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二娘拉着阮苾的手自说自话,阮苾一句话都没有听明白叶霜的意思,最后只听到叶霜将小鹂喊到身边,递给小鹂一个小匣子,匣子里盛满了珠宝。
“二夫人,您这是?”小鹂不解,这匣子里的珠宝都是平日阮府家眷分份利时二夫人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如今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阮芸倒是全部给了一个与她毫无相关的阮大小姐。
“一点心意而已不必介怀,家主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在为二小姐赎罪。”说完这句话,二夫人继续合上眼睛修身养性,摆了摆手继续道:“我累了,你们走吧。”
离开的路上,阮苾不经意地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这玉镯是二夫人所有首饰里最看重的物件,该是她的祖传宝贝,为什么突然间就给了她?真的如小鹂所说,二夫人是在为阮芸赎罪吗?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这一个月阮府上下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索性在阮苾出嫁之前将所有需要准备的事情都准备齐全,将所有要宴请的客人也纷纷发出了请柬,婚礼的每一处细节都置办的妥妥当当,家主夫人亲自验收后确保绝无差错方才罢休。
一切万事俱备,就差阮苾这个婚礼的正主穿上新娘的凤冠霞帔等待新郎瑾羽的八抬大轿将我迎入他家的大门。
妆娘们早早地为阮苾准备化起了礼妆,她们四人分工明确,从妆容到发髻无一不仔细打理。我任由她们四个摆弄着自己的头,一股浓烈的桃花胭脂弥漫周身,呛到鼻中,要不是自己的那点自制力,差一点就将一整盒水粉喷出来。
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脸,白如凝脂,画了眉的眼似含着一股春水,一头黑发挽成云鬓,戴着华贵的凤冠,再配上一身红色牡丹烟罗绸缎的喜服,抚一把云扇对镜妩媚一笑,真真儿是有一股粉腻酥容娇欲滴的风味。
阮苾被自己迷住了,浑然不觉已经进来多时的家主夫人。
“娘亲,你怎来到这里?”
此时的家主夫人应该在前厅陪着前来贺喜的女眷们,没有时间来这里寻阮苾。
“娘亲自然是不放心你啊!”家主夫人噙着眼泪,不顾自己高高在上的一家主母威严的形象,当着众人的面带着哭腔地说:“好孩子,你一直都是娘心里的一块宝,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可如今你却要出嫁了,为娘既高兴又难过。”
家主夫人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翠玉手镯抡起阮苾的袖子想将镯子给她带上,掀开的一刻家主夫人愣住了—阮苾的手腕上已经戴着玉镯,就是二夫人送她的那只。家主夫人又不甘心地抡起阮苾另一只袖子,看到空空如也的手腕,她放心地将镯子套在上面。
“这是娘亲出嫁前,娘亲的娘亲也就是你的外祖母送给娘亲的,是娘亲最珍贵的东西,如今我将它送给你,保佑你平平安安,富贵一生……”
说完,前厅小厮前来汇报家主夫人,前厅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需要宰相大人与夫人一同接待。
家主夫人听完小厮的禀报,不舍地看了阮苾一眼后匆匆离去。
家主夫人的这番嘱咐很耳熟,几天之前二夫人也是这番话语。阮苾内心忽然涌动起莫名的伤感,不是因为娘亲,而是因为二夫人对她的一言一行像极了娘亲平日里对她的关怀。
那日从青涵居离开后,兰翠跑来霁绣院告诉阮苾,二夫人叶霜不放心阮苾就这么随意的嫁给瑾羽。这些日子二夫人经常借口出去采买种植的花草出府,实际上她偷偷暗中观察瑾羽的一举一动,判断瑾羽是否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听了兰翠一番话,阮苾对那日二夫人告诫她说的一席话尤言在耳。
二娘对阮苾说:“那孩子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同他一起过完下半生我也就安心了。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付出了爱之后那个人背叛了你,沦落到最后将终生托付给一个你不爱且他也不珍惜你的人。”
那个让叶霜付出爱的人估计就是与她从小的青梅竹马,那个她不爱的却托付终身的人就是爹爹吧?
