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不记得我了吗?

一声冲破云霄的鸡鸣打破石青村的宁静,夏小雨躬身捏住公鸡的嘴巴。

“嘘,嘘,别叫了小强。”小强是夏小雨养了三年的老公鸡,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夏小雨见它安静下来,放开了捏它嘴巴的手转身回屋。

他小心地推门,破旧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夏小雨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把爸爸给吵醒了。

他从灶锅里拿出两个早就热好的红薯,端上一碗清粥进了侧边一间小屋里。屋里没有点灯,只从木窗空隙里钻进几丝天光,隐约可以看清木床上躺着的清瘦男人。

男人和夏小雨有七八分相像,白净秀气,头发不似寻常男子的短直,而是像绵羊毛一样打着卷儿,脸上尽是病气。

“爸爸。”夏小雨急忙把碗放在床边缺角的桌子上,扶好床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夏父,夏父勾着背靠在发了黄变形的枕头上,又剧烈咳了几声。

夏小雨轻拍夏父的后背,待夏父气息平稳后,他端起粥舀了一勺递到夏父嘴边,“爸爸,喝粥,喝了肚子里暖乎乎,感冒就会飞飞了。”

那碗里说是粥,其实就是白开水里漂了几粒米渣,夏父喝了几口,问道:“雨宝啊,今天要去田家做活不去?”

“去啊,打早要去扶着芳芳姐学走路,做午饭,吃午饭,吃完午饭还要帮着田叔他们种地,爸爸我今天好忙的。”

夏小雨说这些话时,语气依旧如孩童般喜悦,仿佛感受不到伤心与苦闷,甚至还为一会儿去做活有丝小小的期待,因为这村里只有芳芳姐会跟他说一些话。

夏父看他这般模样,心脏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反复捉握,疼得紧,眼睛也变得酸涩不堪,“雨宝,是爸爸没用,爸爸无法替你讨公道。”

自出那事后,夏父午夜梦回都在想,要是他没有这拖累人的身子,要是他是个强壮的父亲,他就能保护好他的雨宝,保护他的雨宝不背那场车祸的锅。

六年前,夏小雨浑身湿透地回了家,他像是丢了魂一样,夏父怎么喊都不答应,问他是不是不听话下河游泳了他也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夏父知道他的雨宝最是听话,不让他下河游泳他是绝对不敢去的,如今又这样反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果不其然,夏小雨前脚刚进屋,后脚就赶来几个村里人来闹,吵着嚷着夏小雨是个凶手,灾星,要他对那场车祸负责,夏父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他的雨宝开车撞了人,一死三伤一残疾。

那晚夏父狠狠扇了夏小雨一耳光,泪水糊了夏小雨满脸,他哭得更凶,胸脯剧烈起伏,哭声一抽一抽的,差点哭断了气。

夏小雨长这么大,夏父从未动手打过他,他颤抖着手抱住夏小雨,责怪道:“你个傻子,叫你别和那群人玩,你偏不听,你偏不听。”

因着夏小雨是个傻子,法院只判了他一年,出狱后需偿还三位伤者共计十万元,死掉儿子的那家来夏家大闹一场后搬离了石青村。

夏小雨服刑期间,夏父还完了五万,也彻底累垮了身子。夏小雨出狱后,要一边照顾卧病在床的夏父,一边去田家做活照顾双腿瘫痪的芳芳姐。

这些夏小雨都不愁,最让他愁的是那五万什么时候能还完。他找过很多工作,工地搬砖,服务员,洗碗工,甚至曾克服内心恐惧去渔船上应聘,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要他。

夏小雨在找工作这件事上碰了一鼻子的灰,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夏父伸手揉他那头凌乱的卷毛,给他出主意。

“我们雨宝可以去捡水瓶子,一斤可以卖八元,一天多捡几斤,爸爸陪着你一起,总能还完这钱。”

夏小雨虽是个傻的,但在两父子的艰苦岁月里,他们也相伴着互相鼓励,给予安慰,换做旁人过他们这样的苦生活,恐怕连活都不想活了。

就像现在这样,夏父颤抖着手剥干净红薯皮,夏小雨知道这是给他剥的,拿在手里小小的一个红薯,他一口塞在嘴里咀嚼。

夏小雨跳下床反手叉腰,朝夏父扬了扬下巴,倨傲道:“雨宝吃了爸爸剥的红薯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哎。”

