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祖传秘方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家,安静来得猝不及防,只有厨房里的高压锅不停地聒噪着,发出刺耳的喷气声。

“大奇,愣着干什么呀,赶紧把地收拾收拾,饭快好了。”李来奇妈妈没想太多,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

李来奇小心翼翼地把血肉模糊的火炬“尸体”扔进垃圾桶,拿了一卷卫生纸,蹲在地上擦着黏糊糊的“血迹”。

用了好几张纸,总是感觉擦不干净,便蹲在地上不停地擦,直到厨房里传出一声“大奇,叫奶奶吃饭。”之后,他才放过了那块地板,起身去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岁数大了,腿脚不太好,李来奇搀扶着她慢慢地往出走。

此时,丰盛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长信呐,老二媳妇儿走了?”奶奶问道。

“啊,走了,听多兰说去她姐家了。”李来奇爸爸正拿着碗给大家盛饭。

奶奶轻轻叹了口气,“走就走吧,不走也是个麻烦。”

李来奇的爸爸叫李长信,是李家的长子,后边还有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绝对是名副其实的人丁兴旺。

不过在那个鼓励生育的年代,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李来奇妈妈多兰家里规模更大,她在家排行老六不算完,后边还有两个弟弟。

时代不同了,现在只生一个好。

计划生育政策让现在的孩子都金贵的不得了,谁家都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孩子,想方设法地为他创造更好的条件,哪里舍得让他受半点儿的委屈。

-

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香甜可口,一家四口却只顾着低头吃饭,缺少了点儿其乐融融的氛围。

奶奶用余光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李长信,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长信呐,大奇的事情你就不能给想想办法吗?”

一听这话,李长信有点儿不耐烦,“妈,好么央儿的您提这个干嘛?”

“干嘛?”奶奶放下碗筷,整个人瞬间来了劲头儿,“你是没听见老二媳妇儿说的那话,想想都觉得腌臜,饭我都吃不下去。”

“她说什么了,让您发这么大火?”

“她不让小东跟咱大奇玩,说跟大奇玩学不出好来。”奶奶实在不忍心把所有难听的话都说出来,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儿媳妇强压着心中的愤怒,“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当婶子的该说的话吗?”

李来奇终于抬起了头,有气无力地说:“奶奶,您怎么听见了?”

“我老太婆眼神儿不济,但耳朵可不背,”奶奶说话底气十足,丝毫不像个七十岁的老人,“她训小东的时候,我在屋里听得真真儿的,要不是她跑得快,我就……我就……”

看奶奶情绪有点儿激动,多兰赶紧把话接过来,“妈,她那人就是嘴快,您别跟她置气,我们都没往心里去,是吧大奇?”说完一个劲儿地朝那父子俩挤眼。

李来奇神情沮丧,没有什么反应,但他老子一下子就领会了精神,赶紧遵照媳妇儿的指示打助攻,捧着笑脸对奶奶说:“就是就是,这怎么能往心里去呢,谁吃饱了撑的在乎她说啥呀。”

“放屁!”

老太太双目圆睁,气势咄咄逼人,瞪得李长信多少有那么点儿心虚,“你们不在乎我在乎,大奇这得受多大的委屈呀?我就是心疼我大孙子。”

夫妻俩面面相觑,面对着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完全没有了食欲。

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呀,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老太太的情绪稳定下来,免得再节外生枝。

轻轻地抚摸着李来奇的头,奶奶的眼睛里满是怜爱,“大奇,我的羔儿啊,奶奶让你受委屈啦。”

李长信不禁打了个哆嗦,“哎呀妈,他都多大了,您还羔儿呀羔儿的,肉麻不肉麻!”

“多大他也是个孩子,”老太太又把矛头指向了李长信,“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你这个当爹的到底管不管?”

