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院子里槐花洒落一地。闻三变把白花抛向空中,黑帽子飞起来,穿针引线地把花一一衔住。三变觉得接花的难度小,从树下捡了颗黑石子扔了出去。黑帽子嗖地弹向墙外,再飞回来,黑色石子已在喙里。
正玩得起劲,响起得得敲门声。
闻三变一听就知道不是启明,启明向来是嘭嘭嘭砸门。福叔刚刚买菜去了,不会这么快回来。他就也懒得搭理。敲门声响了七八下才停下来。
三变不过瘾,从屋里取来弹弓,把黑石子射向上空。黑帽子扑拉打开翅膀,从树枝上飞起,追石子去了。三变仰头眯眼,看着黑帽子一点点变小。没等黑帽子回来,敲门声又响了,节奏与先前不同,显然不是同一个人。他还是不愿理会。
“三儿,你在里头吗?我是二嘎叔。”
闻三变这才跑过去开门。王二嘎理了发,穿一件蓝格子衬衫,配喇叭牛仔裤,别样精神。他朝院子里探头张望,“福叔不在家?”。
“福叔买菜去了,还没回来。你找他有事?”闻三变紧瞅着二嘎身上的新衣。
王二嘎咧嘴一笑,连连摆手:
“不找他!有个事要跟你说。可以进去吗?”
三变把二嘎迎进院子,疑惑地看着他。
黑帽子衔着石子回来了,刚才那一弹弓把石子打出老远。它扑扑翅膀,停在三变左肩膀上。二嘎看到黑帽子,冷不丁吓一跳。
“嘿,神出鬼没啊!”他笑着伸手想摸摸黑帽子,却被它啄了两下,只得把手收回来,“这么厉害!老邻居都不认。”
“没礼貌!”闻三变说了一句黑帽子。“你找我什么事啊,二嘎叔?”
“哦,这事跟它有关。”王二嘎指了指黑帽子,“最近几天啊,有个十多岁的娃子,穿得破破烂烂,老在胡同里转悠,贼头贼脑像在找什么。刚才他还敲你家门了。”
“我没开。”闻三变瞪大了眼。
“是,我知道,没开好。刚好我在晒米,看见了,就问他要干什么?他问我,知不知道附近有人养乌鸦。我说,这种鸟晦气,谁会养?就叫他没事不要乱逛,当心被当成混子抓起来。当然,我这么说就是吓唬他。”
闻三变明白了,王二嘎过来是提醒他的。
“那男孩长什么样?”
“呃,怎么说呢。他的脸脏得啊,就像从煤堆里爬出来的,可能有一年没洗了。衣服也黑黢黢的,到处是破洞。头发都打成绺了。看起来像个要饭的,可又没有要饭的神气,反倒——怎么说来着……”,王二嘎找不出恰当的词形容,摸着脑袋使劲想,“咳,就是有权有势的人那种——”
“你是不是想说他傲气?”闻三变问。
“啊,对,就是这词。傲慢,傲慢的神气。你懂得可真多!”二嘎用手一指三变,夸赞道。“听口音他不是本地人。要我说,除了傲慢,这娃儿身上还有股子邪气,他看人像是要把人看透,让你心里发虚——当然我没有心虚啊。三变,你要小心,把黑帽子看好了,免得被人家捉走。”
闻三变瞄向已经飞到柿子树上的黑帽子,慎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最近不会带它出门了。”
“嗯,最要紧是你自己要小心。要是万一碰上那个娃儿,别搭理他。”
“我会的。”
王二嘎安心了,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三儿,很久不见你爸爸了。他出远门了?”
“是不是出远门不知道,反正出去很久了。他经常出差,你知道的。”
“是的,可是……离家从来没这么久……”
“可能吧,等他回来你问他吧。”闻三变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懒懒地说。“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王二嘎一惊,张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闻三变撇撇嘴,指了指王二嘎身上,“从来没见你穿过新衣服。”
王二嘎低头看了看,新衬衫配新牛仔裤,锃亮的皮鞋,不像过去那样一身粗灰布衣加一双布鞋。他挠头一笑:
“你看,还行吗?”
“我觉得好看,比过去精神多了!”
