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筠匆匆赶到医院。

医院电梯太难等，赵墨筠走楼梯冲上五楼。

杨茵姐还等在手术室外面。看到她，招招手，“阿筠。”

赵墨筠喘着粗气过去，“外公怎么样？”

“还在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杨茵握住赵墨筠的手，安慰她，也安慰自己，“放心吧，会没事的。”

赵墨筠回握住她的手，虽然担心，也没有挂在脸上，“嗯。”

两个人在手术室外面等到下午，人才被推出来。

先回病房安置好，等医生从下一台手术上下来，才去医生办公室。等从办公室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住院部比起白天安静不少。

长长的走廊空空荡荡。赵墨筠跟杨茵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脚步声一前一后。

两个人默默走了好长一段路，然后同时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顺势相互搭着肩，往走廊尽头走。

午饭晚饭都还没有吃，病房里已经有人休息了，杨茵叫上赵墨筠，说下楼去找点东西吃。

以防万一，不敢走太远。医院对面有个小吃街，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店。

店铺上面就是住宅楼，有人从这条巷子里进出。杨茵付钱的时候，被一个嚷嚷着说要去吃炸鸡腿的小孩不小心打到一下。旁边家长忙着安抚孩子，也没有注意到。

不是故意的，杨茵也没有计较，走过，在赵墨筠对面坐下。

赵墨筠找老板娘要了热水，滚了下筷子勺子，再递给杨茵。

看她照顾人照顾得这么熟练，杨茵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勺子，微微心酸。

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他们家的小孩，跟着她在医院跑了一天，现在才吃上饭。

老板娘把砂锅端上来的时候，杨茵把自己碗里的肉丸子全部挑出来给赵墨筠，“多吃点，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又瘦了。”

杨茵笑着说，笑着把从眼底泛上来的泪意压下去。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人，愣是没有让对面的人察觉丝毫异样。听她这么说，只是笑着答：“杨茵姐，你这是自带瘦脸滤镜吧。我今天早上才上过称，一斤没瘦。”

“那也多吃点。”

“别光顾着我，你这吃饭不规律的人才应该多吃点。对了，最近胃怎么样？”

杨茵收回筷子，笑，“好多了，你上次给我的那个药，一直在吃呢。”

“还有吗？”

“放心吧，还有。对了，以后你也别给我买了，我一个大人，虽然现在钱不多，但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你不许省钱给我买东西，饭要按时吃，听到没？”

看杨茵板起脸，赵墨筠不怕反笑，服软，“知道了知道了。”

杨茵喝了口汤，“你别愁钱，之前卖房子的钱还剩点，我现在也还在赚钱。最近生意不错，我想着多攒攒钱，争取再过个一两年，换个地段好的店面。到时候咱们可以去省里的医院再试试。”

赵墨筠埋头吃米线，眼睑微微一敛，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扬起笑，“好啊，那个时候舅舅也回来了，到时候让他给你投资，做滨城最好的理发店。”

提到赵长清，杨茵眼里带笑，嘴里却满是嫌弃，“他一个穷光蛋，哪儿有钱？”

“没事，让他去卖身。”

杨茵被逗乐，点点头，“好主意。”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乐不可支。

*

赵墨筠原本答应了琳姐暑假要去店里帮忙的，但是外公的情况有些反复，暂时离不了人。杨茵姐店里太忙，店面离医院又远。思来想去，只能去跟琳姐说不去了。

临时开天窗，去店里找尤琳的时候，赵墨筠惴惴不安。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谈。尤琳今天请大家喝奶茶，外卖送到，王丽莎送进办公室两杯。

尤琳递了一杯给赵墨筠，接着她刚刚的话，说：“家里的事情要紧，店里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工资我按天给你算。”

稍微顿了顿，“如果你在医院不忙的话，店里接下来还需要几张新的海报。我过两天准备给办公室配个台式电脑，这个笔记本你可以带回去用。”

奶茶是冰的，赵墨筠拿在手里，杯壁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小水珠，手轻轻一抹，像泪珠滴落。

赵墨筠不是傻子。

店里根本没有必要一定要换电脑，这只不过是找的借口。考虑到她是不是需要钱，需要工作，但又顾着她的自尊心找的借口。

赵墨筠喉间梗了一会儿，才说：“……琳姐，谢谢你。”

知道她懂了，尤琳微微一笑。

她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在她自己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还是因为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所以很想拉她一把。哪怕杯水车薪，也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拉她一把。

说：“我以前也为钱发过愁，可能每个人都有低谷的时候，但是没关系，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一切都会好的，也都会过去的。”