“啧嘶,怎么又来了,我……你说……我是真没法管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太太一直抓住这个事情不放,李长信无奈地直抖楞手。

“你呀你,真是个死心眼子,跟你那个死爹一样样的。”

“妈,您说什么呢这是!”李长信好像又被戳中了哪根神经,抓耳挠腮地浑身不自在。

说到这,李来奇忽然间来了兴趣,追问奶奶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奶奶在李长信横拦竖挡的无效反对下,回忆起了李来奇爸爸的爸爸。

-

李来奇的爷爷叫李继宗,刚去世没几年,生前从机关单位退休。

老汉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学,十来岁的时候在旧社会的店铺里跟着账房先生当学徒,踏实肯干、任劳任怨,慢慢地就学会了写字、打算盘和记账。

新中国成立之后,勉强称得上是个有文化有技术的人,就被安排到政府工作,当了一辈子的会计。

李继宗为人低调,性格沉闷不爱说话,单位里的人经常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但从来没听他说过什么。

别人说啥他也不着耳朵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聋哑人呢,就连跟自己的老伴儿都很难聊上几句鸡毛蒜皮的闲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生活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对待工作却是极其地认真负责。

有意思的是,老汉每天下班回家前,都要把写字台抽屉上的锁挨个拽两下,锁上办公室的门之后也得拽两下,拽完了才能放心地离开。

在奶奶的记忆中,有一件事情印象最为深刻。

那是老汉退休之前的两年,有一次他突然想不起来临走的时候拽没拽办公室的门锁,一下子急得脑袋直冒汗。

当时天已经很晚了,奶奶怕他老眼昏花地出去不安全,就让他找个地方给值班的同事打个电话,让同事帮着过去看看,要是忘了上锁,帮忙锁一下就行了。

可老汉就是不同意,对谁也不放心,说什么也得自己亲自跑一趟,不让去还非常罕见地发起了脾气。最后没办法,只好让李长信骑着自行车驮老汉去了单位。

到了之后发现,办公室的门锁得好好的。

老汉还是不放心,打开门进去,又把抽屉上的锁挨个拽了两下,锁上办公室的门又拽了好几下,这才痛痛快快地回家休息了。

实际上,那个时候的李继宗已经有点儿老年痴呆症的迹象了。

即便如此,直到光荣退休,老汉都没有算错过一笔账,没有让东家损失过一分钱。

-

“奶奶,我爷爷那叫强迫症。”李来奇听得饶有兴趣,最后还总结道。

“是吧?我也觉得他指定是有点儿啥毛病。”

奶奶眉飞色舞地讲完故事,虽然不知道李来奇说的那个什么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毫不犹豫地附和着。

白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李长信,奶奶转头对着多兰强调了一下故事的重点,“他们老李家都一个德行,一个比一个死心眼儿。”

多兰低头一只手遮着脸,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实在难受,只好拿起勺子佯装喝汤。

李长信则是面无表情,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期盼着能早点儿结束这个话题。

“多兰,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噗!”多兰刚喝到嘴里的汤又吐了出来,抬眼发现李长信正拧着眉头看她,尴尬地解释道:“喝急了,有点烫……”

稳定住了局面,奶奶继续发力,“长信呐,你要是不管,我明天就去找找你老舅,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李长信彻底坐不住了,不顾老娘的情绪,义正辞严地说:“妈,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有多大的手就捧多大的碗,凡事都得凭个人的本事。有些事咱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能瞎管呀!”

“你个小王八犊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呀,我……我与其在这受气,还不如去找那个死老头子,反正他也不说话,我还落得个清净……”

老太太说完站起来就要走,李长信一看老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赶紧跑过去扶着又坐了下来,随即服软道:“妈,妈,妈,您老别生气啊!这样,我问问,我问问还不行吗?”

“不用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我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的,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李来奇突然开口。

还没等老太太给李长信进一步的指示,李来奇就先迫不及待地表了态,然后把碗一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那个倔强又执拗的背影,也在“哐”地一声闷响之后,彻底消失。

“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反了你了,以后再敢这样,看老子不抽你,什么玩意儿!”

在李来奇消失的一刹那,李长信突然扯着嗓子,拉高音调,朝着大门的方向就是一顿猛批。好像光说还不过瘾,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顺手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吓得筷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倔的跟头驴一样,也不知道随谁了这是?”

奶奶和多兰都诧异地看着他,欣赏完他对空气发的一通飙后,婆媳俩苦着脸不约而同地说:“唉!真随了老李家的根儿了。”

李长信听了有点儿尴尬,赶紧又找补了一句,“确……确实不像话。”

-

从奶奶家出来后,李来奇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肃杀的秋风不断摇荡着道路两旁的杨树,树叶白天还惬意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晚上却在秋风的裹挟下随风摇摆。

它们拼命地抓住树枝,希望能挺过黑夜的磨难,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希望始终敌不过自然的力量,发黄的叶子多数会在夜晚一片一片地坠落,只有那些看起来还有些许绿色的叶子,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倔强。

就像有些事情,明明知道结果,却偏偏还是要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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