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青云派出去的探子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大,竟然只看见走进海藏帮的南宫无法没看见人从里面走出来。因此消息到达武林盟的时间竟然足足比原计划迟了三天。
大雨阻断了道路,红乔伫立在雨中,身后茶棚的老板见她一个姑娘家家站在雨中快半个时辰雕像般一动不动,心中着实不忍,劝道:“外面冷,姑娘来碗茶吧,暖暖身子。”
红乔这才回头走进茶棚,老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清茶,笑道:“来点点心吗?这么冷的天,姑娘在等人?”
红乔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看旁边客人桌上的点心便让老板照样上了一碟,眼睛却始终盯着雾蒙蒙的雨天。手中紧紧的攥着那把刻有“影”字的短刀,心里默默念叨:“无法少爷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雨下得更大了。
等待是最消磨人意志的事情,而吉凶未卜的等待则是消肌化骨的煎熬。多少次的风风雨雨都过去了,难道这一次真的不行了吗?她的脑海里闪现数月前,大师兄南宫浩单人匹马去挑海藏帮,结果不过三天,骏马独回,师兄却抛尸荒野。同样的海藏帮,所不同的仅仅是挑战者。同样的过了期限,难道结局也一样吗?
天都要黑了,客人纷纷散去,老板见她一个姑娘家到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实在忍不住关照道:“姑娘,你若没有银子会钞,只管去吧,等什么时候有闲钱了再来也好,小老二这可要收拾回家了。”
红乔尴尬一笑掏出一两纹银道:“谢老伯,您不用找了。”说完紧了紧衣领大步走进雨夜里。
如果无法少爷真的回不来,天这么冷,地底下很快就会结冰,她那一腔子血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他得到些许温暖。
刀,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刀。
红乔轻轻的托起这把刀来,贴在自己脸颊上---仿佛亲吻一个熟睡中的婴儿。无法少爷的话犹在耳畔:“红乔,师父说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让它替他老人家认下你这位儿媳妇,你可要好好的收藏。”那天她靠在南宫无法的肩头,被她家少爷一句情话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只觉得整个人都化作一缕温柔,钻进她少爷的骨肉里,再也不愿出来。
能够得到西北武林盟主南宫青云十弟子南宫无法的爱慕,是江湖中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南宫青云有十大弟子,分别以“正气浩然,武林遗风”为名,九弟子取意“止戈为武,以武维扬”唤做南宫止戈,十弟子——红乔的少爷——则以“拳本无法,有法也空”为寓意,取名无法。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且自命不凡。而十弟子南宫无法更是得到南宫青云的器重。南宫家的弟子一入师门便统统改姓南宫。南宫无法虽入门最晚年岁最轻,却是悟性奇高,仅几年时间便成为南宫家武功修为最高的弟子,更兼有翩若游云君子气质与俊朗无双潘安容颜而被誉为江湖第一美男子。
红乔虽娇美温婉,毕竟只是南宫家伺候十少爷的丫鬟,明珠藏于蔓草,怎见其光华?
