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契约交易

西朝城中的清晨比以往更热闹,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今是明股的放榜公告。

榜单悬挂在“今是明股”牌匾外的高墙上,鲜红的大字分外醒目,上面写着“契约交易规则”。周围挤满了人,百姓争相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甚至有好奇的年轻人踮着脚,恨不得挤到最前面去看得清楚些。

一个穿着干净利落、衣袖上绣着“明”标志的男子站在台阶上,面对人群侃侃而谈。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时不时引来围观者的一阵惊叹。

“各位乡亲父老!”他提高音量,双手张开,目光扫过人群,“我们‘今是明股’推出的契约交易,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抓住机会,从今天开始,参与盐价的涨跌,不管涨也好,跌也罢,你都可以获利!”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喊道:“一直以来都是通过钱庄买现货,运气好点赚了钱,再高价卖出,如今这涨跌都能赚钱,这怎么行得通。”

男子闻言不慌不忙,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这位大哥说得没错!盐价确实由市场决定,可这正是契约交易的魅力所在——你可以选择‘买涨’或者‘买跌’,只需要根据你的判断,签下契约。”

他停顿片刻,见众人愈发感兴趣,接着继续说道:“寻常钱庄只能按当天的价格买入商品,甚至像盐引只能按公斤买入;契约交易和商品无关,而是和价格的涨跌,盐的单克量有关。先将钱存入我们‘今是明股’,每个人就有独属于自己的账面。考虑到大家本金的局限,我们‘今是明股’推出了契子的制度。这契子简单来说,从账面拿出10贯钱,那么就可以签一份‘涨’的契约,双方各留画押凭据。契子分为十倍契子和一白倍契子任选,如果选择一百倍契子,这相当于你用10贯钱当1000贯钱来交易。如果盐价从200贯钱涨到210贯钱,你的收益就是50贯!不过要记住,交易结束时,需要支付我们实时收入价的一成作为契约费用。”

有人忍不住问:“那如果价格跌了呢?”

男子看向他,耐心解释道:“如果盐价跌了,比如从200贯跌到190贯,你的账面就会浮亏50贯。如果浮亏的钱超过了你存入的钱,契约就会强制终止,也就是说,你的钱亏光了。”

另一个围观者紧张地问:“那岂不是一不小心就全赔个精光。”

男子不疾不徐地回答:“是的,契约交易有风险,但如果你愿意补充资金,就能避免被强制终止契约。除此之外,你随时可以停止契约交易,将已获的收益或亏损结算清楚。”

围观者面面相觑,有人显得跃跃欲试,有人却皱眉不语。

直到今是明股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就像一颗圆滚滚的矮山移动在人群之中。他生得五短身材,肚腹微隆,仿佛一尊胖乎乎的弥勒佛,但眉眼间却没有半分慈善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精明与狡黠。他脸庞圆润,肤色略暗,颧骨微微凸出,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大黄牙,八字胡一翘一翘的,像随时准备把人话里的漏洞一网打尽。他的穿着也是一副招摇的模样:一件绸缎长衫,外面披着松松垮垮的羊皮坎肩,腰间挂着一块明晃晃的玉佩,手指上戴着几枚硕大的金戒指,动作间叮叮当当,倒是十分显眼。

江百成的眼睛不大,却格外有神,仿佛能一眼看穿面前的人心。无论是衣着光鲜的富商,还是低眉顺眼的百姓,到了他面前,总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笑带着几分假意,却让人不由得觉得,他的算盘一定打得极响。

“哎哟,各位乡亲父老啊,这契约交易可是咱‘今是明股’的大手笔!”江百成站在台阶上,挥着一只肉乎乎的手,八字胡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声音又响又亮,“有了这个,咱们不光能跟着盐价甚至茶价等等一系列物品的价格赚银子,还能做主人,自己决定涨跌!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就是一夜暴富!”

他眼角微微眯着,目光却扫过人群,见谁稍有犹豫,便立刻补上一句:“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先试试小笔的本钱!十贯钱起步,十倍契子,稳赚的好机会,不做可惜了!”话音刚落,他胖手一挥,背后的伙计立刻端上契约文书,场面瞬间热闹了起来。江百成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嘴角的笑意更深,八字胡得意地一抖,心中暗道:鱼上钩了,就看怎么钓得更多,钓得更深。

男子见状,又补充道:“契约交易讲究的是眼光和判断。只要你心思敏锐、善于抓住时机,小本金也能换来大收益!”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声议论:“听着挺有意思,或许真能试试。”

“可要是赔了,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男子拍了拍手,朗声道:“乡亲们,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道理?不过‘今是明股’承诺,每一笔交易我们都清楚记录,每天设置榜单公开透明,不会让你多赔一文!”