夏小雨气壮如牛地挥锄头酷酷挖了一背红薯,昨天芳芳姐说他家种的红薯好吃,今天他要背一背篼去,吃得好才能好得快。

夏小雨家的红薯地就在屋脚下,小小的一块,里面种满了红薯和白菜,红薯叶已经光秃秃了,白菜叶也是坑坑洼洼缺了好些口子。

村里的牛羊路过他家地会淘气地伸脖子啃几口他家地里的菜,小孩更是坏心眼儿地偷偷拔他家的菜去玩扮家家。

夏小雨背着背篓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蹦蹦跳跳往田家方向走。

“红烧麻辣兔,红烧麻辣兔......哎呦!”夏小雨吃痛地捂住头,一块小石子啪啪嗒嗒滚到他脚边。

夏小雨看着脚边的小石子,疼得眼中泛起泪花,又是那群小孩子。

每个村里的傻子总会被一群小孩欺负,夏小雨也不例外。小孩总是会用天真的眼神和童真的话语行着剑刺般伤人的事。

这群小孩欺负夏小雨不是一回两回了,有次更是把夏小雨推下不高,但足以摔伤人的小崖,他在崖下躺了整整一晚才恢复起身的力气。

夏父气得带着浑身摔伤的夏小雨去那群小孩家去讨说法,更是闹到报了警,警察也难断小孩和傻子之间的事,最后以一句小孩也不是故意的打发夏家父子。

夏小雨后来尽量躲着这群小孩,这群小孩却不放过他,捉着机会就可劲儿欺负他。夏小雨捂着头转身,果然看到一群小孩躲着对他拉眼皮吐舌头做鬼脸。

“傻子发现我们了。”一个小孩道。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他又打不过。”胖小孩语气很狂。

夏小雨捏了捏拳,朝那群小孩走过去,那群小孩看到他走过来,一开始还没人动,直到一声脆生生的女孩声响起。

“大家快跑啊,会被傻子传染同性病的。”

一群小孩像蚊子一样嗡嗡嗡聊了起来。

“什么是同性病。”

“同性病...哎呀,我也说不清,反正我妈说和傻子呼吸同一片空气就会被传染。”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恐怖。

“哇,我不要被传染同性恋。”胖小孩扔掉手中的小石子,吱哇乱叫地跑走了。

孩子王胖小孩跑了,其他小孩像失去首领的狼群,左看看右看看,哇哇乱叫做鸟兽散。

耳边总算清净,夏小雨走过去,伸脚把那群小孩丢在路中间的小石子踢下坎,前年就有一辆车侧翻下了坎,听说是车绊到路边石头没稳住发生的车祸。

夏小雨害怕发生车祸,即使车祸的主人不是他,所以走到路上,看到有小石子,他都会顺脚把它们踢下坎。

村里的小孩就像游戏剧情里的固定NPC,看到夏小雨一起去欺负一下,看到他走过来触发关键词,由某一个小孩讲述从家长那里听来的同性病有多可怕,大家都怕传染同性病,没人肯靠他很近。

夏小雨以前也没有同性病,他是被白树传染的,大家都觉得同性病恐怖,但他却觉得这个病一点也不恐怖,这个病明明是甜甜的,就像橘子味的水果糖。

这三年里,夏小雨用红色板砖样的老年机给白树打过一次又一次的电话,这部老年机是白树送给他的。

白树说里面注入了他的魔法,夏小雨只要按动魔法键,无论他在干嘛,无论两人相隔多远,他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三年前,魔力和白树一样突然消失,夏小雨再也听不到电流里传来的他的声音。

夏小雨很想问问白树,你过得好不好呀,你有没有...想我呀。

白树会不会因为同性病和他自己一样被大家孤立欺负,夏小雨立刻摇了摇头,不会的,他是一个傻子,但白树不是,他就像天空中璀璨的星星,就算有同性病,还是一样耀眼,受到大家的喜欢。

和自己一点儿也不一样。夏小雨想得伤心入迷,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贴近了一个男人,他被男人抱住时吓了一跳,失手打翻了灶台上的炒肉。

