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时光燥热又平淡。
符周一连去图书馆待了好几天,而这几天里,窗边的座位刚好都有人了,她只好选择别的位置,没有机会再看到篮球场上鲜活自由的人群。
因为上次路口的事情,她没有再走篮球场那条路,因此也没有再遇到洛渡。
几天过后,她还是不太放心把洛辰宣一个人放在家里,索性直接借了好几本书带回来看。
等到看书也看腻了的时候,她转而开始思索起课业的问题。
徐凝烟说过,北宁市南区一中在高一结束后才分科。
而她之前就读的宜木县一中高一下学期就分科了,两个学校的教学进度必定不太一样。
以免开学去学校后跟不上进度,符周又去书店买了一些学习资料和高二年级的练习题。
她的语文和英语一直都是优势科目,数学和理综相对来说要差了很多,理综里物理又尤其偏科。
她还记得高一期末考试的物理试题有一道力学大题,她答得一塌糊涂,本来还想着开学后要好好听听解析,结果这会儿连题目都想不起来了。
努力复习了课业知识之后,符周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早晨睡到自然醒后洗漱吃早饭,上午预习高二的课程内容,下午看看名著小说,晚上背会儿单词,做做习题。
洛渡还是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偶尔几天在家的时候,中午也是外出吃饭或是点好外卖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和同样在家的符周、洛辰宣互不打扰。
就这样无交集地过着,倒也没有什么冲突或是糟心事。
进入8月份,徐凝烟和洛明远的工作明显变忙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过后,符周得知两人并不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洛明远自己成立了公司,徐凝烟则在一家上市公司任职高管。
许是正值暑期的缘故,各大公司都选择在此时段推出新产品和新项目,两人在家都经常接到工作电话,有时候周末还要去公司加班。
家里请了定期的保洁阿姨上门打扫,符周就主动承担起了购置食材、添置日用品的任务,有时候还会提早做好饭,等待两人下班。
到了8月中旬,两人的忙碌程度依旧不减半分,但如果要晚归都会提前告知。
直到8月17日这天。
晚上7点多的时候,符周提早做好了饭,却迟迟等不到洛明远和徐凝烟回家,连一向傍晚时分回家的洛渡都不见踪影,家里只有符周和洛辰宣。
洛辰宣在一旁嚷嚷着自己饿了,符周只好先给他盛了饭,让他先吃。
紧接着,她走到阳台边,外面异常闷热,天空乌云密布,阴沉得可怕,像是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从初二开始,符周就特别厌恶这种天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心底渐渐漫上恐惧的情绪。
终于,她等不住了,掏出手机给徐凝烟打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随之响起的是洛明远的声音。
还没等她问出口,他就像是预料到了一样直接回答:“别着急哦,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随后洛明远详细向她解释了晚归的原因,原来是他工作太忙,这段时间没按时吃饭,下午的时候突然胃病犯了,被送去了医院。
徐凝烟刚从医院接完他,这会儿正在路上开车,忙碌之下,竟也忘记知会在家等待的符周了。
听到两人安好,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挂断了电话等待两人回家。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两人平安无事地回了家。
看到餐桌上已经做好的晚饭,洛明远眉开眼笑,连连夸赞:“真不错,也算是给我体验一回拥有小棉袄的感觉了。”
此情此景下,她本该礼貌回应。
但是,她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洛渡还没有回来。
已经临近晚上8点了,阳台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豆大的雨滴。
符周有些不安地问:“叔叔,小姨,洛渡哥哥有跟你们说过今天去哪了吗?他早上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洛明远和徐凝烟皆是一愣。
雨势逐渐加大,顷刻间就转变为狂风暴雨。
不久后,徐凝烟率先反应过来,瞬间语气激动起来,“今天是几号?!”
“8月17号。”符周很疑惑为什么她会冷不丁地问起日期,但还是如实回答。
话音刚落,洛明远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和徐凝烟对视一眼,顿时双双一副了然的模样。
不是,到底怎么了?这个日期跟洛渡没回家有什么关系?
还没问出口,洛明远就重新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急匆匆地往门口走。
“我知道他在哪里,周周你和辰辰待在家里,我和你小姨现在去找他。”
“好,快去快回。”
虽然依旧没有搞清楚状况,但看着两人焦急的模样,看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符周不再多问。
片刻后,她没忍住又开口提议:“叔叔,要不然我和你们一起去?外面正在下大暴雨。”
霎时间,还没等到洛明远回答,入户门打开了。
门口正站着浑身湿透的洛渡。
雨滴顺着他的头发和衣服滑落而下,洇湿了一大片门口的地砖,倒映着他单薄的身影。
他今天穿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此刻正紧紧贴在身上,映衬着他瘦削的轮廓。
他一言不发、双目猩红地走进屋内,目光从客厅温暖的灯光扫过,从餐桌上丰盛的晚饭扫过,从洛辰宣和符周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徐凝烟和洛明远的身上。
长久的静默过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彻骨恨意。
“你们,踏着我妈妈的尸骨,很快活吧。”
符周的眼眸骤然紧缩。
他在,说什么?
