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今夜子时，可否私聊，单独辅导？”像一道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苏砚的脑海，让她刚刚因食物下肚而回暖的四肢，瞬间又变得冰凉。

用户89757……李珩？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进入这个直播间？他是怎么发现的？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那句“单独辅导”是字面意思，还是某种试探，甚至是……索命的预告？

无数个疑问和恐惧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心中翻滚、炸裂。她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的小团子阿曜，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对抗未知危险的力量。

阿曜似乎感受到了她骤然紧绷的情绪，仰起小脸，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的不安，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襟，小声唤道：“娘娘？”

苏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如果对方真的是李珩，那个心思深沉、算无遗策的太子，自己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她再次看向那条私信，目光聚焦在那冷静到近乎程式化的措辞上。“尚有不解”、“具体实施尺度”、“风险评估”……这口吻，更像是一个严谨好学的学生在请教难题，而非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在审问罪妃。

也许……他并不知道直播间的真相？也许他只是偶然通过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进入了这个“万界”平台，并不知道授课的“苏老师”就是他亲手送进冷宫的前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让苏砚看到了一线生机。

赌一把！

就赌他不知道“苏老师”就是苏砚！

她定了定神，用意念在对话框中回复，努力让自己的“文字语气”显得平和、专业，甚至带着一丝师长的疏离：

【可以。子时，直播间私聊频道见。请提前准备好具体问题。】

消息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立刻得到回复。

这种沉默反而让苏砚更加忐忑。她退出私信界面，看着系统空间里剩下的八个馒头和八袋水，以及那206点积分，第一次没有感到纯粹的喜悦。

这些救命的资源，此刻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来自东宫的阴影。

“娘娘，困……”阿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吃饱后的暖意和放松带来了浓浓的睡意。

苏砚收回纷乱的思绪，将小家伙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阿曜，娘娘在这儿。”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保护好阿曜。无论用户89757是不是李珩，她都必须尽快强大起来，获得更多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资本。而系统，是目前唯一的途径。

将熟睡的阿曜安顿在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盖好那床又薄又硬的破棉被，苏砚再次打开了系统商城。她需要规划一下这有限的206积分该怎么用。

纯粹兑换食物是最不划算的，坐吃山空。必须兑换一些能产生持续价值，或者能应对突发状况的东西。

她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扫过。

【初级净水符】（50积分）：效果持续一个月，确保固定水源洁净。在冷宫，水源是个潜在隐患，这个很有必要。

【基础伤药膏】（30积分）：治疗普通外伤、消炎止痛。她和阿曜体质都弱，难免磕碰生病，必备。

【简易陷阱制作手册】（20积分）：知识类，可反复学习，或许能在冷宫范围内捕捉到一些小动物改善伙食。

【驱虫粉】（15积分）：撒在住所周围，能有效驱赶蛇虫鼠蚁。这破地方太需要了。

这几样加起来正好115积分，还能剩下91积分备用。

苏砚没有犹豫，立刻完成了兑换。几样物品瞬间出现在系统空间里。她先将驱虫粉取出，小心地在破败的门窗缝隙和墙角边撒上一些，一股淡淡的、类似艾草混合着其他草药的气味弥漫开来，让人心神稍定。

随后，她取出那本薄薄的《简易陷阱制作手册》，意识沉入其中。里面的图文并茂，讲解清晰，利用绳索、树枝、重物等简单材料，就能制作出七八种针对不同体型猎物的陷阱。她快速浏览记忆着，这些都是宝贵的生存技能。

做完这些，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有了这些东西，至少短期内的基本生存保障提升了一个等级。

时间在等待和不安中缓缓流逝。夜色渐深，冷宫内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远处宫墙更夫隐约传来的、模糊的打更声。

子时快到了。

苏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加速。她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阿曜，替他掖好被角，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系统。

“进入直播间私聊模式。”

纯白色的虚拟空间再次出现，但与之前公开授课时不同，这次空间更小，更像是一间安静的书房，只有她和对面的一个虚拟座位。而那个座位的上方，悬浮着冰冷的ID：【用户89757】。

他还没来。

苏砚坐在虚拟的讲台后，默默整理着思绪，预设着他可能提出的问题，以及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给出既能体现“老师”水准，又不会过于惊世骇俗的回答。

当虚拟界面角落的系统时间跳动到子时整点的刹那，那个虚拟座位上，光影缓缓凝聚，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看不清具体面容的男性轮廓。与此同时，【用户89757】的ID亮了起来。

他来了。

苏砚屏住了呼吸。

“苏老师。”冰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年轻男声在空间中响起，透过系统的转化，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但苏砚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这声音，即便经过了处理，那底层特有的清冷和沉稳，与她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至少有七分相似！

“用户89757同学，晚上好。”苏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说对课程内容有不解之处，请讲。”

虚拟轮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坐姿，那双即便模糊也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落在苏砚身上。

“今日课程，老师提及‘借力打力’与‘引起上位者注意’。”对方开口，语速平稳，措辞精准，“学生愚钝，关于这两条策略的具体执行，有几个疑问。”

“第一，‘借力’之‘力’，来源几何？在资源匮乏、信息闭塞之境，如何甄别并利用可利用之力？其风险与收益，如何量化评估？”