“听着倒是不错,风险还能控制,比我们拿钱赌坊压运气强多了。”

乡亲们争先恐后,觉得言之有理。这句话让许多人稍稍安心,更多人围拢过来询问如何开户、如何操作。今是明股的店内忙碌地解答疑问,存钱的存钱,做契约的做契约,整个场面热闹非凡。

江百成插着腰心满意足的看着这一切,随即转过头去望向对面酒楼的窗边,有人正倚在窗边俯瞰着这一切。他的双眼笼罩于黑色的面具之下,目光幽深,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迈着短粗的腿,一路小跑进书房,浑圆的肚子随着步伐轻轻颤动,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在门口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手心的汗,他虽是掌柜,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罢了,这里头的便是今是明股的掌控之人,也是钱庄都在盯着的一块肥肉,世人只知顾衔杯有钱,却不曾想这一系列的出谋划策皆来自于他。江百成随即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抖了抖他那翘得恰到好处的八字胡,低声汇报道:“顾少主,西朝百姓的反应比预想中还要热烈,这契约交易一推出,恐怕很快就会吸引到定安城的大多数商人和百姓参与其中。”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胖乎乎的手在半空中比划,想要形容那拥挤的人群。八字胡随着他夸张的动作一抖一抖,显得更加谄媚。

顾衔杯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窗台,目光中带着一抹玩味:“契约交易这招,不过是让鱼群闻着腥味游进来。这世间绝大多数事情的本质,无非都是上层人收割下层人。”下方的吆喝声、议论声混杂成一片,显然“今是明股”放榜契约交易已掀起了一阵热潮。

江百成闻言,微微颔首,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惶恐道:“少主,契约交易的放大玩法虽然新奇,可风险确实不小。那些小百姓兴许不懂,但保守的老商人未必看不出其中的高危之处。”

顾衔杯的目光依旧落在人群上,轻轻敲了敲窗台,语气带着几分懒散的调侃:“保守?商人逐利是本性,他们只是在等更多人先跳进去试水。”他顿了顿,眉眼间闪过一抹冷意:“告诉他们,‘今是明股’会设立账面终止线。契约上会根据他们的账面都会写明终止价格,相当于时刻提醒他们选择止损退出。同时也可以自行拟定一倍止损,还是一倍止盈,不用再跑到‘今是明股’亲自结束交易,只要让他们觉得风险可控,自然会放心把钱投进来。”

江百成一听,赶紧又往前凑了几步,胖脸上的笑容更显谄媚,忙不迭点头,八字胡翘得更加得意:“少主不愧是少主啊,属下会时时刻刻谨记少主的教诲,尽心尽力为‘今是明股’奔走。这契约交易要推出,属下可没敢睡过几天安稳觉啊!”

顾衔杯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对他的奉承并不感兴趣。他微微抬手,打断了江百成的絮絮叨叨。

江百成的脸僵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了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少主放心,那些商人们虽然嘴上装模作样说要谨慎,今天就有好几个老商人趁人少偷偷开户,啧,表面装稳重,手倒是下得飞快!”

顾衔杯转过身来,缓缓走到茶桌,一身黑色的锦衣裁剪得当,胸膛交叠的领口相间着血红作为点缀,红色线条流畅得宛如流水。高高的马尾束起,随着脚步晃荡。他戴着一只精致的黑色面具,面具的弧度完美贴合双眼,雕刻得栩栩如生。半张脸隐匿在面具之下,只露出冷峻的下颌和线条分明的薄唇。即使不露真容,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股高高在上的凌厉气息。面具之上描绘着淡金色的花纹,线条流畅又不失凌厉,犹如流动的水火交融在一起。双眼深邃幽暗,透过面具的孔洞望来时,如同寒夜的星光一般,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威慑力。他的身形修长挺拔,肩宽腰窄,行走间衣袂微动,像是一阵微风拂过,却带着不可轻视的气场。

站在一旁的江百成看着顾衔杯走来,胖圆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献媚的笑容,可那双小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顾衔杯的面具,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八字胡不安分地抖动了一下。他看着那面具,仿佛能透过这张华丽的遮挡物感受到背后隐藏的危险和权威。