尸骨?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吗?
是他房间相框里的那个女人吗?可按照年龄推算,应该也才四十多岁啊?是非自然死亡吗?
还有,“踏着我妈妈的尸骨”,又是什么意思?小姨和洛叔叔对他的妈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一瞬间,徐凝烟的眼眸里泛上几丝氤氲水雾,声音也带上了些微哽意,“小渡...”
洛渡的目光转向徐凝烟,恶狠狠地嘶吼,破碎的语调里是压抑不住的崩溃和绝望。
“别这么叫我!你不配!嫁给朋友丈夫——”
“洛渡!”
洛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神情严肃的洛明远出声截断,像是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洛渡仍旧不依不饶地质问。
“我妈妈当年是怎么死的?你们不是最清楚了吗?”
洛渡的模样吓哭了躲在椅子背后的洛辰宣,他小声地抽泣起来,符周连忙蹲下身,拭去他的眼泪,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面前的几人仍旧处于对峙状态。
空气急剧冷却,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心底此刻一团乱麻。
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着那句“嫁给朋友丈夫”,她绝对不相信小姨是这样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也不相信洛叔叔这样的人会背叛自己的妻子。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纷飞杂乱的思绪之下,她试图帮忙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可想了半天也只挤出了一句:“洛渡哥哥,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冷静?”洛渡毫不留情地截断了她的话语。
此刻的他就像一头发了狂的猛兽,横冲直撞,即使自己早已受了伤,也对靠近的所有人毫不留情地伸出利爪、竖起尖刺。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客厅里,洛明远第一次伸手打了洛渡。
“你不是想要——”
“明远!”徐凝烟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动作急促地伸出手拉住了洛明远的手臂。
“轰隆——”伴随着刺破夜幕的几道闪电而来的,是响彻天际的惊雷,以及洛渡转身离开的摔门声。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洛渡刚离开,洛明远就支撑不住般地倒在了桌子上,紧紧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冒着冷汗,刚缓解不久的胃痛又犯了。
徐凝烟连忙擦去眼泪,上前查看他的状况,洛辰宣也终于压抑不住哭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担心爸爸。
场景一片混乱,哭声混杂着倾盆暴雨的坠落声,穿破符周的耳膜,直击她的心脏。
她的眼前不受控地一遍遍浮现出记忆深处的那个暴雨天、那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
漫天的焦躁和恐惧顷刻之间吞没了她,她颤抖着看向阳台外凶猛的雨幕,不由自主地冲向玄关,顺手拿起身旁的雨伞,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喊。
“叔叔、小姨,我出门去找洛渡哥哥,外面下暴雨了!”
暴雨淹没了世界的声音,也吞没了所有星星的踪迹。夜空漆黑一片,雨幕下的灯光也变成模模糊糊的光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符周撑着伞,在狂风骤雨和电闪雷鸣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前行。
洛渡到底去哪里了?出来得匆忙,符周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的爱好、常去地点、人际关系都一概不知。
但她不想就此放弃,她一遍遍地在附近找寻着他的身影,逐渐蓄积起来的雨水淹没了她的鞋子,也溅污了她纯白色的裙角。
终于,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停在那条之前孤身来过的藤萝长廊前,面前不远处的亭子里,赫然就是洛渡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平日里的张扬和傲气,颓丧地独自待在亭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符周撑着伞走上前,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被隐没于猛烈的雨声中,但洛渡还是听到了。
他略显狼狈地抬起头,眼神里是散不去的落寞和无助。
沉默许久后,他动了动嘴唇,语气再没有往常的轻蔑冷淡,取而代之的是意味不明的冷静。
“你是来嘲笑我的?还是来讨好我的?”
都不是。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符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着收起伞,抖落掉伞面上的雨水,将伞放在了他的身旁,许久后才开口。
“下大雨了,你没带伞,我来送伞。”
可她只带了一把伞。
“我不需要。”他移开视线,丝毫不领情,语气也重新恢复冰冷,“不用讨好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没关系,我送到了。”符周重新站起身,看着丝毫不减的雨势,半晌后只留下最后一句,“记得回家,不要往街道上走,不安全。”
说罢,她不再管身后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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