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面前人不满的表情,云淮停下手中的事,认真的对他道:“木荷,无论如何,师父如今都是我们最重要的人。”
其他人抛弃了我们。
父母抛弃了我们。
我们只有他了。
云淮垂眸,敛住眼中的情绪,内心不禁回想起一些往事来。
他本生在北方一个颇为富足的家庭里,莫要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三更半夜想尝一尝江南的米糕,那父亲也是会想方设法给弄过来的。
父亲同母亲也非常恩爱,他幼时便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姨娘这一称呼。
等到稍微大一些,听到其他同龄孩子羡慕的语言后,便觉得是生在了云端里。
然而是否因为他的日子太过无忧无虑,是以老天爷总要降下灾难来。
幼学之年,突然有一群官兵围在了云府,说是他们府邸有前朝的罪人。
他从未听说过前朝,更加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凶神恶煞地围过来。
但是父亲和母亲确是脸色煞白,母亲惊慌失措地护着他,来到一个未曾见过的密道进了去。
他以为他们一家人都能逃了出去,而后找个小地方躲起来,再继续他们的小生活。
哪成想母亲眼睛通红,双目含泪地拂着他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
“云淮,你要记住。”母亲郑重道。
“我接下来交给你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哪怕死亡也不能被人夺了去!”
云淮看着母亲,也郑重的点头。
“好生活下去,如果哪天你遇到了一个叫阮青禾的人,一定要记得交给她!”
“母亲,父亲呢?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呢?”小小的云淮非常不理解。
“父亲他去打坏人去了,母亲等会去接他,云淮你先顺着这条道跑出去,等到晚上你就能看到我们了。”女子擦了擦眼泪,不自然地说道。
“那云淮在这里等着你们好不好?”他撒娇道。
“不行的,小淮你想啊,你的腿这么短,到时候肯定会落在后面的,要是坏人追来,第一个不就抓到小淮了吗?”
云淮点点头。
“所以需要小淮先跑去,而且你父亲和我跑的快些,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好的,那小淮先走了,母亲你们到时候跑得再快些,不然小淮会孤单的。”云淮拽了拽女子的衣袖。
然而他在母亲所说的道路上等到了第二天,却谁也没有见到。
小小的云淮还以为母亲跑的慢,于是固执地在那里等了整整三天,原本白白胖胖的小包子饿的小脸蛋都瘦了一圈,整个人连走路都费劲。
父亲母亲是不是将小淮给忘记了,他难过的想。
那他便悄悄地回去看一眼,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跟母亲说道说道,让她不要再忘记他了。
因为非常饥饿,他差点坚持不下来。
幸好有个路人见他模样可怜,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他慢腾腾地走了整整半天才远远地看到了云府。
昔日光丽的云府已然成了一片废墟,还有官兵守在外面,不断地对路人进行排查。
他看到往日里会温声哄着他入睡的仆从生死不知地躺在废墟里,手里还未吃完的包子掉到了地上,沾满了灰尘。
“若说那云府也是作孽,本来好好的,非要包庇前朝的的罪人,这下好了吧,夫妻两个如今都没了性命,连他们那孩子也跟着去了。”旁边的妇人可惜道。
“嘘,你不要命了?没看到官老爷在那边吗?小心将你当做同谋一并抓了去!”旁边的人紧张兮兮地捂住妇人的嘴。
她们看到有官兵走上前来,顿时吓得扭头就走。
唯有云淮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连掉的那只包子也顾不得了。
什么让小淮先跑,原来母亲一直都在骗他。
没有父母亲的庇护,小云淮又身无分文,无法生存,也不知道如何去生存。因为在家里之时,任何事都不需要他去愁。
他从悲伤的状态逐渐清醒过来,因为整个人早已饿得发慌。
云淮也不清楚有典当这一回事,所以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抢的差不多了,却还死死的守住母亲交给他的东西。
他跟着路边的乞儿一起,向过路的人讨饭吃,学会将自己打扮的脏兮兮的,虽然他早已如此。
如果讨不到饭,那么他们便会抢食铺的剩饭,一群乞儿经常会因为抢夺剩饭而争打起来,引的周围人满是嫌弃。
他学会了在夹缝中生存,见人便讨好,却始终学不来恃强凌弱的那一套,所以活的万分艰难。
在饿着肚子之时,他也已记不清江南的糕点是什么味道,只记得那个被他掉在地上的包子,香喷喷的,还散发着热气。
然而就这样,老天爷都决定对他的考验不够。一个小乞儿偷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东西,却污蔑说是他偷的,叫他百口莫辩。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了寺庙,将他狠狠地毒打了一顿,而后扔到了外面。
生命力和血液逐渐流失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异常地平静。
云淮想到了以往无忧无虑仿佛活在云端的日子,母亲会温声哄着他,父亲会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梦里。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父亲和母亲会后悔将他一个人孤单地丢在这世上吗?
