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狠决·痴情

院门呼地一声地被关上,诡异地没有发出撞击声,可是一股阴风陡然袭来,令方有容打了个寒战。黑暗中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盯着他,慑人魂魄,连呼吸都为之倒流,呛得肺里一阵疼痛。

而另外一个人身材稍矮,看态度似是此人的奴仆。他的眼睛竟似泛着蓝光,妖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萧沉踪一步步逼上去:“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坐么?”

方有容到这时才调整过呼吸:“你是谁?”灯笼光照出来的面容是自己陌生的,可是这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的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恐慌。

迎上来的那位年轻人一直沉默着,他只看了萧沉踪一眼。

芮劲暗暗提起警惕,他看得出,此人身怀武功。

萧沉踪回了那年轻人一眼,就像野兽与猎物的对视,杀气在暗中流露。可是萧沉踪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个年轻人,大概是方有容的侍卫,他的份量远远不够。

他没有回答方有容的话,只是越过方有容往里走。

“站住!”年轻人挡在萧沉踪面前,一把短刀瞬间出鞘,凛凛寒光指向萧沉踪。

“好刀。”萧沉踪轻轻夸一句,抬手,拂袖。

刀还没来得及劈出,年轻人的身子就被一股狂飙卷起,打横飞出去,撞上院墙,再反弹回来,跌在地上。

方有容勃然变色,想冲过去查看年轻人的伤势,却发现自己的咽喉已被一只手锁住。

萧沉踪拎着他的脖子,提进屋里,狠狠甩在地上。

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方有容的面色霎时变得青白,他知道他的那名手下已经死了。

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痛,喉咙口泛起血腥味,萧沉踪那一摔,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前发黑。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努力挺直身子,怒目瞪着萧沉踪:“你……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我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

声音蓦然卡住,他惊骇地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萧沉踪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仔细看看我是谁?”岩石雕刻、风沙打磨的脸,罩上一层严霜,威严与冷酷并存。

方有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了,嘴唇哆嗦着,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到墙上:“你……你是霹雳将军萧沉踪?”

萧沉踪傲然冷笑:“难为你还记得我。”

“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死了,还是投敌叛变了?”萧沉踪走上两步,高大的身影压过来,“方有容,我们钧天皇朝最有资历的史官大人,凌寄羽是如何授命你写这段历史的?”

方有容的身子震了震,厉声喝道:“萧沉踪,你竟敢直呼先皇的名讳?”

萧沉踪哈哈大笑:“那狗皇帝值得我尊称一声皇帝陛下么?”

“萧沉踪,你这佞臣……”

“啪!”一耳光扇在方有容脸上,打得方有容血沫横飞,身子扑倒在地,像受伤的虫子一样抽搐。

好久,他从地上抬起头,盯着萧沉踪,半边脸肿得可怕,牙齿里全是血。可他的眼神充满悲愤和无畏。

萧沉踪慢慢蹲下身,扯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忠臣的样子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不过是皇帝的走狗,你们的笔不过是皇帝的工具。

“你一定记下了二十八年前我们与鄂古族的那场战争,一定大肆宣扬凌寄羽的英明果决、萧凤歌的骁勇善战。而我,则是投敌叛国的奸臣,对不对?”

方有容沉默了两秒:“对。”

萧沉踪笑了,无声地笑,悲愤而狂野:“然后呢?你怎么会沦落到烟波城来,成了一名说书人?你是受谁的指使?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方有容慢慢抬起头,对上萧沉踪那双凌厉的眼睛,举起袖子,擦掉唇齿间的血迹。他眸色灰白,口齿不清,可是已经镇定了许多:“我活到这个年纪,死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可怕了。”

萧沉踪扯了扯嘴角,一抹冷笑:“错。越是活得老,越是害怕死亡,这是人类的共同弱点。”

方有容颤了颤,呵呵笑起来,笑声十分浑沌:“那又如何?反正要死的。”

萧沉踪揪住他的衣领:“别跟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方有容淡淡地笑,可是因为他的样子太过凄惨,这笑容也变得十分可怜:“我老了,自然只能告老还乡。我是史官,当个说书人,讲些真真假假的故事,正是物尽其用。怎么,萧大将军觉得有何不妥么?”

萧沉踪的手紧了紧,脸上显出厉色:“你当了一辈子的官,不可能没有积蓄,不可能沦落到靠说书为生。你是不是在帮萧凤歌做事,是不是萧凤歌借你的嘴为他歌功颂德、沽名钓誉?”

方有容摇摇头:“不是,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根本不在乎过去的那些功绩,事实上,他想彻底摆脱过去,完全当个江湖人。”

萧沉踪心里一动,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因为萧凤歌背负着过去的罪孽,如果他还有良心,他会选择逃避。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没有放过方有容。

“四年前,我归乡的时候去拜访过他,是他亲口对我讲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说书,还要讲萧凤歌的事?”