“三儿,不瞒你说,叔遇到一个女孩,人挺好,关心我。就是总没时间,今天中午一块吃饭,你别外传啊。”王二嘎臊得像个未经事的少年。
“这样可不行!感情要培养,不花时间怎么行?”闻三变倒像个大人,教训起二嘎来。
二嘎笑得眼眯成缝,连连点头:
“说的是,说的是!第一次,慢慢来,嘿嘿……”
吱呀一声响,王二嘎猛回头,见闻福推着自行车进来了,车后架的框里装满了菜。看到王二嘎,闻福一瞪眼,没好气地问:
“你进来干吗?谁让你进来的?”
王二嘎慌了:
“哦,福叔,我给三变讲个事。”
闻福用手指着自己的胸膛说:
“有什么事,你跟我讲!”
王二嘎见闻福气势汹汹,更加胆怯,陪着笑说:
“是,是,您老不是不在嘛……”
“不在你就等我会儿!又不是要急着娶媳妇儿。记住,没事不要进来,有事也要找我!”
王二嘎连说“对不起”,打躬作揖跑开了。
“你要讲的事呢?”闻福喊。
“讲完了,讲完了。”王二嘎已经一阵风进了家门。
“穿得跟猴儿似的。”闻福嘀咕道,转向三变时,立刻满脸堆笑。“那只黑猴子说什么了?”
“猴子?哦,二嘎叔过来说,有个男孩到处转,好像在找乌鸦。他让我们小心。”
“没说别的?”
“哦,他,他还问起你最近身体怎么样……”闻三变胡诌道。
“这不可能!小少爷你是心眼好,替他说好话。不是福叔多嘴,王二嘎这样的人,心术不正,以后少搭理!”
“二嘎叔……挺好的呀。”闻三变嘟囔道。
“咦,这个世道,到处是陷阱,到处是坏人。要多长几个心眼。”
闻福经历了闻家的一连串变故,已成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心生恐惧,对什么人都心存疑忌。他就怕万一。
闻三变觉得福叔反应过度,无聊地把黑石子弹向空中。黑帽子二话没说就追了过去。他猛地想起二嘎的提醒,后悔了,“哎——”地把手伸向空中,做了个要把黑帽子抓回来的动作。
黑帽子早没影儿了。
三变于是转向闻福,问买了什么菜。闻福掰着指头数:铁杆山药、土豆、红薯、南瓜、小白菜、薏米、鸡头米……没数完,闻三变就跑去推自行车。闻福赶紧接过手,把一筐子菜推进厨房。闻三变就帮着把菜从筐里卸下来。
闻福怕三变不放心,想了想说:
“那个男娃我昨天在巷子里见到了。我跟他说,我们家院子里有一只八哥,还指给他看。他站在门口瞧了一会,说不是他要找的乌鸦,就走了。不用担心黑帽子。”
闻三变一听,放心不少。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就把这事忘了。
一周后的一天,吃完晚饭,闻三变和丁启明在巷子里追逐打闹,黑帽子就在他们头顶飞。巷子里车少,两个小子一路疯跑,快到巷口时,闻三变突然停下来。丁启明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揪住伙伴,大声喊:
“逮住你了!哈哈。”
闻三变没有动,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丁启明纳闷,顺着三变的目光看了过去。对面是一个瘦高的男孩,穿着一件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头发乱蓬蓬的,踏着一双烂草鞋。一手拎着个灰布口袋,一手握着个馒头在啃。男孩的脸烟熏似的黑,模样表情都看不清。
闻三变和丁启明看着男孩,男孩也没注意他们。吃下最后一口馒头,男孩喉头高高鼓起,伸长脖子,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停拍打胸口,显然是被噎住了。丁启明看得难受,咽了咽口水。
“走吧——”他推了推三变,同情地看着男孩。
两人向胡同口走去。
“这个叫花子很怪,上个星期他到我家问见没见过一只乌鸦,被我爸赶走了。我觉得他可能想吃肉,又没钱买,所以想捉只乌鸦来吃。”
“那他还不如抓只麻雀呢。”闻三变对启明的推理不敢苟同。
启明一想,是啊,麻雀数量多,到处都是,抓起来容易得多,不住点头。走到胡同口的小卖部边,闻三变停下来,摸了摸裤子口袋,转头问丁启明:
“你带钱了吗?”