*

接下来的时间，赵墨筠几乎就泡在医院。

柳鹤熙在她放假之前被家里人带去国外过暑假了。不过雷打不动，每天一个视频电话。但毕竟人不在，赵墨筠每天的生活除了照顾好外公，就是努力赚钱。

琳姐帮她接了一家婚纱店的网店美工的工作，说是朋友的店。她的工作基本就是排排版，设计能力要求不高。能第一时间看到各种婚纱款式，赵墨筠做得很开心。

中间跟何诚他们约过一次饭。

拿成绩单那天的那顿饭一直在等她有空。赵墨筠被等得不好意思，只好在杨茵姐店里不怎么忙，来医院的时候，自己出去了一趟。

说是家里给报销，何诚阔绰地点了一大桌菜。

结果第二天，这群人突然来医院找她。

接到陈米扬的电话的时候，赵墨筠刚把昨天的检查结果拿去给医生看了。听说他们人在医院楼下，赵墨筠惊得哑了三秒。

“你们怎么来医院了？”

陈米扬随口答：“出去玩刚好路过，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赵墨筠回病房看了眼正在打的两瓶点滴，估了下时间才下楼。

一出住院部大门，就看到四个人围成一团站着。赵墨筠过去，陈米扬正对着这边，最先看到她，冲她招手，“老赵。”

赵墨筠走近，问：“是要去哪儿玩？”

话音未落，何诚把手里的袋子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赵墨筠看了眼，塑料袋不透明，看起来像是水果。

一向大大咧咧的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刚刚路过一个水果摊，跳楼五折，挑了点给你。”

说完，不由分说往赵墨筠怀里一塞，“拿着！”

赵墨筠还没有反应过来，怀里又一重，齐磊也塞了个袋子过来，“刚刚超市也在打折，随便买了点零食，要是太忙来不及吃饭可以先垫垫肚子。”

傅易掰开她的手，把手里拎着一箱牛奶交到她手里，“超市打折。”

在赵墨筠愣住的时候，陈米扬把手里的保温盒递过去，开了个玩笑，“有只猪被人打到骨折了，来，断骨汤。”

赵墨筠明白过来，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你们……”

看着她那张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何诚简直听不得她说话。

以前总听家里人说什么又瘦了，或者又胖了，但自己就像是眼瞎了似的，愣是看不出来。直到昨天看到她，再瘦真的就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了。

何诚直接打断赵墨筠的话，“行了，你上去吧，我们还要出去玩呢，就先走了。”

几个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匆匆忙忙就走了。

陈米扬走在最后，走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

看了眼赵墨筠，略一停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开口。”

目光落在她脸上，“饭还是要好好吃。你再这么瘦下去，等某人回来小心有你好果子吃。”

赵墨筠拎着东西上楼，在楼梯间站了会儿。看着楼道里的灯，咬着牙深吸气，再用力吐出来。等心情稍微平复一点，才往病房走去。

*

这两天气温猛涨又猛降，一会儿热得不行，一会儿又冷得像入了秋。加上在医院洗头洗澡不方便，趁着杨茵过来的时候，赵墨筠回趟家，拿件外套，顺带回来好好洗一下。

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本来是想在车上眯会儿，不过公交车上人多，她站了一路。

车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到站。车往路边停靠的时候，车窗外滑过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

赵墨筠跟着人群下车之后，不由追着刚刚那个人影看过去。

公交车站旁边得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周围光线昏暗。

那人背对着自己这边，看不太清楚，似乎是在接电话。赵墨筠一时有些不敢认。乍一看背影跟柳鹤熙很像，但是好像对面那人好像要更高点，看背影给人感觉也没有那么乖。

她真的太累，就这几步路，都没有多余的力气走过去看看。赵墨筠站在原地冲着那个背影“喂”了声。

手机握在手里，已经打算好要是认错，就假装在打电话敷衍过去。

然而等那人转过身来，赵墨筠已经抬起来的手落回去，疲惫的脸上露出笑。

看到她，柳鹤熙匆匆挂了电话，快步朝她走过去，不过几步之后，原本雀跃又着急的脚步蓦然顿住。

两个人相隔几步。柳鹤熙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一遍，惊讶到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

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惊诧之外，抑制不住地心疼。

他就不该相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没事。

赵墨筠见他站着不过，打起精神走过去。不过就算已经努力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但还是被疲惫压成一团浆糊，只依稀记得他之前说好回来的日子不是今天。

边走，边提起劲儿，挤了一句话，“不是说还有几天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大步上前，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突然拥入怀中。

被他抱住，赵墨筠的第一念头是，真的又长高了，肩膀也比以前宽了。胸膛贴过来，有种要被压倒的感觉。

他微微低头，侧脸贴着她的额角轻噌着。

动作亲昵，不过情绪似乎不太对。要是放在平时，赵墨筠一定会逗他，然后等人气急败坏自己主动说。不过今天她实在没力气了，可又很在意，于是伸手轻轻抱住人的腰。

问：“怎么了？”

她声音很轻，没什么力气，听得柳鹤熙不由收紧了手臂。只是抱着越紧，眉头皱得越紧。他不喜欢像现在这样，怎么用力好像都抱不紧她的感觉。心里是有气的，但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舍不得发脾气。

只是声音闷闷说：“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