叶霜从来都觉得阮文信是杀她全家的仇人,救下她只是贪图她的倾城容貌,让她一辈子躲在他的庇护之下,深居府中,任凭家主夫人的辱骂,苟延残喘地活着。
痛恨!二夫人叶霜恨极了这两个男人,原本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因为男子对女子的背叛,导致女子家族的陨落,让另一个灭族仇人对自己趁虚而入!叶家山庄上下上百口人的鲜血早已在叶霜心中开辟出一条万丈沟壑,里面埋藏了多年的仇恨,无论什么都无法填补。
报复!她要报复,叶霜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们逍遥快活。多年间,叶霜一直在打听那个背叛她以及她家族的男子。嫁入阮府的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将阮家身败名裂,可是她有了自己的骨肉,孩子的亲生父亲不是阮文信,而是那个青梅竹马抛弃叶霜的男子。
得知有了身孕的叶霜开始犹豫,她很爱这个孩子,毕竟这世上就只有她这一个亲人了。叶霜为了孩子,将与阮家同归于尽的计划取消了,从此她不再为了自己而活,在阮府安安心心地住下养大这个孩子,为她谋略,为她规划未来,为她铺好似锦的前程……
装扮结束,离瑾羽迎亲还有一段时间,阮苾屏退众人,想独自一人再出嫁前参观一下生活了十九年的阮府。
过去的十九年里,阮苾一直痴痴傻傻地活着,没有小鹂,她在自己的霁绣院里都会走丢,更不提偌大的阮府,走了这么些年,对于过去的她,每一次行走都是全新的开始。
一人行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青涵居。院内的花草树木有了很大的改动,曾经满院的奇珍异草除了阮苾央求二娘留下的扶银花,如今都只种了牡丹芍药这些富贵的普通花类。
一朵扶银花已经绽开了花朵,花粉随着风散在空中,香气弥漫于阮苾的周围,闻到花香头乎感不适,随即开始头痛欲裂,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
“阮苾,阮苾……”
“谁?你是谁?”阮苾捂着头,倒在地上,疼果然不是闹着玩的,这些年她都没有疼痛的感觉,现在怪病消失,疼痛的毛病却接踵而至。
“我是沉鱼,也可以说我是掌控沉鱼爱的一缕幽魂,我同它们一起附在你身上,是扶银花的花粉唤醒了我,因为那朵花是浇灌它的姑娘想念情郎时孕育出来的花朵,生长出了爱的魂魄。”
“你?它们?你们几个啊?!”
阮苾隐隐约约看到了沉鱼的影子,大片的红衣,分外妖娆,眼神流露出来的多半是妩媚,不似聚贤楼里清纯的模样。
“那你可以回到我身体里去吗?我头真的很疼!啊……”阮苾用力挤出一句话,实在受不住疼痛。
“我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情。我喜欢的情郎马上就要来找你,希望你可以不要让他伤心,告诉他这世上还有很多好姑娘在等着他。”
“你说得人是谁,我……”
还没有问完,沉鱼的魂魄又回归到阮苾的体内,她的头不再痛了,忽然觉得后背出现一只手将阮苾从地上扶了起来,转头一瞧居然是太子轲。
“新娘子坐在地上不好看,瞧,礼服都脏了。”太子伸出手将欲为阮苾弹开灰尘,阮苾躲闪到一边。
此时青涵居没有任何人,但不代表没有人看见,还是避嫌才是。
莫非,沉鱼口中的情郎就是太子轲,瑾羽说过,太子救过沉鱼,沉鱼又为太子散尽魂魄永不入六道轮回。
莫不是那日在梦幽崖,阮苾背对着太子,穿着一袭红纱衣,像沉鱼站在那里一样的背影,加上入崖之后沉鱼散落的魂魄附在她的身上,更让太子觉得阮苾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想到此处,阮苾内心一颤,不知如何与这个痴情的太子解释,她并非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难不成阮苾直接告诉他,他喜欢的姑娘其实是一个狐妖,为救他早就死透了,完了魂魄附在了她身上。这样说就连阮苾自己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太子呢?