“带了!这星期的零花钱还没用,这就买雪糕吃!”丁启明兴冲冲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钱,递给售货员,要两块雪糕。让启明不解的是,闻三变竟把最爱吃的雪糕换成了一瓶矿泉水。闻三变跑回去,把矿泉水递给那个男孩。男孩没吭声,摇了摇头。闻三变知道他难为情,把水往地上一放,飞快地跑开了。
男孩往胡同里走了一段,停下来,回头看着那瓶水,犹豫了几秒,又折回来。他四处望了望,周围没有人,弯腰把水拾起,打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擦了擦嘴,对着瓶子仔细看。
男孩把水放进布口袋,往巷子里走,不时抬头东张西望。
他就是找乌鸦的那个人,闻三变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三变觉得二嘎说得对,男孩虽破衣烂衫,眼神却透着骨气。不是乞丐。
回到家,闻三变把大门关紧,躲进屋里。黑帽子也滋溜飞了进来。
闻三变虽然胆大,但这回决定示弱。因为那个奇怪的男孩看起来确实与常人不一样——他坚持在同一个地方找乌鸦,显然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
闻三变摆好跳棋,准备和黑帽子厮杀几盘。不过脑子里尽是那个潦倒的男孩:他为什么非要找一只乌鸦?还非要在鼻眼胡同找?闻三变心不在焉,被黑帽子连赢三盘。黑帽子不满三变的状态,呱呱直叫。闻三变忙关上窗户,嘘嘘地让黑帽子别叫,一个劲敬礼道歉。
男孩经过闻家院子,隐约听到呱叫声,警觉地站住了。他举起枯瘦的手,又敲响了闻家大门。开门的是闻福。闻福一见男孩,心里抖了一下。
“伯伯,我听到院子里有乌鸦叫。可以进去看看吗?”
闻福虽说有些心虚,可毕竟是自家领地,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擅闯的地方,所以理直气壮。
“上次不是说了吗?乌鸦没有,八哥有一只,你听到的是八哥在叫!”
男孩固执地摇头。
“伯伯,八哥跟乌鸦的声音完全不同。让我进去再看一眼就走,行吗?”
说着就要进门。闻福哪敢让进,伸开粗壮的两手把住门。
“你这娃怎么这样?!上次不是见了那只鸟嘛。”
“您莫怪,上次没看清……”男孩看起来有些窘迫,侧着身就要往门内挤。
闻福一惊,两手一合,把男孩瘦弱的身体夹住,抽出一手,用力把男孩往外一推,哐啷把门关上。闻福长舒一口气,想着幸亏自己力气大,不然那脑子有毛病的孩子就要冲进来了。
男孩怔怔地立在门外,举起了手,却没有拍下去。他在门外石阶上坐下,灰布口袋搁在脚边。路过的行人时不时好奇地打量他。王二嘎回家时,看到男孩,催他走,男孩低着头不理会。
二嘎心神不宁地进了屋,时不时趴到门缝边看。男孩一动不动,埋头坐着,就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和闻家做了多年邻居,二嘎头一回这么紧张。他索性搬了张凳子在门边坐下,一直监视对面。
不眠之夜。
王二嘎被冻醒了。
揉了揉眼,周围雾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晨雾从来没有这么浓过。王二嘎感觉不对劲,打开门,冲到闻家门口,男孩已不在那里。
这时天色已白,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打了个哈欠,撇嘴一笑,感觉自己神经过敏了。回到屋里,头昏脑胀的,一头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闻福早早起床,站在门口,连院里的两棵树都看不太清。这般浓稠的雾罩,西界倒是常见,这边还是头一回。他纳闷地走到厨房门口的大水缸前,拿起木瓢,发现水已经干了。
“见鬼了!昨天明明是满的……”他嘟囔着,拧开水缸上方的自来水笼头。尽管到京城多年,他还是保留着西界的生活方式,习惯从水缸里舀水。他走进厨房,准备做早餐。
鼻眼胡同的居民陆续醒来,没有人不对这场大雾感到惊奇。
闻三变推开门,第一反应也是惊讶。
潮湿的雾气慢慢把他包围,令他感到新奇。他伸出双手,在雾气里捧了一把,跑进屋里,松开手,竟能看到白色的游丝从手心里冒起来。黑帽子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飞到屋外,停到槐树上。
它并没有想到,一个不速之客正等着它。
黑帽子在树枝间刚跳了两下,就被一只手牢牢抓住。它根本来不及反应,挣扎着发出“呱——”一声长叫,既是警告,又是呼救。
闻三变大惊失色地跑出来,看到一个黑影从树上窜下。
“小,小偷!抓小偷——”他声嘶力竭地大喊,挥舞手脚从楼上冲下来。
闻福听到叫声,一把扔掉锅铲,拎起菜刀从厨房跑出来。可是什么都看不清。他听到门栓打开的响声,跑过去,门已经开了。闻三变喊着黑帽子,闻福喊着三变,朝巷口跑去。
黑帽子的叫声渐渐远去,很快就消失了。
闻三变跑到巷口,站在老槐树下,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左右看了看,不知选择哪个方向。闻福追上来,见到三变,松了口气。
“黑帽子被偷走了!”闻三变说,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
“没事,没事。我们会抓到小偷的。黑帽子很快就会回来!”