“田哥,放开。”,田伟,田芳芳的哥哥,夏小雨跟着她叫田哥,田伟把头贴近他侧颈边,他很不舒服,紧着肩膀用力挣扎。

“小雨,你看你把菜打翻了,你让哥摸摸我就不告诉我妈。”边说边把手往夏小雨下衣摆探去。

夏小雨也顾不得那盘被打翻的菜,急得眼眶泛泪,他不明白田伟为何经常要这样抱着他,还想摸他,他觉得很不舒服,很害怕,他太瘦了,力气也不大,挣得脸通红也没逃脱半分。

田伟嘴上说着讥讽又下流的话。

“不都说你和白家那小子好过。”

“早就让他摸光了吧,装什么清纯。”

“老子都看到照片了,那小表情真得劲儿。”

田伟的手就快探进夏小雨的衣服,他绝望地闭上眼,眼泪划了下来。

“夏小雨饭还没做好,是死了吗?”是田婶的声音,夏小雨往常听到这些恶毒的话该是丧心难过,此刻就像捉到了救命稻草,鼓起力气大叫了一声,“田婶!”

田伟赶在田婶出现在门口前一把推开了夏小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田伟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田婶这时也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她本来就不喜欢夏小雨,凶着脸道:“刚才怪叫什么?”说的是夏小雨刚才大叫田婶这事。

田伟故作生气,指着地上打翻的炒肉,恶人先告状,“妈,他把咋家肉菜打翻了,我就打了他一巴掌教训他。”

夏小雨虽然傻,但也不会让人冤枉他,他顶着红了半边的脸摆手解释,“不是...是田哥...”

“不是什么不是!”田婶心眼多,怎么不知道是自家儿子惹的祸,“你打翻的这些肉镇上肉铺得卖三十多,算你便宜就赔二十五行了。”

夏小雨说不过,最后赔了二十五给田婶,那是他捡一星期瓶子赚的所有的钱,因着这事,他中午去种地都没了精神。

夏小雨和田家人一起种地,田家的地在山脚下,傍着一条大河,河上是一条蜿蜒向上的路,直通往石青村。

他随便挖了两下土,神游天外地在心里盘算,要捡多少瓶子才能把二十五块赚回来,身边发生骚动都不知道,直到田叔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夏小雨,叔记得你会游泳,有人落水了,你快去救救。”

夏小雨一路被田叔拽到人落水的位置,周围围了些同样在此处种地的同村人。

“都让让,都让让。”,田叔把夏小雨带到河岸边,指着河里扑出的水花,“小雨,你快救救那水里的人吧。”

三年前落水的画面涌入夏小雨的脑海,河里昏暗的场景,推不开的车窗,还有向他呼救的人。

夏小雨抖着身体往后退,试图推开周围的人逃走,“我不去,我不去。”

有人开始指责他。

“你会游泳你为什么不救。”

“没想到傻子这么无情。”

……

指责声越来越大,无论他们怎么说,夏小雨就是不肯下去。眼见水花越来越小,田婶咬了咬牙,道:“你去把人救了,婶给你二十五块。”

二十五块,救了这个人田婶就会把二十五块还给他,夏小雨心动了,他努力放松让身体不抖,低着头不敢看人,只呐呐道:“救了他,有二十五块,那以后要给他钱吗?”

“不用。”

得到肯定答案,夏小雨才转身跳下河把人救了上来,刚才这人在河里扑腾看不清容貌,夏小雨把他放在岸上后才看清,这个人……是白树!

溺水的男人咳了几声水后自己醒了过来,入眼是一双大大的眼睛,眼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惊喜。

男孩和他一样浑身湿透,卷卷的头发搭在头上,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卷毛小狗。夏小雨看他坐了起来,捉住他的手激动道:“白树!”

男人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你救了我,我不叫白树,我叫林远。”

“你就是白树。”夏小雨认死理,明明长得很像,可男人看他的眼神实在陌生,他这个傻子都能感受到。

夏小雨忽然有些惊慌,难道是太久没见,白树忘了自己?

夏小雨急道:“是我啊,夏小雨,白树,你不记得?”

林远被人认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温柔地再次强调,“我叫林远,不叫白树,小雨。”

夏小雨听他这么说,彻底失望地垂下头,心里一阵酸涩,面前这个人真的不是白树,因为白树从来不会称呼他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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