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胡同深处传来一串清脆的车铃声,铃声越来越近,到了李来奇的跟前就戛然而止。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天气?”一个骑自行车的黑影抱怨。
“你今天来晚了啊!怎么?迷路了?”李来奇接过话茬,听语气对这个黑影并不客气。
“这风也太大了,老子差点儿让风给顶回去。”
“嘁,这算啥呀?”李来奇听完很是不屑,“敢不敢跟我比一比,看咱俩谁先到学校,谁输谁请客打台球。”刚说完,他便推着自行车拔腿就跑。
黑影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李来奇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不过他一点儿也没有着急,反倒是不慌不忙地数起数来,“1……2……3”
“啊!”一声惨叫回荡在黑漆漆的胡同里。
黑影慢悠悠地走到李来奇的身边,“哈哈哈,我就料到你跑不了多远,跟我耍这个心眼儿,你还嫩了点。”
李来奇痛苦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看着黑影,“靠!你怎么知道的?”
黑影颇有些得意,嘿嘿一笑,“我这么有头脑的人刚出门都不小心摔了一跤,你还能比我聪明吗?”
自认为有智商优势的李来奇,当然不能就这么栽了,“我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懂吗你?”
“行,智者你就继续躺着吧,我先走了,谁输谁请客啊!”说完便大笑着一头扎进黑暗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李来奇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对着黑影远去的方向大喊:“张伦,你给我等着,我非拿雪把你给埋了。”
他这回长了记性,一瘸一拐地先往前试探了两步,然后才骑上自行车,向着学校的方向追去。
——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东滦镇这个北方小城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无雪不成冬,这是小城约定俗成的规矩。
有了这场雪,才算正式进入了冬季,同时也开启了东滦镇的学生们“全副武装”去上学的日子。
雪一直在下,风一直在刮。
顶着风冒着雪,大家都吃力地蹬着自行车。
这一路上总会有几个不小心摔倒的学生,可是谁也没有停下来去扶他们一把,即便是认识的同学一般也不会这样做。
倒不是因为人性的冷漠,而是大家此时都在与白毛风做斗争,跌倒是很正常的事情,爬起来继续骑就是了。
李来奇和张伦你追我赶地在骑行的队伍中穿梭,表面上看这俩人是终想分出个胜负来,其实更多的是将这当成了一场竞赛。
他俩卯足了劲全力冲锋,把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地甩在身后,总有一种平日里感受不到的成就和快感,简直不要太爽。
就这样,他俩一路上连超带赶地到了学校,发现竟然比平时还早到了几分钟,心中自然特别满足。
——
停好自行车,李来奇领先一步冲进教学楼,张伦紧跟其后。
李来奇刚进门就摘下帽子和围脖在空中挥舞,迫不及待地大声宣布:“我赢了!”
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他得逞,张伦也不甘示弱,喘着粗气喊道:“我先进的校门,算我赢。”
俩人只顾着为谁是第一争辩,完全没有注意到往常冷冷清清的教学楼门厅里,今天却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
只见门厅一角的水房里呜呜泱泱的全是人,从里面出来的人一看到他俩就忍不住发笑。
尤其女生无一例外,都是捂着嘴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要不是因为快要上课了,搞不好还会引起围观嘞。
看着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李来奇甚是不解。
按说以他俩的人缘,女生见了通常会翻着白眼马上跑开,或者直接冲上去打他俩一顿。像是今天这样,对他们报以这么真诚友好的笑容,也算是百年不遇的奇观了。
李来奇和张伦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二人转头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一对,俩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大雪里竟然混着泥沙,他俩摘掉帽子和围脖之后,在没有遮挡的眼睛部位留下了一道黑乎乎的泥条,看着就像动画片里的忍者神龟似的,样子确实滑稽可笑。
怨不得水房里会人满为患,闹了半天大家刚进来的时候都是这个造型。
笑罢,李来奇和张伦也赶紧到水房胡乱洗了一把脸,然后又一路嬉闹着跑回了教室。
——
李来奇和张伦初中时就是同班同学,也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家离得也不远,所以多年来一直都是一起上下学,就连座位都是前后桌。
能成为这么铁杆的朋友,脾气秉性也一定是臭味相投的。
教室里,这俩活宝更是肆无忌惮。
一个用力地抖着衣服上已经融化的雪水,丝毫不顾及旁边同学的感受,溅了别人一脸不说,还美其名曰免费给皮肤补补水。
另一个则是把同桌的眼镜布偷过来擦自己鞋子上的泥巴,被抓了现行还振振有词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副厚颜无耻的嘴脸简直就是两个泼皮无赖,蛮不讲理的劲儿一上来,连狗都嫌弃。
两人正跟别人吵成一团,此时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进教室,一边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进来后,看也没看一屁股坐在了李来奇的旁边,不等把气儿喘匀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就是一顿猛摇,“快快快,数学作业……数学作业借我抄一抄。”
李来奇被摇得脑浆子直翻腾,他用力拨开钳住自己的两只“娇嫩”的小胖手,“许……许多多,你……你给我放尊重点。”
说话功夫,李来奇好像已经有些身体不适了,竟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夸张得像一个托了底的破风箱。
“李来奇?”女孩愣了一下,然后把脸慢慢凑到李来奇的面前,透过蒙着满是雾气的眼镜片,冷冷地说:“你在老娘这里干什么?”
