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李来奇,战战兢兢地跟着石高峰走进一间偌大的办公室。
他还是跟做贼似的,边走边四处张望,怀疑他老爹是不是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盯着自己。万一发现老爹手里还拿着类似棍状的物体,就得及时调整策略,提前做个防备,不至于让自己在石老师面前死得太难看。
可是看来看去,办公室里除了石老师和自己之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你找什么呢?”
“啊?没……没找什么,”李来奇装模作样地360度看了一圈,“这办公室……还挺大的哈。”
石高峰无奈地笑笑,然后直奔主题,“今天找你来呢,是想跟你了解一下咱们班的纪律情况。”
一听是这个事情,李来奇立刻找到了控制局面的突破口,马上进入了忏悔状态。
“石老师,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管理好班级纪律,让班级蒙了羞,让您丢了面子,我感到十分地惭愧与心痛。您说吧,怎么处罚我都行。”
李来奇语气乞哀,姿态卑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谁听了都会觉得这个孩子简直太懂事了,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误都能让人心生怜悯,舍不得对他下毒手。
“我没说你有错呀?罚你干什么?”
“啊?”
李来奇不敢相信,自己被叫到办公室竟然不是因为犯错,这让他更加地纳闷,猜不透石老师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知道,作为纪律委员,你很认真负责,但班级的纪律还是会因为个别同学受到影响,出于团结的考虑,你也不好管得太直接,所以……”
“所以您想让我当线人?潜伏在他们中间,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然后人赃俱获,最终将他们绳之以法,开除学籍,打击不良风气,维护人间正义。”
不得不说,李来奇的领悟能力绝对是超前的。
当然,这归功于以前他自己干的那些坏事就总是能被老师知道。快的上节课犯事,下节课就去办公室里坦白从宽了,让李来奇一度怀疑莫非班主任有特异功能。
后来才了解到,班里有一个班主任培养的小密探,经常有事没事就往办公室跑,然后十有**会带着老师的口谕回来,传谁谁谁到办公室去一趟。
时间长了,大家就开始怀疑是她向老师告的密。难怪见她平日里眼睛像个探照灯似的,抻个脖子到处乱瞅,闹了半天是在搜集情报呢。
李来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曾经深受其害的自己,如今却要陷足这人人得而唾之的泥沼,不由得心生感叹:唉!何苦我也有今天。
“你警匪片看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石高峰强压住笑点,心想还是赶紧单刀直入说正事吧,免得这小子又给自己编排出别的什么惊天大阴谋来。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受到这些负面因素的影响,继续以身作则,负起纪律委员的责任。相信过不了多久,同学们的精神面貌就会焕然一新的。”
“石老师,除了这个,您找我就没有别的事?”李来奇不太放心,想试探性地挖一挖,便做了个友情小提示。
“我没有别的事,你有吗?”
“没有,没有,没有。”李来奇疯狂摇头,终于松了一口气,“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嗯,我相信你能行,加油!”
