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太阳在落山,天边的颜色越来越红、越来越橙,之后又似倾倒了墨盒,越来越黑。

闻妍在济世堂磨蹭,她左翻翻一个抽屉,右给小盆栽浇一浇水,半点没有想回府的想法。

霜喜在一旁揣揣手又跺跺脚,实在是忍不住了:“姑娘,天色已晚,要不……”

“不晚,太阳还没落山呢。”

闻妍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宋鹤言,昨天宋鹤言那般对她,她是怎么也不想再见到他!

可是,在府中的话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像那讨人厌的蠢猪但脾气大的领导一样,上班就像上坟,她回府就像回精神病院,和一群思想生锈的人打交道,真真是要了她老命!

什么妾啊什么房里人啊?什么喜欢?搞得只有他才会容忍她的不同一样的。

就算他的皮囊再帅,这陈锈的、理所应当的、物化他人的思想,让他整个人瞬间糜烂。

又过了半个时辰,霜喜见太阳已经完完全全下山,不掌灯的小巷子里已经黑漆漆,内心欢喜:“姑娘,太阳已经落山,我们回府吧。”

闻妍瘫在椅子上,受伤的那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举着一本医书,试图挡住霜喜迫切的视线,一副看书看入迷的模样。

“咕噜——”

只是一声肚子的咕噜叫打破沉默。

闻妍心中暗叹,放下医书,只见霜喜一脸窘迫快要撞入地缝的样子。

道:“饿了?”

霜喜低着头,点头。

“走吧,回府吃饭去,我也饿了。”

她真是糊涂了,就算再和谁谁谁过意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胃过意不去啊!

回府之后才知,宋鹤言公务繁忙,要好几日不回府中。

与霜喜失望的样子不同,闻妍只觉得,好啊!忙点好啊!

那么她的计划……

***

计划总是赶不上贱人带来的变化!

颜子衢呲牙咧嘴地换着伤药。

宋鹤言这个贱人,以逮捕之名行暗杀之事,以审讯之名行私刑之事,若不是阿娘和陛下都派人来接应他,这次怕是要九死一生了。

颜子衢愤愤,本来他帮那些被压榨的、吃不起饭的盐工们讨一个公道,顺便再给宋鹤言弄个管辖不力的名头,结果那些盐工听到自家老小的名字被一个个念出来,当即投降。

这宋鹤言拿人家一家老小的命威胁盐工,要他们听话,又说涨工钱,导致临阵倒戈者无数,一时间寡不敌众,他就这样被抓了起来,被抓起来的日子里每天鞭打他,还要他认煽动起义的罪!

哼!就算签字画押被呈上朝堂,陛下也不会信这贱人,更不会治他的罪!

颜谷南时常在想,颜子衢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不爱金银只爱武,就算去算计别人也落不到一点好处,惹得一身伤。

“子衢,这是陛下赐予颜氏的尚方宝剑,你拿着,我知你无心颜氏家业,等你养好伤,要么北上去京城,要么继续陶醉在自己的武侠梦里,找个山头,一辈子都不要出来了!”颜谷南说着激动,又咳嗽起来。

“阿娘!别激动,神医马上就到了。”

颜子衢向侍奉在颜谷南身边的婢子道:“将窗户再打开半个时辰,通通风。”

“哼,再通风又如何,我是被你气的。”

颜子衢想着此次路过的几个城镇,孩童的儿歌唱着“泸西骨,驻边疆。庙堂上,公主榻。”,看来秦王的势力已经渗入到南边了。

江南,怕是要动荡了。

道:“阿娘,这次我不走了,我会一直待在阿娘身边。”

你在不在我身边都一样,颜谷南闭上眼,不想看这冤家,眼不见为净。

“家主,屠神医来了!”

“快快快,让他进来……”

一时之间,颜氏大房就像打翻了满是玉珠的玉盘一样叮叮当当响,清灵的期盼。

丽娘迎着从京城风尘仆仆而来的屠神医进来,颜子衢只见他胡子长到胸前的模样,到真有几分隐士高人的感觉。

“晚辈拜见神医,家母病情紧急,还请快快诊断。”

“哼,老夫既然来了,自当尽心尽力。”

屠神医抹了把他那长长的胡子,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进屋诊断的脚步不停。

颜被摆了脸色的颜子衢也不恼,向丽娘挑了挑问:“他咋了?怎么像吞了个炮仗一样,见谁就吐火星子?”

