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醒在便利店门口停留了几分钟,沈砚回教室的背影愈发模糊,陈醒才想起方才沈砚汗水流在下颌时的诱惑,陈醒又何尝不想像朋友那般亲昵地蹭一蹭,可他只是个不幸运的胆小鬼,他骗了沈砚,他没去厕所。
陈醒在转学前早已做好继续独来独往的准备,原先学校的同学看他就像瘟疫,不知道从哪传出他把他爸打进医院了,还想把他爸送进监狱,说他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句句戳心,刚开始也有点莫名的慌乱,听久自然也就习惯了。
姜玉川说沈砚就是同情心泛滥,路边讨了五年乞的老太太,尽管沈砚知道她的存款能买一套房,每次看见也总会心软给她一些钱,就这么给了两年。
陈醒知道刚开始的沈砚没有恶意,沈砚是个小太阳。他会对路边奄奄一息的小动物露出内心深处柔软的一面,也会同情刚转来新学校没朋友的他。陈醒不也只是茫茫人海中被他拯救过的一员吗。
沈砚的未来只能是光明璀璨的,不该被一只阴湿的老鼠捆绑在一起。姜玉川说漏嘴过,沈砚高二的暑假就会出国,他的父母已经办好手续了,以后定居国外。
这样挺好的沈砚的父母自会给他们孩子铺好路,沈砚不用受国内的高三高强度压力的摧残。以后也不会再见到自己,这道理陈醒也都明白。
陈醒原来叫林醒,他以前总觉得自己不该叫这个名字,他不想醒,只想死。林醒出生的第四年前他爸林康飞生意还有点起色,还是父慈子孝的状态,因为一场变故,金钱、地位荡然无存。林康飞自暴自弃,他也不工作了,慢慢地赌博喝酒家暴,样样都染上了。
林醒只记得家道中落后林康飞很少回家,偶尔一回家就发酒疯,陈香只能抱着弱小的他躲在客厅的角落,陈康飞总要砸的满地狼藉才舒服,最后觉得没劲,骂骂咧咧地摔门出去。
等林康飞走后,陈香哆嗦着身躯紧紧抱住林醒,哽咽着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一直都没有保护好你…我的小醒,跟着妈妈受苦了。”
可她明明也很怕,怕一喝酒就变了个人的丈夫。林醒还太小了,她进了一个纺织厂,一个月五千的收入扛起这个家。她给生活打压的身心交瘁,瘦骨嶙峋。林醒长大了,也能替她分担了一点。
他们不知道林康飞去哪了、去干嘛了,也不想知道。只想感谢他总算让他们母子俩有时间喘口气。邻居奶奶会在林康飞走后,推开林醒家破烂的门,走进这支离破碎的家,扶起他们母子,又收拾了一些地板的玻璃碎片,嘴里念叨着“作孽啊…真是作孽。”
知道林康飞贷款赌博是在林醒高一放学回家时,他看着家门敞开着觉得不对劲,想逃,可里面站着几个穿着黑衣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沙发上坐着一个抽着烟,左脸还残留着一条五六厘米缝合后的疤痕,他玩味地盯着林醒。
“你是林康飞儿子吧?长这么大了。”
“林康飞人死哪了?你让他滚出来。”
林醒说不知道。
“呵,欠了老子三十几万的债,人说没就没了?”
疤痕男使出全力一脚踹跪林醒,问林醒什么问题他也只重复着不知道。
后来那几个人是怎么对着林醒拳打脚踢,谁在外面呼救,谁报的警,陈香怎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醒来在医院的,林醒也记的不是很清楚了。
医生说这件事给林醒留下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还说患者可能会出现暴躁,失控等情绪,家属要多加注意,不要再刺激病人了。
可惜这些情绪林醒都没有,他刚开始只是短暂的忘记了那个过往,偶尔也会梦见那个过于现实的画面,他惊醒,以为只是噩梦,最后他也知道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那痛觉是林康飞打他的一万倍还多。
最后林醒还是决定自杀,他忍受不了日日夜夜的折磨,梦魇似的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重播。陈香发现了,还好陈香发现了,她流着泪说“妈妈带你走,小醒。”擦着不知是自己的泪还是林醒的泪,“小醒,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不要再吓妈妈了。”
陈香毅然割绝了多年的感情,带着十七岁的陈醒脱离苦海,虽然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好歹也成功地从厦市逃到清市,将林醒改名为陈醒。
这时的陈醒是幸福的,他来到一个小时候向往的城市,转到了一所新学校,也忘记以前那些痛不欲生的生活,准备和陈香开启新人生。
现在一切都被一个叫林炘然的男孩打破。
“林醒,你..还好吗?”林炘然叫着陈醒原名,他关切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陈醒眼里闪过一丝旁人捕捉不住的情绪:“你是?”
“我叫林炘然,以前也是厦市三中的,跟你也算半个同学吧。真巧啊,我听说你转学来这了,我以为是骗人的呢,没想到是真的你来了。”林炘然一只手背在身后,手上不知道攥着什么,说完尬笑地挠了挠头。
“我叫陈醒,没什么事我先走了。”陈醒不知道这人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想那段记忆烂在过去。
“等等林醒!”
刚想转身的陈醒听到他没改过来的称呼蹙着眉,周身发散着冷气,下一秒就见林炘然双手递出粉色封面的信封,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什么,陈醒毫不犹豫地离开,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留下凌乱的林炘然,不用说也明白这是明晃晃的拒绝。
陈醒是怀着什么心情坐到沈砚身边的,他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随便搪塞过沈砚的问题后,自己一个人发呆了很久。对于林炘然的告白,陈醒没什么感觉,他没觉得自己会是个同性恋,更不会喜欢林炘然,甚至能说连林炘然是谁都不知道,可林炘然的反应,明显是知道自己的一些事。
如果换做以前林炘然想传出去陈醒也无感,现在他怕了,他怕沈砚知道。陈醒只想将这些见不得人的恶心事从他的世界抹去,他幻想着最后一学期还是给沈砚留点自己的好印象吧,不然沈砚在国外都不想起自己怎么办,有了新朋友就把他忘了怎么办。
他又想着沈砚要是知道了,是会向以前同学那样说他恶心,说他是白眼狼,像孤儿,然后对自己避而远之,还是会不顾别人的眼光坚定地选择自己,还把他当成朋友,对他说“我一直在”。陈醒不知道,陈醒也不敢赌。
接下来的每天陈醒总是过的心惊胆战,他怕林炘然真的会传遍新学校。他还是会从梦里惊醒,淋过雨一般大汗淋漓,接着又是一整夜失眠,他不敢睡,一睡着那些画面就在脑海挥之不去。白天沈砚瞧见他这模样还嘲讽他这几天是不是晚上挖矿去了,陈醒也只是扯着嘴角。
他学会了每天和沈砚打招呼,害怕某天沈砚突然远离他,换做一脸嫌弃地问他怎么是这种人。
陈醒晚上躺在床上,脑子要炸了。他对沈砚是什么感觉,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看着沈砚搂着别人,听着沈砚和别人有说有笑,甚至对姜玉川,陈醒都嫉妒的发疯。姜玉川才是沈砚那种人应该结交的朋友,他们都善良阳光。
青春期的懵懂情愫像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爆发,又或许哪天被淹没在土里。经过夏风拂面,秋叶萧瑟,冬雪覆盖,再到春雨洗礼,最后又埋没在陈醒的心底,封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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