石高峰站起身来,微笑着又一次拍了拍李来奇的肩膀。
这次拍得很温柔又仿佛很有力量,一下一下地拍进了李来奇摇晃已久的心里,就像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浑身充满了力量。
那个曾经只要一进去就面临暴风骤雨的办公室,今天竟然如此平静祥和,甚至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一刻,他对办公室有了新的认识。
最重要的是,石高峰非但没有因为班级纪律倒数第一的事情责怪他批评他,反而一直在鼓励他支持他,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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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办公室,回想起刚刚石老师对自己的鼓励,让李来奇不禁热血沸腾。
虽然阵阵秋风已裹挟了难以忽视的凉意,但他还是准备灌上一瓶汽水给自己躁热不安的身体降降温。
快走两步,李来奇一头扎进校门口的小卖部。
跟小卖部老板寒暄了几句,低头掏钱的时候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有双眼睛躲在屋子的某处角落里盯着自己。
抬眼望去,小卖部最里面的地方没有开灯,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觉得似有一股股寒气不断冒出来,让李来奇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就要一瓶北冰洋是吧?等等我找你钱啊。”
小卖部老板把李来奇递给他的5元钱放在桌子上,拉开面前的大抽屉,在里面刨了起来,边刨边说:“哎呀,刚才一堆零钱都给别人找完了,不行给你凑点毛票吧。”
老板慢吞吞地数着一毛两毛的票子,李来奇不耐烦地四处瞎瞅,竟发现黑暗里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他的手里拎着啤酒瓶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人脸也逐渐清晰,眼睛里透射出的寒光也愈发地逼人。
当李来奇完全看清那个人时,顿时内心一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卖部老板翻找着最后两毛钱,但李来奇已经等不及了,他放下手里的汽水,一把抓起桌子上的5元钱,“老板,汽水不要了。”
李来奇说完便转身夺门而出,逃命似的一路踉跄着跑到自行车棚。
推出自行车,一步跨坐上去,俯下身体,用力地踩下脚蹬子。
他多想自己能像箭一样冲出去,赶紧离开这里。
突然一只大手出现在他的面前,死死地握住了他的车把,一股无形的力量席卷而来,刚刚起步的自行车硬是被顶了回去,再也无法动弹。
“你不是想喝这个吗?”
李来奇猛然抬头,只见一个手拿北冰洋汽水的高大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给你,”那人咧嘴一笑,把汽水递到李来奇的面前,“别害怕,我不打你。”
操场看台的石阶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喝着橘子味的北冰洋汽水,一个喝着散发着麦芽香的钟楼啤酒。
“你见着我跑什么呀?”那人开口问道。
“我没跑……”说这话的人顿了顿,举起瓶子仰头喝了一口汽水,无数的气泡瞬间在他嘴里炸开,辣得他闭上眼睛,忍过那一时的痛苦之后,继续说道:“我家里有事,走得急了点儿而已。”
那人不禁失笑,“呵,是吗?”
这两个人曾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就是在前几天。
之所以李来奇见到他会跑,是因为那次见面搞得不欢而散,确切地说应该是抱头鼠窜。
李来奇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打望了一下四周,说:“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你的那帮小弟呢?”
“咳,什么小弟呀,就是一帮同学。”
“同学?他们不是都叫你五哥吗?”
眼前这个人就算不是什么帮派大哥,但回想起那天虎啸狼嚎的架势,李来奇觉得他也不像个省油的灯。别的地方不好说,在滦中至少应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五哥是瞎叫着玩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李来奇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但不知为什么,又有些许的失落。
俩人尴尬地没有说话,于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各自喝着汽水和啤酒。
李来奇不一会儿就喝完了,还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嗝,然后站起身来诚恳地说:“谢谢学长的汽水,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来奇刚迈出去一步,就又被一把拦了回来。
“其实,我是想跟你道个歉,那天打了你一拳,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李来奇下意识地摸了摸至今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肩膀,诧异的表情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不晓得这个暴躁学长今天唱得又是哪一出。
这样一个被众多小弟前呼后拥,尊称为五哥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屈尊跟别人道歉呢?
李来奇心中不禁疑惑:奇怪,莫非其中有诈?
百思不得其解,没有任何的道理。
以他尚且浅薄的社会经验,根本就处理不了这种不知道是白道、□□还是灰道的事情,一时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和语言能力,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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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无言了良久之后,只见那人缓缓地站起身来,抬手将剩下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就像那天在台球厅对着李来奇的怒吼一样,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力量。
不过,这次李来奇并没有害怕,而是隐隐感觉到那吼声中似乎带着某种愤恨。
待回荡在操场上空的回声渐渐消失,那人才逐渐平静下来。
“那天跟你发火,其实我气的是自己,因为……”他转过身面对着李来奇,表情有些凝重。
“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高一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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