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生不知何子轩即将黑化,本来只是顺嘴调侃一二,见人一副低着头,蔫了吧唧样子,小楚村官就有点于心不忍了。
“何子轩,何子轩?!”
何子轩被叫回神,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瞧着更可怜了,尤其是他如今瘦竹竿一样的身材,对比当初那个敦实样儿,简直就像是被谁灌了几百斤减肥药……瘦成一道阴影了都。
楚长生拍拍何子轩肩膀,胸膛挺直,下巴抬高,说:“走,今儿个去你家拜个早年!”
何家算是宁县的大户,但因为是商户的缘故,花了大笔的钱也就是在东南角位置购置了一两进院子。
陪同一道来的王老仆看着大门上的囍字,提醒说:“何家才办了喜事。”
楚长生愣了下,看看贴着囍的大门,缓缓扭头,看向何子轩,眼睛缓缓眯起,“子轩啊,你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好娘死了,后娘即将上位么?还是说,这么快已经上位了?!
不对啊,等等。
娘死了……亲娘噶了,这何子轩应该要守孝才对,怎么会还想要科举?这该不会是脑子一热,想要全家消消乐吧?
何子轩不知楚长生所想,只兀自咬了咬唇,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说好听点是自觉心里有愧,又或者要脸,着实不好意思说,但说难听点,岂不是故意给想要提供帮助的自己拉高难度?
但凡换个人,楚长生此时绝对是转身就走。
但,楚长生皱了皱眉,思忖再三,又看了眼时刻都会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内高手王伴伴,底气重新归来,她拽着何子轩,上前几步,敲响大门。
“谁啊——”
守门的小厮打开门,第一眼瞧见楚长生,脸上便下意识浮现出谄媚讨好笑,只这笑容将将挂在脸上,他又见着了家中的大少爷,表情霎时就扭曲了。
“大、大少爷。”
门卫磕巴一句,一副想要欢迎又畏惧什么的模样,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好一会,还是打开门,放了楚长生和何子轩进门。
楚长生让何子轩带路,何子轩也老实带路了,却将她带到一个小院子里。
楚长生:“……”
楚长生心说,也就是自己有王老仆在,要不然肯定跳起来先给何子轩这可疑人贩子一头槌再跑!
何子轩不知自己逃过一劫,他此时脑子有点乱,不知道是该坦诚,还是……家丑不可外扬。
他与楚长生关系,要说多好,算不上,毕竟两人认识都不足一年,甚至若非今日楚长生突然来学堂,算是救了他一命,他也不会头脑一热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更不会想要结拜成兄弟。
可是,事已至此。
楚长生是好意,何子轩能感觉出来,可也正因为是好意,他才更加羞愧,拿不定主意。
这边何子轩磨磨唧唧,犹犹豫豫,另一边,何老爷和新上任的何夫人都听说了何子轩带了个朋友上门的事儿。
何夫人说:“老爷,你儿子这是什么意思?他之前大闹我们的婚宴就罢了,现在这种时候又带个外人过来,不会、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何老爷也很担心,尤其是听小厮说,上门来的那小子,年岁不大,但穿着打扮都不俗,身后还跟个老仆,想来身份必然是非富即贵了。
他迅速想了一圈,宁县富贵人家有哪些,心里有了主意,“宝儿你先别慌,让管家准备三份不同规格的礼品,为夫先去会会那小客人。”
何夫人闻言点头,在殷勤送走何老爷离开,又安排左右手去准备礼品后,这才重新落座,对着贴身老嬷嬷说,“我虽早知道何子轩是个白眼狼,养不熟,但也着实料想不到,这蠢货,竟然不知收敛,家丑外扬!”
老嬷嬷想了想,小声说:“夫人,那您可要早做打算。纵不是为了您自己,您可马上要有小少爷了。”
何夫人摸摸肚子,嗤笑道:“用不着我,老爷啊,他也怕着呢。”
要不是怕,又怎么会眼巴巴的就上去会那小客人呢?
只不知道,那小客人是何方神圣?
何老爷也很想知道,眼前还没有十岁的小崽子,究竟哪来的底气,张嘴就说他老何家,要玩完?
楚长生也想不到,何老爷早不来晚不来,在她不耐烦继续等何子轩张嘴的时候,来了!