闻福安慰三变,发现巷外视野清晰,再一回头,巷子里依然烟笼雾锁。几个行人经过,好奇地对着巷子里指指点点。
吵嚷声惊醒了王二嘎。他爬起来,冲到对面,见闻家院门大开,叫苦不迭,朝巷外奔去。
追到巷口,看到闻福和三变,放了心。王二嘎这才发现,雾气到巷口就没了。
“难道是‘五里雾’……”想到这里,他只觉脊背发冷。
王二嘎见三变默默流着泪,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三儿,别伤心,二嘎叔一定替你把黑帽子找回来!”
闻三变哇地放声大哭起来。闻福横了王二嘎一眼,意思是,“有我在,还轮不到你表决心!”
三人折返回家时,雾已散尽。王二嘎更加肯定,有人施了雾术。那个小叫花借雾偷走了黑帽子。他推断,那个男孩看样子不大可能会施布五里雾,那么他就有同党,很可能是从西界那边过来的。如果他们是为黑帽子而来,黑帽子就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身上或许藏着秘密;如果他们的目标不只是这只鸟,那么三变就有危险。
思来想去,他又是激动又是担忧。他已在这个胡同守了闻家人七年。七年来,闻家人过着太平无事的安稳日子,他也无所事事,没有用武之地。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七年的日子都白过了,因为没有发生任何需要他出手的意外。约定的时间还剩三年,如果还是一如既往,那他接手的任务未免也太稀松平常,太容易胜任了。
黑帽子被盗,王二嘎总算嗅到了一丝挑战的气息。
当天一放学,丁启明就把黑帽子被偷的消息告诉了爸爸。丁广田以为儿子跟他开玩笑,拍了他屁股一巴掌。等他到了闻家一问,才知道儿子没有骗他。
“他可真会伪装。”丁广田以为男孩的邋遢样是装出来的。
他立刻赶往鸟市,看到卖给他黑帽子的鸟店老板裘志新时,大吃了一惊。裘老板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右手缠着绷带,左眼角还缝了几针。丁广田问怎么回事,裘志新就说了原委。
原来,一周多前,那个男孩回来索要寄存的黑鸟,裘志新说已经卖了,愿意给他一笔赔偿。男孩不要,只要鸟。两人说不拢,动起手来。哪料到,面对看起来瘦弱不堪的男孩,裘志新竟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不得已透露说黑鸟卖到了鼻眼胡同的一户人家,没有供出买主是谁。
听到这里,丁广田心放下来大半:看来,盗鸦贼不是冲闻家人来的。
从鸟市出来,他又想,会不会有人利用火鸦追踪闻家人,探听什么秘密——黑帽子实际就是一个诱饵。他又紧张起来,捋了捋思路,把买黑帽子的来龙去脉对了一遍。这一对,联想到其中的种种巧合,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难道真是有人谋划好了,挖了一个坑,我就跳进去了?”