“我老了,干不了什么事了,可是,我不甘寂寞,也不想在无聊中度日,所以才去说书,无非想凑个热闹、图个乐子。讲萧凤歌的故事,是因为他是烟波城主,他的事最能引起听众的兴趣。”

萧沉踪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是真是假。

方有容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身子像一棵寒风中的枯草,微弱地颤栗着。

“我没有投敌叛国,我是被萧凤歌陷害的。”萧沉踪忽然吐出一句话。

他没有从方有容眼里看到吃惊之色,这老头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珠,然后定定地看着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从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寇,你要认清楚这一点。”

萧沉踪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方有容再次扑倒在地,身子痉挛了一下,昏了过去。

芮劲上去,将他的身子翻过来,扶他坐起,用手掌抵在他背上,给他输送真气。片刻后,方有容闷哼一声,醒过来。

那张脸已经惨不忍睹,一双眼睛肿得成了一条线。

萧沉踪凑近他,低沉而冷漠的声音道:“我最后问你两句,你是不是萧凤歌的爪牙?他是不是还活着?”

方有容茫然地看他一眼,像是没有明白他的话。

萧沉踪拔高声音,再次问了一遍。

方有容猛地睁开眼睛,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你说什么?萧……萧凤歌还……活着?怎么可能……”

语声刚落,头一歪,闭过气去。

芮劲试了试他的鼻息,道:“主人,他死了。”

萧沉踪没有说话,他慢慢站起来,阴沉沉的眸子中波涛汹涌。半晌道:“去屋里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是。”

早晨,萧潼又去书房处理公务,罗衣来到萧潼的院里。

她怀里揣着一颗药丸,是昨日离开桃叶巷十八号时芮劲给他的。

“主人命我将这颗药丸给你。这药的味道和茶叶相近,只要混在茶水中,少主就分辨不出。等少主身体好了,你伺机将药给他服下。然后,好好服侍少主。”

芮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罗衣心跳如鹿撞,连耳根都烫起来,可是眼睛却有些酸涩。

谷主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犒劳”儿子?让他早经人事,早日成熟?还是为了蒙蔽萧潼?

也许,更多的应该是最后一条吧。因为如果身怀目的而来,少主不会傻到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勾-引他的婢女。

而这个“罪过”,相比起舍命救主的功劳,是完全可以一笔揭过的。

可是,自己算什么呢?少主他……从来没有动过心啊。

看到罗衣进来,白芷嫣然一笑:“你们聊,我出去走走。”轻盈地出去,带上门。

萧然的气息仍然很弱,只是疼痛减了许多,至少能够忍耐了。他看罗衣一眼,觉得罗衣的表情有些奇怪:“罗衣,你怎么了?”

罗衣赶紧收敛心神,垂下眼帘,道:“属下没什么。”

她从身边取出萧沉踪画的那幅画,在萧然面前展开:“属下在桃叶巷十八号遇见了谷主,他仍在城里。这画像是他画的,画中人是猷狩的父亲猷羌。谷主说他们父子长得很像,少主请看,你那天看到的猷狩是否是这个样子?”

萧然呆了呆:“他还没走么?……”看看画像,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样子。”

“谷主很担心你,叫你好好养伤。他还说,牟临水快来了。 ”

萧然知道,牟临水耽搁在鸣剑阁了,他猜想,牟临水没那么快过来。这个人野心勃勃,说不定趁傅金鳞死了,鸣剑阁还在混乱之际,将鸣剑阁纳入囊中也未可知。

他希望牟临水晚点过来,因为自己现在这副状态,根本什么事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白芷清脆响亮的声音:“哟,牟二小姐,你来了?”

萧然忽然神情一动,低声对罗衣道:“罗衣,扶我起来。”

罗衣迅速将他扶起来,萧然贴在她耳边:“态度亲昵些。”

罗衣耳边拂过萧然的气息,心里像有细细的电流划过,一阵酥麻。她情不自禁地抱住萧然的身子,带着无限柔情,喃喃道:“楚侍卫,我去求城主恩准,让我照顾你,好么?”

牟明珠站在门口,身子僵住。但只是刹那,她反应过来,冲到床前,一把分开萧然和罗衣。怒目瞪着萧然,举起手掌。

“牟二小姐!”罗衣挡在她面前。

牟明珠一掌抽在罗衣脸上,用力之大,将罗衣抽得身子一晃。

罗衣耳边嗡嗡直响,齿间尝到甜腥味,她晕晕地看着牟明珠杏眼圆睁、俏脸通红的模样:“牟二小姐……”

牟明珠再次举掌,却被楚然喝住:“二小姐!”

牟明珠气得浑身发抖,眼里已经泛起泪光,指着罗衣,冲萧然吼:“你和这丫头怎么回事?你明明答应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楚然,你给我说清楚!”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了。

萧然无力地靠在枕头上:“二小姐,我……抱歉,我和她身份相当,都是下人……”

牟明珠的眼泪滑了下来:“楚然,你这浑蛋,我告诉过你,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就是喜欢你!别跟我讲身份,别说你是下人,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她扑上去,紧紧抱住萧然,身子还在颤抖,力气却大得吓人:“不要理由,没有理由,不许你自卑……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的,最好的,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她摇晃着萧然的身躯,完全忘了他重伤在身。

罗衣忍不住潸然泪下,她自问不是个心软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她被牟明珠凄绝的样子震撼了。

“牟二小姐,楚侍卫身上有伤,他很疼。请放开他,我……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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