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既然这样,三郎去州学读书。”
穆清瑞面露为难之色:“祖母,这恐怕不行。”
老夫人已经对穆清瑞没有耐心了:“怎么不行了?”
穆清瑞这回真不是给穆清临使绊子:“回禀祖母,现在已经过了州学招收学生的时间。”
老夫人找穆清宏确认:“二郎,可是真的?”
穆清宏:“是的,祖母。”
老夫人:“那其他书院呢?”
穆清宏:“怕是也不行,如今乡试临近,各大书院都忙着备考、无暇招收新生。”
空气陷入沉默。
这时,淮叶站出来:“有书院收。”
穆清宏紧皱眉头,有书院收?难道是他漏了哪个书院?
不可能!他敢肯定,没有书院要穆清临,一个没有半点儿基础的人,如果要了的话,那不是砸招牌吗!
他怀疑地看着淮叶:“哪个书院?”
淮叶:“寒士书院。”
穆清宏一愣,寒士书院?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他人也都满脸疑惑。
“寒士书院?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难道是新开的?”
“淮娘子是不是记错了?”
“……”
二夫人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寒士书院是哪个,直到想起淮叶要建书院,这才明白过来,淮叶要建的书院叫寒士书院。
老夫人沉吟道:“淮丫头,这就是你要建的书院?”
淮叶原本就打算跟老夫人汇报,她说道:“古往今来,有几人能被记住,有几个家族能被记住,大多烟消云散,再大的权、再多的钱,只是风光一时。孙媳建书院,是想让穆家流芳百世。”
流芳百世?
穆宁德嗤笑一声:“好大的口气!那些王侯将相都不一定能流芳百世,我穆家何以——”
说到一半,他立即咽下了后面的话,因为老夫人非常重视穆家的未来。
大夫人挑了挑嘴角:“我记得老夫人给你的是西二街,在西二街建书院,我看你是想让穆府被后世笑话吧。”
淮叶十分淡定,一是她知道老夫人会做出英明的决策,二是她对自己刚才那番话很有信心。
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很重要。
关于建书院这件事,她对淮泰说的是为穆家解决难题;对杜顺,她说的是建设一个比浩然书院更光明的书院;对于管事们,她说的是提高铺子利润,消除老夫人不满;对于老夫人,她说的是穆府的未来。
果然,老夫人露出了笑容:“淮丫头,说仔细一点。”
淮叶:“想要流芳百世,那就办最好的书院!百年之后,人们可能不会记得穆府金玉满堂,但一定会记得穆府开设书院让天底下的寒士有书可读!”
二夫人听出了问题:“你这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
生意人,第一追求的是利润,是钱!淮叶这种做法,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淮叶沉默了一会儿说:“书院本就不像其他产业一样,应该区别看待——仁义第一,利润第二。”
穆宁德和穆宁义大笑不已,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在挣钱这件事上看法很一致——有钱不赚是傻子,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老夫人抚掌道:“仁义第一、利润第二!好!非常好!”
老夫人原先只觉得淮叶悟性不错,可以跟着她读些经书,如今看来,淮叶还有成事的潜质。
所谓成事,关键在格局。
像穆宁德和穆宁义,老夫人之所以看不上,在于他们格局太小,眼里只有钱,没有生出一点智慧来。
老夫人沉吟了一下说:“我穆家建书院,自然是要建最好的!寒士书院先免三年束脩。”
众人愕然,前三年不收束脩?
大房视财如命,老夫人这么做简直是往他们心窝子上碗肉,连忙劝道:“建书院本来就不挣钱,如果再免了三年束脩,那简直与撒钱无异!穆府是不差钱,但没必要便宜那些穷书生啊!您三思啊!”
老夫人没有理会。
二房虽然跟大房不对付,但也不赞同老夫人的做法:“那些书生眼高于顶,瞧不上商贾,您这么做,他们可不一定领情!”
老夫人:“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众人只好闭上了嘴巴。
淮叶心中的震惊久久难以平复,她原本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老夫人同意建书院,没想到老夫人有这么大的魄力。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是一个一把手的气度和远见,此时此刻,她对老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她没有立马应下,而是问:“祖母,这花费会不会——”
虽然她心里觉得花费不是个问题,但大房和二房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如果不问,那忒不懂事。
大夫人看向老夫人:“是啊,这花费得仔细考虑一下。”
老夫人:“都是小钱。”
大夫人:“……”
老夫人接着对淮叶说:“西一街和西三街你也拿去,要建就建个大的,有什么需要跟大夫人说。”
大夫人:“……”
淮叶大喜过望,老夫人给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她一下子就有了三条街!更重要的是,她主持的寒士书院成为穆府重点项目了!
这意味着寒士书院有了雄厚的人财物力的支撑,还意味着她这个项目负责人的地位有所提升。
李絮柔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直都觉得淮叶建书院是胡闹,与二夫人聊过后,更是不看好淮叶建书院能赢得老夫人的欢心。
现在结果却出人意料,她忍不住想:难道弟妹真入了老夫人的眼?
不光李絮柔这么想,孙溪云心里也犯嘀咕。
老夫人对淮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又是给铺子,又是帮着建书院,老夫人对她都没这么上心!
她挑事地问:“三弟妹,如果要建最好的书院,那三郎合适吗?可不能砸了招牌。”
老夫人把问题抛给淮叶:“淮丫头,你觉得呢?”
淮叶深情地看向穆清临:“我相信三郎一定可以的。”
她要穆清临的目的就是想打响寒士书院的名声,砸招牌?怎么可能!