丁广田战战兢兢回到家,把这事向妻子坦白了。向月娥也没怪罪丈夫,只提醒他护好儿子。他又来到闻家,嘱咐闻福留意三变的安全。
闻三变怏怏不乐地在学校过了一天,放学后也不跟启明玩,无精打采地在屋里躺着。闻福做完晚饭,上楼叫三变。三变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紧闭,脸色发青。闻福上前一摸额头,烫手得很。
三变发烧了。
闻思修不在家,闻福有些紧张了,赶紧下楼,拨通丁家的电话。丁家三口都赶了过来。
向月娥是护士,有经验,拿酒精给三变擦前胸后背,在额头上敷了块降温贴。大家在床边等了会儿,以为闻三变的体温会降下来,他却开始说胡话,叫着“爸爸”、“黑帽子”和各种古怪的名字,手脚也抽搐起来。
丁启明急得鼻子眼睛挤到一块,拖着哭腔让妈妈快想办法。向月娥知道自己那点护理技术管不了用,无奈地说只能送医院了。
闻三变被送进医院,昏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
闻福不眠不休地在床边陪着,又是难受又是愧疚。到第三天上午,闻三变睁开眼,看见闻福坐在身边垂头抹眼泪,不明白怎么回事。
“福叔,你哭什么呀?”他问。
听到三变的声音,闻福抬起头,又惊又喜,合掌谢天谢地。闻三变看到白墙,白床单,还有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和花,更加奇怪。
“这是哪里啊,福叔?”
“你病了。”闻福摸了摸三变的额头,温度正常。“这是医院。你昏过去两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身上哪里痛不痛?”
“是吗?我都不知道。好饿呀,有山药糕吗?”闻三变咧嘴一笑,苍白的脸看起来甚是虚弱。
“有!有!带着哩。”闻福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饭盒,里头放着几块山药糕,是他前一天请丁光田从家里拿过来的。
“真香呀!”闻三变咬了两口山药糕,嚼得津津有味。
闻福也笑眯眯的,“好!好!”地直点头。
闻三变扭头在屋里四处看了看,瞪大眼睛问:
“福叔,黑帽子去哪里了?医院里可别让它乱飞!”
闻福一惊,心想三变烧糊涂了,黑帽被偷走都忘了。只好硬着头皮说:
“好,好,我会管好它的。你先吃。”
吃饱了后没多久,闻三变彻底清醒了,想起黑帽子的事,不言不语又发起呆。晚上,白天吃的全吐了出来,体温又蹿上去,一整晚都说梦话。
王二嘎白天满城找黑帽子,晚上跟着丁家人到医院看望三变,见他短短两天变了个人似的,恨不得马上逮住偷子狠鞭一顿。
闻三变的状况直到莫文奇赶来后才有所好转。
莫校长懂医道,一把脉就明白,三变只是急火攻心,气郁塞胸,只需调整情绪就能缓解症状。他把办公室里的飞镖也带来了,叫三变练飞镖活动筋骨,免得在床上躺成化石,把三变逗笑了。
“黑帽子——还活着吗?”闻三变扔了一支镖。
“肯定还活着。”莫文奇也扔出去一支,正中靶心。“它那么聪明,说不定明天就自己飞回来了。”
“是吗?”闻三变两眼放出光彩,“我也这么想!福叔,快看看现在几点?”
闻福暗暗叫苦,从衣兜里掏出表看了一眼。
“现在是——七点一刻。”
“再过两个小时就睡觉,睡醒后就能再见面……嗯,太棒了!”
与黑帽子重逢的念头不断发酵,闻三变心情好起来,胃口也好了,吃了不少东西。吃完饭跟莫校长又聊了会儿后,倒头就睡。三变睡着了莫文奇才走。出了门,闻福忐忑地问校长,要是明天三变没见到黑帽子,该怎么说。
“唉——”莫文奇也犯愁,“眼下最要紧是哄好他的情绪,能骗就骗,多吃两碗饭也好啊。明天再说明天的事,三变一醒过来,说不定就忘了。”
闻福经过两天的折腾,觉得莫校长说的也有理。
夜里静悄悄的。闻福躺在陪护床上,只眯着眼养神,不敢睡死了。也不知到了半夜几点,听到三变嘟囔:
“……爸爸……嗯嗯……什么时候回来……”
他以为三变在问他,随口说答:
“快了,快了。”说着,起来到三变床前一看,孩子睡得正香。
原来是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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