可是,小丫头却有大福气,偏偏南宫无法就爱上了这个小丫头。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
“少爷!”红乔几乎要蹦起来,飞一般向前奔去。
不错,是有几匹马绝尘而来,却不是南宫无法。
没有熟悉的镖红马,没有相爱的人……红乔失魂落魄的站在路中央,对飞奔而来的马匹浑不在意。
“你找死!”一匹枣红马在离她不足三步远的地方骤停,马上的大汉扬手结结实实抽了她一鞭子。那人见红乔毫无反应,颇有几分奇怪,拨转马头,一瞧。
“她妈的,原来是个女人。”从后赶来的瘦高个把马一勒盯着红乔道。
随后六七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簇拥着一位骑白马的公子款款而来。那公子一手勒住缰绳,一手轻轻捋了一下额头些许散乱的发丝,极认真的盯了红乔片刻,笑道:“谁在欺负姑娘家呢?”那声音如同歌者,极富磁性,透着极强的吸引力,叫听者不由自主要抬头看看说话的人。
这一看,红乔更是吃惊,来人身着白袍,跨下白马,面如贯玉,眼似满月,较之南宫无法之美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南宫无法多几分阳刚之气,此人眉眼之间却透着温存婉致极轻极柔的温润之气。
那公子浅浅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他弯下腰来,用鞭梢微微抬起红乔的下巴,狭长桃花眼轻轻眯起,像鉴赏什么上古名器一般细细端详一会儿,道:“西北偏远之地,竟有容颜如此秀丽的女子,也算不枉此行。”说完哈哈一笑,扬鞭策马而去。瘦高个心领神会,嘻嘻怪笑两声,一把将红乔拦腰抱起横放在马上。
红乔想叫,却叫不出声,原来此人在这一抱一横之间,已然点了她身上多处穴道。红乔虽跟随他家公子习武多年,但每每只当做玩耍,只是为着陪在她家公子身边而已。武功实在是稀松平常,此时自然毫无还手之力,只好任那马像驮麻袋一样驮着她飞跑,无可奈何.
红乔醒来时已是半夜,她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十分华丽的卧室里,乳白色的帐子,粉色的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似茉莉的沁香,又仿佛夹杂着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柔腻,这香让她脸颊发烫,浑身燥热。
“这是哪儿?”她试着坐起来,可是浑身绵软无力,双腿像被卸去了骨头,只剩一堆失去支撑的肉,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原本被点的穴道却是解开的。
红乔立刻想到那把短刀,伸手去腰间一摸,不禁一惊:刀已不见。红乔虽不知这伙人的底细,但从所发生的一切看来,决非善类。
今日之势有死无生。
想到自己从小没了爹娘,七岁便被狠心的大伯插着根稻草当成一物件拉到市集上去卖,多亏南宫青云见她可怜,买了她在南宫家做无法少爷的丫头,少爷比她大几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相互照顾相互取暖,才觉这世上原也没有那么凄凉,这人世竟也有些许温暖。
而今,只恐不能为他守身如玉。
红乔对自己的爹娘没什么印象,大约从小被大伯大娘虐待,那孩子所有童年的记忆都是些令人发指的凄惨遭遇:冬天雪地里穿着单衣洗衣,大伯家人口不很多,七个而已,衣服却不少,在小小孩子的眼里看起来堆的像小山,她一双冻得通红的手伸进冰的渗牙的水里,皲裂的皮肤一触到皂角便撕心的疼,活干的稍不入大娘的眼,就要在雪地里罚站,小小的身板在寒风里瑟缩颤抖,她不敢羡慕躲在温暖屋子里的表兄弟们,她只羡慕门前窜过的那条流浪狗。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叫的都是“妈呀”,她叫的却是“少爷!”