思允了半天也没有考虑好如何将话说出口,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和太子拉开距离。
没错,阮苾就实话实说,即使说完以后太子要杀了她,现在阮苾离他远点,溜起来也能快一点。
可还没有等我开口,太子轲见阮苾害怕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走近她,一边为她整理有些散开的发钗,一边同阮苾说道:“我有那么令人惊悚吗?还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的表现让你对我有了什么误解?”
阮苾的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摇头,低着眉眼不敢正视太子的脸,担心自己撒谎被太子一眼看穿。
“好了,苏大夫给我诊病时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也同我讲述了你和他的经历,真是让我振奋!所以后来我特意向父王请旨允了你们的婚事。今天我纯粹是来贺喜你的,待会儿我还要去苏大夫那里吃你们的喜酒。退一万步,苏大夫还是本太子的救命恩人,冲这一点我就不该和他抢人!”
“那太好了!那你的剑……什么时候还给你,在我这里它只是件收藏品,在你身边还能陪你御敌呢!”阮苾露出笑容,暂且不论太子说得是否真心,反正她是一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这样了。
“则生剑与你有缘,既然它认定了你是它的主人就赠予你吧,省的我看见它又勾起不好的往事。”太子轲面向阮苾大手一挥,“那你我暂且分开一段时间,苏府见!”说罢转身离去。
太子轲果然是真性情,拿得起放得下。倒是荒稷,之前与阮苾约定好要来阮府送她出嫁,可还是借口陪同井申等诸公子聚会,托人给阮苾带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只红色香囊,这只香囊是阮苾与荒稷偷溜出阮府时在集市中她看中的,只是当时两人出去慌张都没有带钱,只好作罢。
对于荒稷,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从来都说不出谎话,答应别人的事情都会一一做到,而阮苾大概是他第一个被骗的人吧。
临行前,阮苾的妆容被金色流苏遮挡,隐隐看到站在两旁为我送嫁的人们。他们之中除了府内的丫鬟小厮均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其他来的王孙贵胄里竟一个年级的男子或女子都寻不出来,就连敏歆也不曾露面。
难道季都城里某处今日正在举办什么宴会,年轻的人都去参加了?
小鹂扶着阮苾稳稳地走过红毯,不露声色地小声地说:“今日哪有什么聚会,只不过你与苏公子成亲是他们这群人不愿看到的景象。相亲宴时,你的魅力在诸公子面前自然是不用说的,苏公子,不,姑爷现在在季都城里的姑娘堆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姑娘们都把他当作自己未来的夫婿。小姐你是没瞧见,尚仁医馆门口长长的队伍都是这些姑娘撑起来的,她们但凡有一些小小的头疼脑热都借口请我们姑爷诊治。如今你们成了亲,整个季都的男男女女肯定都躲在家里痛哭,有些还去了道观,请法师做法,搅黄你们的婚事,现在谁会出来看你们喜结连理?!”
震惊的阮苾差点没有跨过门栏,幸好站在一旁的红鸾扶了她一把。
十六人抬的喜轿没过几个路口稳稳地停住,红娘撩开轿帘,阮苾缓缓地走下,抬头看了一眼,瑾羽正站在她的面前播撒微笑,再仰头扫视瑾羽的新府邸,阮苾忍不住地低声问瑾羽:“我们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你那处吗?”
“你再看仔细,门口的环境和阮府还一样吗?”
可……明明阮苾落轿的府邸牌匾上也清楚写着“阮府”两个大字,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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