江百成眸光微闪,拱手说道:“契约推出后,盐价的波动我们仍需把控。万一因为操作过激,引起官府的注意···”

顾衔杯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深沉如墨,冷笑一声:“盐价波动是正常现象,只要他们也能分一杯羹,就会装作看不见。别忘了,利益比规则更能让人闭嘴。”

这一句话,语气虽轻,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冷冽气息,仿佛寒冬的刀刃划过耳畔。江百成很懂察言观色,见顾衔杯这么说,便懂了一切。他认真道:“少主所虑周全,我这就安排人去疏通渠道,确保无虞。”

江百成走出酒楼,肥硕的身子在寒风中缩成一团,八字胡随风微微颤动。他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身上的坎肩,低头迈着短促的步子,疾步穿过一条幽暗的巷子。一路上,他不时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注意,这才快步朝“今是明股”的后门走去。

后院伙计们忙碌地进出,将契约文书整齐堆放在柜台后。江百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摆了摆手,招呼了声“江涛”。

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走来,他身材修长挺拔,剑眉斜飞入鬓,双眼炯炯有神。修长的手指有力,常年握刀练武的痕迹让掌心略显粗糙,他的肤色略显古铜,透着常年风吹日晒后特有的健康色泽,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显得英俊刚毅。

江百成扫视了一圈,目光在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契约上停留,眼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光芒。“从现在开始,”他低声对江涛道,语气带着几分压迫,“在契约上标注强行终止价格,结合账面算好,每一笔浮亏的上限价格都要写好。再推出自动止损止盈的价格线,让他们在做契约时自己设置好价格。这样可以不用再跑到今是明股亲自结束交易。”

江涛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强行终止价格标出来,和自动设立结算线,这不是变了相在帮助他们吗。”

江百成目光一冷,八字胡微微一抖:“这契约交易,归根结底,就是一场局。”他的胖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敲,脑海里闪过每一个细节:百姓和商人们争先恐后地开户签约,把手里的钱砸进契约;盐价的涨跌牵动所有人的神经;而那些“契子”——这个少主想出来的东西,才是这场交易的核心。

江百成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又意味深长道:“表面看,是他们在赌涨跌,实则·我们不过是在统计止损的价格线和终止的价格线,更好的从中做局。”

江涛顿时茅塞顿开。

江百成又摸了摸八字胡眯着眼,脑中梳理着少主的每一步棋。契子放大了本金的作用,十倍、百倍,看起来让人觉得自己有了“以小博大”的机会,可只要盐价稍有波动,那些高倍契子的亏损也会成倍扩大。而一旦亏损触及止损线,契约强制终止,这意味着,亏掉的钱全都归了赢家。契约规则中那一成的实时费用,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关键的一环。即便有人短期内获利,结算时也要从收益中拿出一部分交给“今是明股”。而那些亏损严重的人,要么被迫退出,要么继续往里砸钱维持契约。无论如何,他们的银子最终还是逃不出这局棋。

江百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忍不住夸赞道:“少主高明啊,只要引入局中,人一旦尝到甜头,就会越陷越深。即便偶有亏损,也会选择继续加注,想要翻本。每一笔交易,不管他们赚还是赔,我们都稳赚不亏。”因为他们赚的是人性。

盐价可以涨,也可以跌;契约可以盈利,也可以亏损。但只要人心贪婪,想赚更多的钱,就会被牢牢地套在这场交易里。加注、翻本、补仓……一步步把自己拖得越来越深。而这个契子就是核心,每一笔契约都要偿还一成费用。相当于把借钱的利息,偷换概念在了这。

江百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静中透着几分沉思,越发的觉得这个少主深不可测。

“少主让他们以为自己是棋手,实则早已沦为棋子。输赢都是我们掌控的结果,他们的银子,不过是在今是明股流转罢了。”江涛忍不住仰头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对人性透彻的洞察,又接着道:“果然啊,这局棋,根本不用分胜负,少主赢是定局。”

江涛随即便吩咐了下去,重新贴了告示。

江百成看着他们动作麻利地标记契约,肥胖的身子靠在柜台旁,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他抬手摸了摸右手的玉指,眼中满是精明狡黠的光芒,脑海里环绕着顾衔杯那句——“这世间绝大多数事情的本质,无非都是上层人收割下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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