丽娘面露无奈:“送屠神医的锦衣卫跟我说,神医虽答应长公主出诊,却一路骂骂咧咧,从京城骂到淮南,从宫里的太监骂到朝堂上的陛下……”

“哈,倒是个真性情。”

“这药方是哪个大夫开的?”未见其人,先问其声,屠神医的嗓音有着山野间的洒脱与粗狂。

丽娘见状接过药方,道:“这是陛下偶遇一位民间大夫,其人诊断了一个患有与家主类似疾病的老妇人,故将药方与起居事项告知了鲁太医,鲁太医称此法可行,所以改了家主先前的药方。屠神医,是有何不妥吗?”

“不妥?哼!这药方再吃几日,老夫都不用来出诊了,老夫要见这个人,老夫倒要瞧瞧,是哪个老伙计背着老夫悄悄下山了?”

***

官道上,马蹄阵阵,一行人风尘仆仆,行至扬州察院。

“圣旨到!”

宋鹤言及一众官吏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膺天命,抚育万方,宵衣旰食,惟在吏治清明,百姓安康。

然近据巡盐御史宋大人奏,两淮之地,盛贪墨成风,将朝廷之公器,视作私产;以百姓之膏血,填其欲壑……

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张珂,职司国计,本应洁己奉公,却胆大妄为,侵盗课银,鬻卖盐引,与奸商勾结,以致盐法大坏,国用亏空。

江南布政使司萧天纵,不思匡扶社稷,反与盐司沆瀣一气,徇私舞弊,包庇纵容,欺瞒朝廷。

……

然盐政不可一日不理,地方不可一日无治。兹当整肃颓风、鼎新革故之际,特简贤能,委以重任:

擢升余飞驰,为两淮都转盐运使。……擢升寿恺乐,为江南承宣布政使。……”

跟宋鹤言猜测的一样,转运盐使司张珂择日抄家诛九族以示效尤,江南布政使司萧天纵押解回京审讯。空缺下来的位子早已有定好了的人选,余飞驰、寿恺乐俩长公主的走狗。乍一看,他宋鹤言全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宋世子,辛苦了,陛下发话了,等此间事了,便启程回京吧,宋老夫人可念叨着呢,这次让宋世人南下,太后娘娘可没少被宋老夫人抱怨呢。”

说话的是司礼监随堂太监。

“臣敬遵陛下旨意。”

“各位大人此行劳累,我已安排住所,不若先移步小歇,我等早已将那些贪官的动向控制,明日就将那张珂一家老小斩于午门,届时还请各位大人莅临。”

“累不累的也不在一时,还是先把陛下吩咐的办好。”

说话的是锦衣卫百户,他率领的一队缇骑。

这一行人,有太后一党的司礼监随堂太监、长公主一派的锦衣卫百户,还有一个一直未发话的丞相门徒户部福建司郎中。

只是传一个圣旨,就要三方人马出动,看来朝堂局势丝愈演愈热了。

“既如此,那就劳烦各位大人与本官一起了。”

那些个锦衣卫、府兵、太监拿着圣旨破开正在宴席笙歌的府邸,如汹涌的洪水般涌入府库、账房、内宅,所过之境,无一人幸免。

雕梁画栋的府邸,顷刻间,门庭洞开,遍地狼藉。

账本名册上的人一一抓捕,只除了一人,江南布政使司萧天纵。

“那萧天纵人呢?”

“怕是听到了风声,逃命去了,你也不看看,他搭上的那条线可是颜氏,目光独具啊,哪像……”说话的是户部福建司郎中,扫过那一群被押着上囚车的人道,“哪像这群人?”

“呵,郎中是想影射些什么?这萧天纵胆大包天,还敢潜逃,自然是要缉拿归案,带回京城,以呈圣听。”锦衣卫腰间挎着刀,摆得是一副忠君之事的模样。

司礼监随堂太监把拂尘一甩,张嘴就是阴阳怪气:“好威风呐,大人,想必你也能马上捉拿到那贼子,是吧?”

三个人谁也不让谁,吵架又是抄家,能一直持续到黄昏夜半,宋鹤言不想掺和,只道府兵监管不力被萧天纵潜逃,还需锦衣卫和大监们协助便告退了。

因而,当闻妍第二日因为饥饿早起,像鬼魂一样轻轻越过打着瞌睡的霜喜,轻轻走过如山如画的廊道,轻轻地要去那飘散着美味的、让人垂涎欲滴的厨房时……

毫无预兆地——闻妍只觉视线骤然一暗,鼻尖猛地撞上一片坚实而微凉的织物,紧接着,是织物之下温热而坚硬的触感。

“唔!”

她闷哼一声,早起死机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她抬眼,是一张她不想见到、不想面对、说了这几日不回回府废寝忘食上班但却在清晨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她刚刚疑似投怀送抱的人!

宋鹤言!

宋鹤言只是垂眸,看着怀中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方才撞击的力道很轻,带着一种柔软的冲击感,像一只小仓鼠,贪吃的小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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