门‘吱呀’一声开了。红乔立刻紧张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是那白袍少年。只见他捧着一炉香,浅笑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要把我怎地”红乔张大眼睛,惊恐而又迷惘的瞪着来人。
“我不大习惯让美人久等”少年说着将香炉放在书桌上,挨着红乔坐下,微笑着:“别怕,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男人比我更懂得疼女人。”说着,他轻轻的拿起红乔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果然香醇,是处子的手,放心,我会好好的疼你!”他仍然微笑着。
“你---是谁?”红乔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少年似乎并没听到她的质问,侧身端起香炉,吸一口香,在红乔耳边耳语吹气道:“人世间最美的事莫过于与美人共醉。”那声音柔软,甜蜜,随着他轻轻的耳语骚动着人的心,像有无数只蚂蚁攀爬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袅袅香雾自那座小小的香炉里升起,慢慢的萦绕在床幔四周,红乔的眼神变得迷离,眼前的少年在烟雾里美的似一副水墨画。
“要喝酒吗?”一只修长的手从她的鬓角慢慢滑下,落在她潮红的脸颊,一根略显冰凉的手指轻轻的在她的唇齿间摩挲,红乔只觉的浑身酥软,情难自控。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是徒劳。脑子里突然想起无法少爷说过最近江湖中出现了一个菜花大盗,叫“云中仙”,此人专用一种叫“悲情酥”的毒药来控制人的神志,中毒之人全身酥软,**燃烧,若非男女合欢,便受**煎熬,悲情而亡。
难道此人就是云中仙?无助的战栗将她拖入恐惧的无底深渊。
……
香炉中的香袅袅盛腾,云雾缭绕中,红乔看见无法少爷坐在她身旁,眉如墨画,眼含珠玉,温柔而深情的握着她的手。
“我等的你好苦!……抱着我,吻我----我爱你,我想你----”红乔口中妮喃着,无法少爷温热的嘴唇捉着她薄薄的嘴唇不让她多话,亲吻与爱抚狂风暴雨般倾泻而至,红乔忍不住回吻,忍不住尽情享受唇齿之间几乎带血的激烈。
千层罗衣,一点羞涩怎抵得这一刻情思缠绵?她浑身颤抖着,既想要摆脱他,却又不自觉的迎合。口中不停的呓语,呼唤着她的无法少爷。奇异的痛与幸福在她身心交织着。这一刻,她的世界只有她和她的无法少爷,哪怕就在此刻死去,也是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猎人眯了会眼似乎在回味香炉里袅袅青烟的余香,继而长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了看他的猎物,熟睡中的女子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甜美与纯净。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女子似乎与他以往的猎物有所不同,难道悲情酥不仅仅对身边这个女子起作用,对他也起作用了吗?。
他舔了舔血腥未消的嘴唇,情不自禁的在她脸颊一吻,再定定的看了会儿睡得甜美的姑娘,心道:“分明不是最美的那个,却为何叫人如此不舍?”
尚兴龙见主人出来了,照例问:“少爷,人还是埋了?”原来云中仙素来有一个规矩,凡他亲热过的女子,统统要找地方掩埋,取名“香塚”。
少年微微一笑,折扇轻摇浑不在意的潇洒离去。
尚兴龙连同被子一卷,打横抱着红乔下了楼。
此时雨早已停息,雾气已散,红乔耳边听见脚步踩着雨水发出的吱吱声,身上的气息慢慢在恢复。
尚兴龙一阵狂奔,终于找了个清净的所在,见四周无人,挥动铲子借着雨后松动的泥土开始挖坑,等挖好了坑正要把人丢进去,突然心念一动,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这么美的小娘子就这么埋了还真有些可惜。
尚兴龙双手一抖,抖落被中尤物,立刻气喘不匀面红耳赤要扑上去,红乔所有劲道攒在右手中指之上,顺着对方往下一压的劲头不偏不倚点中对方气海穴,尚兴龙要逞色心,哪里防着一个小娘皮有这等本事,在毫无防备下被对方一招置敌,动弹不得。
红乔一招得逞,手忙脚乱扒下尚兴龙身上衣裳随便穿在身上,连滚带爬逃出生天。
南宫无法一回到盟里见过师父便直奔红乔住处,谁知竟扑了个空,略一思忖,连衣服都未曾换下,便快马加鞭赶往度风坡。可是他没能如愿见到他的心上人。却在路边一地枯叶里捡到了红乔遗落的短刀。他心里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莫名的慌乱紧张,此刀关系到他的身世,故而红乔视它如生命,她绝不会无故弃刀而去。
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不敢往下细想。
思虑片刻,心神稍稍平稳了些,像黑夜里突显一线光明,脑袋里闪过一个地方,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上马飞奔而去。
武林盟地处幽静的小三峡,四周密林环绕,湖泊众多,南宫青云是位颇有些文人雅趣的盟主,他把周围山林湖泊略加修整,再建以亭台楼阁点缀,弄得像极皇家园林或避暑山庄。在这方面十弟子南宫无法算是完完全全得了他的真传,只不过他更喜欢山林幽静人迹罕至的落月湖。
相比于其它的景致,落月湖距离武林盟的确是有些远了,南宫青云当初实在喜欢这里的精致,才命人在湖边修建了一处亭台,他那位风神雅俊的十弟子给此亭取名 “望月亭”。这里山高林密,湖水碧波荡漾,每到夜晚月亮顺着山脊爬上天空,其倒影落在湖中,仿佛天空中那一轮明月荡漾在湖面,整个山谷便显出一片清丽。当时不过十岁的南宫无法为此处取名“落月湖”。也因为太远,南宫青云或者武林盟中其他人很少踏足此处,倒成了南宫无法和红乔谈情说爱的后花园。
九月的夜晚已经颇有寒意,南宫无法却汗流浃背。月色清朗,斑驳的树影之下,一个纤瘦的身影斜倚在栏杆上,单薄的身影影在偌大的亭台里显得十分孤寂。
南宫无法心里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无端的提了起来。他的脚步几乎有些踉跄的撞过去,心中想一把紧紧的将红乔揽进怀里,又怕吓着她,于是在她身后先轻轻的唤了声“红乔?”