“第二，‘引起注意’之度，如何把握？过犹不及，示弱过甚则被视为无能，弃若敝履；展示过甚则易招致猜忌，引来灭顶之灾。这其中，是否存在一个普适的临界点判断标准？”

问题一抛出，苏砚心中又是一凛。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能问出的问题！这完全是从统治者和战略家的角度，在审视如何操控人心与平衡局势！

她几乎可以肯定，对面就是李珩！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苏砚强迫自己进入“教育学博士”的角色。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系统传递，带着一种理性的力量：

“很好的问题，直指策略执行的核心难点。”

“我们先说第一个，‘借力’。”苏砚一边说，一边在虚拟黑板上画出示意图，“在绝境中，‘力’并非不存在，只是形态更加隐蔽。它可以来自于外部环境的矛盾——比如，看守之间的不和；可以来自于规则本身的漏洞——比如，份例发放的流程；甚至可以来自于上位者自身的需求与顾虑——比如，他可能需要一个‘榜样’，或者一个‘警示’。”

她顿了顿，继续道：“甄别之法，在于静心观察，于无声处听惊雷。留意人员往来、物资流动中的异常，分析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信息。至于风险与收益……无法精确量化，但可遵循一个基本原则：优先利用无生命的‘规则之力’，其次是利用他人无意识的‘行为之力’，最后才是利用有意识的‘人心之力’。后者风险最高，需慎之又慎。”

虚拟轮廓沉默着，似乎在消化她的话。

苏砚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关于‘引起注意’的尺度，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临界点。因为这完全取决于‘上位者’的性格、处境与需求。但有一个核心原则可以把握——价值展示。”

“你需要让他看到你的‘可用之处’，但这种‘用处’最好是无害的、甚至是对他有利的。例如，你精通医术，可以治疗他关心的某个人或牲畜；你善于打理，能让荒芜之地焕发生机。这种价值的展示，应该是顺势而为，像是在不经意间解决了他某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而不是主动献上一份惊天动地的策论。前者是‘发现人才’，后者是‘野心勃勃’。其中的分寸，需要你对那位‘上位者’有深入的了解，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她说完，虚拟空间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那模糊的轮廓一动不动，唯有无形的压力在空间中弥漫。

苏砚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过关，是否会引起他更深的怀疑。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老师的见解，确实……与众不同。以‘价值’为核心，而非单纯的权谋机变。”

【收到打赏：积分 x 500】

系统提示音让苏砚微微一怔。五百积分？这几乎是她刚才全部资产的两倍还多！这位“前夫同学”，出手还真是……阔绰。

“多谢打赏。”苏砚保持镇定。

“学生还有一个问题，纯属好奇，望老师解惑。”对方忽然话锋一转，“观老师授课，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所言生存之法，虽为基础，却体系完备，甚至暗合……治军理政之要。不知老师，究竟是何方人士？师承何处？”

来了！终究还是问到了身份！

苏砚心头一紧，但对此早有准备。她淡淡回应，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疏离与神秘：

“我来自一个致力于研究知识与文明传承的地方。师承……不便相告。至于所言能暗合治军理政，并非我之本意。须知，万物运行，其底层逻辑自有相通之处。管理一队士卒、治理一方水土、乃至在绝境中管理自身生存，其核心，无非是‘资源’、‘信息’、‘决策’与‘执行’四者的优化组合罢了。你能由此及彼，举一反三，是你的悟性。”

她巧妙地将问题挡了回去，并且反过来“称赞”了对方的悟性。

虚拟轮廓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受教了。”对方的声音依旧平淡，“今日答疑，收获颇丰。学生告退。”

话音落下，那模糊的轮廓如同烟雾般消散，【用户89757】的ID也随之黯淡下去。

私聊频道，只剩下苏砚一人。

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与李珩——哪怕只是可能是他——的隔空交锋，其耗费的心神，远比给一群异界学员上课要累得多。

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500积分，以及那句“收获颇丰”的评价，苏砚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至少，这第一关，她似乎是混过去了。

而且，这位“榜一大哥”的巨额打赏，让她一下子宽裕了不少。她立刻花费100积分，再次兑换了【基础体质强化剂】。一支泛着微光的透明液体出现在她手中，她毫不犹豫地注入体内。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多日来的虚弱感被驱散了不少，连视线似乎都清晰了几分。

剩下的积分，她需要好好规划，兑换一些更高级的知识或者保命手段。

然而，就在她准备退出系统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直播间的历史记录。在【用户89757】进入直播间的时间点附近，她看到了另一条几乎被忽略的系统提示：

【检测到微弱时空信标共鸣，信号源与学员[用户89757]存在高度关联。】

时空信标共鸣？高度关联？

苏砚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李珩能进入直播间，并非偶然，而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与这个“万界名师系统”产生了联系？

一个更让她不安的念头浮现——

阿曜也能看到系统界面。这诡异的“时空信标”，会不会……也和阿曜有关？

夜色深沉，冷宫寂寥。苏砚看着床上阿曜恬静的睡颜，又想起那个冰冷模糊的虚拟轮廓，只觉得一张无形而复杂的网，正悄无声息地朝着她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