李来奇的脑仁儿还深陷在脑浆的漩涡中没出来,一时半会儿组织不好语言,后桌的张伦见状跳出来解围。
“多多,你走错地方了,你的座位在那里。”他指着过道另一侧同样的位置,又赶紧补充道:“这周咱们调座位,你是不是忘了?”
关键时刻还得指望好兄弟,晕头转向的李来奇心想,这回该轮到你许多多尴尬了吧?
不料,这许多多完全没有在意座位的问题,而是缓缓把头转向张伦,面对着他摘下雾气还没消完的眼镜。
许多多眯着眼睛,但眼神依旧犀利,看起来对好心好意为他指出错误的人颇有些不满,“多多?多多也是你叫的吗?”
她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拿起张伦桌上的眼镜布对着自己的眼镜片就是一顿操作。
戴上眼镜后,许多多发现眼前的世界一片混沌,整间教室像是掉进了泥潭,哪哪都粘着一层厚厚的土气。
远的地方看不清楚,近的只能看见两张“脏兮兮”的脸冲自己莫名其妙地傻笑。
她也奇怪,怎么擦了还不如不擦,莫非是自己拿错了?
抬手一看,许多多立刻火冒三丈,“这眼睛布上怎么全是泥呀?谁干的?”
“他!”张伦的同桌正愁没地方申诉,拿手一指那张贱气啷当的脸,“张伦拿我的眼镜布擦鞋了。”
话音未落,张伦作死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摊开双手想要辩解,发现竟然无话可说。
他当然想得明白,就算自己死不承认,人家也得信呐!
何况这种讨人嫌的事情干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能装出一副认怂的样子试着博得同情,企图蒙混过关。
确认了罪魁祸首,眼看着许多多的气势又涨了几分,被雪水浸湿的头发仿佛都冒出了缕缕蒸汽。
“来,让我看看,你穿的是什么鞋?”许多多往桌子底下瞄了一眼,“你这鞋挺金贵呀,拿啥擦不行就得拿眼镜布擦?”
趁张伦不备,许多多上去就是一脚,直接踩在他的脚面上,边踩边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欺负人,让你擦鞋,让你欺负人,擦鞋是吧,擦鞋是吧……”
许多多就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连踢带打,噼里啪啦的又脆又响。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把张伦打了个措手不及,脚在桌子底下东躲西藏地不知道放哪儿才好,不知道被许多多踩了多少脚,只得连忙求饶。
“跟人家道歉,”许多多对张伦命令道:“再把这个眼镜布,还有我的眼镜,都拿到水房洗干净。”
张伦正要答应,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李来奇突然拍案而起,扯着嗓子说:“许多多,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对了,我怎么把你这个活土匪给忘了,还有你的份呢!”许多多冷笑一声转向李来奇,眼神中狠劲十足,“去不去?”
“不去。”
李来奇和许多多都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目光交错之间似有短兵相接,感觉都能碰撞出飞溅的火花来。
“我再问一遍,去—不—去?”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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