红乔依旧静静的靠着栏杆,像是睡着了。
“乔儿?”
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南宫无法心中一紧,极轻极温柔的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一只手转过她的脸,这一转几乎吓走他半条命去,只见红乔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双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比死人更可怕!
南宫无法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半跪着伸出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脉搏,当那平稳而有序的跳动划过他指尖的时候,他那离体而去的三魂七魄才陆陆续续赶回了躯体里。
还好,只是昏迷。
他这才有时间看清楚红乔那凌乱的头发和浑身的尘土——还有有些浮肿的眼皮。
“可怜的姑娘,一定是错过了约定时间还没有我的消息,急的跑这儿来一个人偷偷哭泣——也不用弄的披头散发这么狼狈吧,”他一面心想,一面伸出两根手指将她凌乱的头发拢过鬓角。
“哦,对了,下面的人不是说好几天没看见她了吗?那么你在这儿徘徊了多久?傻丫头!”他滚烫的嘴唇烙在姑娘冰凉的额头,宠溺的一吻。
几天来南宫无法几乎不敢合眼,他怕自己一闭眼,再一睁眼,就会永远看不见他的姑娘。用最烈的酒,最能透骨的辛辣才能钻进每一根神经里,驱逐张着血盆大口时刻要将人一口吞没的困倦,满地的空酒坛熬得他两眼血红,站起身来便摇摇欲坠。
盟里的医生号了脉,但未曾开药,说什么“此子无明显患病症状,只是自己不想醒来,等她自己想通了想回来时自然就醒转了”这是什么屁话,要不是这位老先生乃名满西北的大圣手,南宫无法真怀疑老头子是个江湖骗子!
就在南宫无法腹诽老圣手的时候,红乔悠悠的醒转了,她看着眼前一脸倦容、发不收拢,顶着两只兔子眼的江湖第一美少年,嘴角撇了撇,要哭不哭的皱着眉头,似乎十分克制的强压下了心头汹涌而至的千头万绪。
红乔终于还是没哭,然而南宫无法不知是不是眼睛熬得实在不行了,竟然当着几个丫鬟的面淌下两行男儿泪来,低头嘴唇在红乔忍的艰难的嘴角沾了一下,弄得底下那些小丫头好一番窃窃私语,不等他打发一个个捂着羞红的脸跑了出去。
红乔望着南宫无法红红的眼睛,忽然笑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死?”声音里竟然有些许冷漠。
南宫无法心头一滞,只当她是气恼,急忙丢弃节操,嬉皮笑脸哄道:“是我不好,我错,你打我,打我”他拿起红乔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毫无诚意的比划着,怕真打疼了她的无法少爷,她会更生气。谁知这百试不爽的小手段此刻竟然毫无用处,红乔还是一脸落寞,甚至闭上了眼,看都不想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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