穆清临既然敢接下穆清瑞的战书,那必然是有把握打穆清瑞的脸,名次只可能比穆清瑞高!
孙溪云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但相信穆清临管什么用?乡试能考第一吗?
不过话说回来,淮叶对穆清临挺痴情啊,穆清临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淮叶不仅不计较,还站出来维护他。
廖婆婆对淮叶这一举动感动不已。
说实话,她以前并不接受淮叶,在她心里,柳采音和穆清临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现在,淮叶两次站出来为穆清临讲话,还如此相信穆清临,她觉得穆清临娶了淮叶也挺好,毕竟淮叶对穆清临是真心实意的。
廖婆婆心想,她以后得多关照一下淮叶。
-
正心堂。
廖婆婆给老夫人端来一碗参汤:“大郎一回来,家里热闹了不少。”
“热闹?”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啊,疼爱大郎疼爱得过头了!”
廖婆婆立即跪下,惶恐道:“老奴知罪。”
她虽然表现的很忐忑,但心里一点儿不慌,因为她知道,真正疼爱过头的人不是她,而是老夫人自己。
老夫人确实没有责罚廖婆婆的意思,她叫廖婆婆起来,叹气道:“大郎一向有礼,为何宴会上那么反常,咄咄逼人地追问三郎……”
廖婆婆听到这话心中一喜,脸上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老奴愚笨,看不出大郎反常的原因,但是老奴知道——”
她故意一顿,看向老夫人:“一个人的能力是通过一件件事情显示出来的。”
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
廖婆婆既没有说穆清瑞的不好——即便老夫人对穆清瑞不满,也不代表老夫人对穆清瑞失望,所以踩穆清瑞一脚不是什么好的做法。更何况,她之前一直表现出对穆清瑞的偏爱,如果真踩穆清瑞一脚,只会让老夫人心生警惕。
廖婆婆也没有说穆清瑞的好——她只是提了下做人是靠做事体现出来的,不算为穆清瑞说好话,因为这个时候说好话,只会让老夫人觉得她是穆清瑞的人,对她没有一点好处。只要老夫人在一天,她就是老夫人的人。
老夫人大笑了两声,显然很满意廖婆婆的回答。
她端起参汤:“慢慢往后看吧。”
廖婆婆垂了垂眼,看来,老夫人准备再给穆清瑞一次机会。
只是,穆清瑞真的能把握住吗?
一个人的能力是通过一件件事情显示出来的,同样,一个人的无能也是通过一件件事情显示出来的。
到时候,老夫人便会知道,真正有能力的是穆清临,而穆清瑞是无能的那个。
廖婆婆让老夫人放宽心:“大郎饱读诗书,哪能不明白事理,只不过缺少历练,等以后经历的事多了,便好了。”
老夫人摇头:“你别替大郎找补了,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怎么历练才能成熟,反观三郎,孝顺、谦逊、谨慎、恭敬——”
说着说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三郎若是从三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就好了。
可惜啊。
老夫人放下参汤:“叫三郎来。”
“是。”
很快,穆清临到了。
他恭敬道:“祖母。”
老夫人招手:“三郎,来。”
穆清临听话地过去,老夫人叫穆清临坐到自己身旁:“让你受委屈了。”
穆清临:“孙儿不委屈。”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三郎,你真不怪大郎?”
穆清临:“兄长是好意。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不会辜负兄长的期望。”
“迎难而上,不愧是我穆家的孙儿!”
老夫人说完,敛了笑意,盯着穆清临的眼睛问:“三郎,你同祖母说实话,你到底是想参加科举,还是不想参加科举?”
廖婆婆听到这里,心中一凛,老夫人什么意思?是想让三郎参加科举,还是不想让三郎参加科举?
如果是后者,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老夫人仍然在意三郎身上有胡人血统。
穆清临一脸平静:“一切听祖母安排。”
直接把选择权交给了老夫人,仿佛他参加科举可以,不参加科举也可以,完全看不出来他对仕途的渴望。
老夫人亲昵地拍了拍穆清临的手:“那就多向大郎请教,他读书好,祖母不要求你考多少名,尽力就好。”
穆清临恭敬道:“是,祖母。”
廖婆婆端来点心,老夫人一脸和蔼道:“祖母可记得,三郎最喜欢吃银饼馅了。”
穆清临一愣,望着点心出神。
老夫人关心道:“三郎?你怎么了?”
穆清临抿唇:“府上只有祖母记得孙儿最喜欢吃的点心。”
老夫人不由想到了自己,自从老太爷走了后,府上也只有三郎记得她最喜欢喝什么了,于是看向三郎的眼神多了丝怜爱:“多吃点。”
穆清临笑道:“孙儿谢过祖母。”
老夫人:“对了,有空去看看淮丫头。”
穆清临吃点心的动作一滞,老夫人以为穆清临不乐意,苦口婆心道:“人得往前看,你既然娶了淮丫头,就得对人家负责。”
穆清临低低嗯了声。
老夫人继续说:“三郎,不是祖母说你,你干的那些事,哪个娘子能受得了?就冲淮丫头没怨恨你这点,你就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更别说这丫头两次站出来维护你!你啊,今晚就去淮丫头那,别寒了人家的心。”
不难看出,淮叶在老夫人心里的分量重起来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说白了,就是价值交换,淮叶通过寒士书院项目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老夫人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不考虑淮叶的感受。
穆清临听话道:“是,祖母。”
老夫人高兴说:“吃完点心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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