们宣布萧沉踪为狂人谷新任谷主,那时候,荆襄、郑斜川等人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天晚上,楚狂人将萧沉踪召进他房间,告诉他,自己只剩下三成功力,而且由于内伤太重,伤了心脉,再也不可能恢复功力。

他用这三成功力打通了萧沉踪的仁督二脉,打通了他筋络中淤滞的气血,并将功力悉数过度给萧沉踪。

然后,他轰然倒了下去……

萧然终于来到狂人谷。入谷当天,他和秦云丝被萧沉踪引进千重殿,召来七大护法、三名侍卫长,还有两名死士统领,让他们拜见了夫人与少主。

萧然的绝代风华引得还未谋面的众护法纷纷露出惊艳之色,而训练有素的侍卫长、死士统领则面无表情,只是恭敬地向萧然行礼。

然后,萧沉踪又拨了三名侍卫给萧然差遣,对他们下令:“从今以后,你们服侍少主,将他当作主人,对他惟命是从。若有怠慢,本座定严惩不贷!”

三人向萧然磕头见礼,萧然微笑,这微笑中仍未脱尽忧伤的影子,却俊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萧沉踪看着他的脸,目光渐沉。

半个月后,萧然的内伤完全好了,夜晚,萧沉踪在花园设宴,邀他同饮。三杯酒下肚,萧然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只是,眼底的怅惘更浓了。

“冷儿,这么多天了,你还没从过去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么?”萧沉踪定定地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在灯光中犹如一口井,深得不见底色。

萧然怔了怔,抬起头,稍稍染了点酒意的眸子中有化不开的痛楚,迷离而忧伤:“爹,孩儿忘不了……就像做了个噩梦……孩儿……”

“啪”,萧沉踪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沉声斥道:“没用的东西!”

萧然站起身,垂手立在边上,低下头:“爹……”

萧沉踪黑着脸,紧盯着他的眼睛,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萧然大惊:“爹?”

萧沉踪用手撑在石台上,手指握紧石台的边缘,握得指节发白。

他疲惫而艰涩地开口:“不怪你,是爹的错。如果不是爹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把你送到萧凤歌那儿去,你怎么会一直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你若跟在爹身边,尝尽人间疾苦,经过风雨洗礼,自然会变得刚强。

“你现在这样子,真的好让爹失望。可是,是爹的错,是爹作的孽……”

说罢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再倒,那样子好像想一口气将自己灌醉。

萧然扑上去,抢住酒坛,屈膝跪下:“爹!请别这样。”他把酒坛放在桌上,伸手拉住萧沉踪的衣角,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孩儿知错了,孩儿一定改。以后,请爹教导孩儿、磨练孩儿,孩儿一定听爹的话,再不惹爹生气了。”

萧沉踪看了他半晌,缓缓点头:“好,好,你这么说,爹也觉得欣慰了。起来吧,今晚我们爷俩第一次开怀畅饮,来,我们不醉不归。”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萧然起来,习惯性地去给父母请安,可只有秦云丝在,萧沉踪却出去了。

萧然走出屋子,却听到东面的山上传来一声长啸。

他心头一震,那啸声蕴含着无穷的悲愤,好像在控诉苍天不公,却又绝不愿屈服。

他转到东面,看到萧沉踪站在山头。一轮旭日正在他面前冉冉升起,而他背对着这边,黑色的衣袂被风拂起,整个背影显得无比孤独、无比岑寂。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又好像,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而他仰天长啸的样子,让萧然再次想起对月长嗥的狼。

萧然飞跑过去,以最快的速度攀上山顶。

“爹。”他在他身后唤了声,等待他回头,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爹,萧凤歌已经死了,爹的仇也报了,请爹从此宽怀些,好么?”

“不!没有!”萧沉踪低吼,嘴角的肌肉因为咬牙而绷紧,“当年我承诺了清浅,要带她归隐,大皇子许诺了我一座城池,却被萧凤歌夺去了。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从我这儿夺走的!我要抢回来,我还要为师父报仇!

“我和烟波城誓不两立!”

萧然僵住。与烟波城誓不两立?那么……我与大哥……不,我与萧潼……

心里一阵绞痛,眼泪几乎被逼了出来,可他死死忍着。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微微低头:“是,请爹回去吧,回去再给孩儿训示。”

萧沉踪侧目过来:“你能听爹的?”

萧然强压住胸口涌起的心酸:“是,孩儿昨晚说过了,一切都听爹的。”

萧沉踪一拂袍袖,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道:“爹说过,想让你与过去彻底断绝关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你,你是个全新的人。为了将来行事方便,我会命鬼斧婆婆为你改头换面。”

萧然呆了几秒才明白过来:“爹的意思,是让孩儿换一张脸?”

“不错。”

“可是,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三护法花容号称鬼斧婆婆,她有鬼斧神工的易容术,还有鬼斧神工的换容术。

萧然茫然想,也许,变了一张脸,再也认不出自己了,会真正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爹是怕孩儿与大……与萧潼为敌时觉得痛苦么?”喃喃地问了声,心又痛起来。

“是,爹怕你一直忘不掉过去,一直这样拖泥带水。爹要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萧梦冷,不是萧然。总有一天,你要去面对萧潼,而他已经不是你兄长,是你仇人!萧然这张脸,已经不能用了。爹的计划,会慢慢跟你讲。”

过了很久,萧然才低声应道:“是,孩儿但凭爹爹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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