小楚村官是好脾气,但不是没脾气,好心好意上门是打算给人扎场子的,或者根据实际情况,日后提供点帮助什么的,总而言之,本是一片好意。
不料,来了何家才发现,说好的死了人,结果却是才办了喜事,更让她不爽的是,何子轩该张嘴的时候,他学某人没嘴?
楚长生能忍?
那必不能忍,在喝完一杯茶叶都没泡的凉白开后,楚长生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何子轩说:“人生有起伏,胜败乃常事,若是因一次挫折就失去了求生意志,那我看,你们老何家,吃枣药丸!”
何子轩:“……”
刚走到小院门口,脸上还挂着热情笑容的何老爷:“!”
何老爷笑容还僵着呢,又突兀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心头登时一跳,紧接着,就瞅见那阴恻恻眼睛的老头对着大放厥词的小崽子,说了句什么,然后小崽子挑眉看了过来。
小崽子,真的是个小孩儿。
个头不高,但穿着打扮,很少,少到若非何老爷是足够成功的布匹商人,恐怕都没办法从来人衣摆袖间那若隐若现的云纹上发现端倪。
云纹啊,还是这种暗纹,正是那些个世家小公子,最喜欢的装饰。
低调的炫耀。
何老爷心梗了下,脸上笑容却愈发热情三分,拱着手道:“是老何我来的匆忙,不小心听到点不该听的,小公子勿怪,勿怪!”
楚长生融入了这个世界,却又没有完全融入,或者更准确来说,主宰她三观的一直是上辈子的那个自己,自然而然,她至今都没在意过,“少爷”和“公子”是有什么区别的。
前世看了若干小说,若干古代电视剧,似乎好像大概,这两个称呼就是称呼而已,叫法不同罢了。
但其实上么,差别大了。
在这里先不明说,且继续说何老爷先揽了错在身后,立马就对着何子轩训斥道:“子轩,家里来了贵客为何说也不说?混账东西,去了学堂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东西?!我看你日后……”
噼里啪啦一堆废话,主打的就是一个意思,何老爷没错,楚长生更没错,错的就是何子轩。
楚长生:“……”
楚长生有理由怀疑自己刚才说何家“吃枣药丸”的话儿,绝对何老爷听到了,然后现在何老爷呢,逮着机会是想要指桑骂槐。
虽然这指桑骂槐的本事可能太高了点,反正她没怎么听出来自己被骂,倒是莫名因着何老爷不停地嘴何子轩,先前对何子轩的不爽硬生生被何老爷给嘴没了。
小楚村官又心软了。
楚长生轻咳一声,强行插话何老爷训子:“抱歉,时间不早了,何伯伯可否让何子轩同学,送楚某离开?本是想来拜个早年,但观何伯伯如此生气,应是楚某冒昧了。”
何老爷:“!”
何老爷张嘴就又想要说不不不,不是你的错,是孽子何子轩的错,可话到嘴边,又立马意识到,忙不迭对着何子轩交代:“孽子,还愣着做什么,都不知道给你爹我介绍介绍你的朋友?”
何子轩木愣愣的,被何老爷踹了一脚,才回过神,对楚长生说:“他,就是我爹,何广鸣。”
话落,何子轩又被踹了一脚,何老爷何广鸣恨铁不成钢道:“孽子,会不会说话?!”
哪有给自个儿平辈朋友介绍亲爹,把亲爹名字都秃噜出来了?这搞的他这个亲爹还是长辈吗?!
何广鸣气啊,偏还不能对着何子轩继续做点什么,毕竟,还有小贵客,尤其是小贵客,似乎因他一而再而三动脚,眉头一皱,拉着何子轩要走。
楚长生是个有礼貌的人,走人也没忘记补充一句:“学堂学习繁忙,何伯伯,我和子轩就先走了。”
“哦对了,我忘了说我是谁了吧?”楚长生站在院门口,陡然转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那张生的过分白皙秀美的脸荡着一抹暖似春风笑,偏嘴上却吐出一句凉飕飕话来,“我叫楚长生,商户子,不过呢,我有个老师,他姓李,李凤台。”
何老爷:“!”
何老爷这一瞬间,有一种寒风突袭,突进他骨子里,浑身发寒。
楚长生才不管何老爷会怎么样呢,她拽着何子轩出了何家大门,一路疾行到了学堂,然后手一松,转身就要走。
“长生!”
何子轩下意识开口,叫住人,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眼睛下意识看着面前的小背影,不久前,就这个小小的背影,让他好像又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母亲,死了……
何子轩眼圈红了,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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