他不明白,不过也不需要再明白了。
因为他好像很快便要去陪父亲和母亲了。
云淮的眼神逐渐模糊起来,这世间的一切都看得不再清晰了。
然而在他意识模糊之际,却听到一声轻嗤。
“喂,你也是别人不要的吗?”那人哑着嗓音喊。
他没有回应,因为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事实还是虚幻。
“你是真可怜。”那人怪声道。“像我一样。”
“罢了,就当是可怜自己一下。”
云淮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给粗鲁地扒起来,而后费力背在身上。
“小家伙你还挺重。”那人似乎腿上有疾,所以走起路来也跌跌撞撞的,甚至有许多次将他摔了出去。
“你,要不,将我,放下罢。”他因为身体的疼痛,连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老子想如何便如何,谁允许你说话的?”那人怒道。
云淮听到后,乖乖地闭上了嘴,偶尔面部撕扯着,因为伤口疼痛不已。
他模模糊糊地睡了去,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那人暗骂了一句,但还是将他背上了。
再次醒来之时,他也没有想到还能醒来。
那个叫骆薛的人收留了他,尽管仍旧饥一顿饱一顿,他也万分地满足。
“师兄,又来人了,快回神!”木荷小声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这便去。”云淮用风帽遮好脸,便坐在了诊治的凳子上。
皎皎天上月,随人如有情。
夜晚。
木荷朦胧地睁开睡眼,却发现师兄的床铺又空了。
难道师兄怕白日里学习打击到他,所以半夜三更去研读医书?
他迷迷糊糊想到,便又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云淮正端着一瓶药膏,敲响了师父的门。
“滚出去!”屋里传来阴鸷而又暴躁的声音。
“师父,是我。”云淮不为所动,轻轻地一推便推开了眼前的门。
看着没有关紧的门,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叫你滚出去!听不懂吗?”骆薛生气道。
“师父,徒儿若是滚出去,谁来帮你上药?”他平静道。
“我很好。”骆薛放大了音量,然而很快便又捂着腿,疼地抽了起来。
云淮见状,连忙打开药膏的小罐子,而后仔细地研磨了起来。
“师父,你忍点,马上便好。”
“不用你可怜。”骆薛捂着腿艰难道,声音还带着颤音。
这个徒弟他捡来后都快十年了,还以为是个小可怜,没想到直到现在他都没能看懂,不过他也不屑于看懂罢了。
总有一天,他会超过那个将他拒之门外的老王八!
罗肖,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一生气,腿又抽痛了起来,差点没背过去。
然而一阵清凉地感觉贴上来,让骆薛顿时好受了不少。
他转头一看,云淮正将配置好的药膏抹在他的腿上,而后认真地涂了起来。
哼。
他哼了一声,将头给扭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师父这些天怕是又在半夜看书了罢?”云淮垂眸问道。
“你管的着我?”他恼羞成怒道。
“徒儿不是要管着师父,而是想提醒一下。若师父再不注重作息和保养,这条腿便也没有好的可能了。”云淮一边说着,一边将药膏一点点匀开,而后抹在眼前人的腿上。
他的眼神格外地专致,将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上面。
“师父,你现在感觉如何?”他看着一直扭头的师父问道。
“不如何。”骆薛闷闷道。
“那我便多给师父按一会。”云淮听后,便又抹了些药膏,仔细地给他揉捏着。
师父每次说的不如何,都信不得。
“好了好了,甚好。”骆薛感到没有那么抽痛之后,将腿收了回去,接着把人一推给推了出去。
“快些滚罢!”
“那师父,徒儿这便先行告辞了。”云淮收起药膏,这才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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