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与帝尊闹别扭的沈念之好巧不巧地被其封到了巫山，见到了因他自己被灭族的羽灵族遗孤，可纸包不住火，那位遗孤早晚都会知道这件惨绝人寰的事。

曾经帝尊留下风昭这一羽灵族后人的原因有二，其一，日后可以用他的身体救沈念之，他成神的命格能够抵抗天谴，以备不时之需，其二，他能以神格换回一族性命，这样他也不用再被千万灵魂缠绕索命，灭羽灵族非他本意，但他不得不做，他从来都不是个大度无私的人。

总之风昭命不由他自己。

摇光殿中，满地的血已经要干了，风昭朦胧的双眼看到了当年发生的所有事——羽灵族被灭，他被仇人救到巫山养大，认紫霜神女为恩人；君天下与沈念之合力诛杀失去之神，为阻止天谴侵扰，沈念之体内才会有月夕晨，他因为没有六识，才会不太明白他的心思，他到巫山，也只是意外，他本应不知道这些真相的……

眼前人，是帝尊，是仇人，亦是恩人。于他，是他不杀他，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让他安身一隅。于他的族人，是他无情屠戮，让他失去至亲，于神界，是他敢舍敢弃，救了六界的恩人。

亏欠，有太多亏欠来源于他。

白莲此刻也顾不得风昭所知道的记忆了，也生怕他怨恨沈念之，总归还说了一句：“你所知道的，或许有所缺漏。”这样的话，是他灭了羽灵族、改了三界记忆第一次对旁人说，没想到他也有自我解释的那一天。

风昭似乎也听不太清，他只感觉身体无限的疼。

疼痛，在这一刻已经不痛了，因为风昭清楚地感觉到族人被杀时的心情，他的这点伤加起来似乎都抵不上他们的疼。

是该有多大的恩情，他才会为了沈念之夺取千人性命，又是有多大的意念，他才会让一直占据他心头的君天下消失，又是有多大的交情，才能让紫霜神女为他献出神器，又该是有多好的感情，才能让黎素为他一夜白头，一切的一切，起源于沈念之，而他的出现也和他有关。

“嗖——！”

一击亮光打断栓住风昭四肢的神丝，他慌然落地，便是因为四肢疼痛而不能站起，艰难爬起目视着白莲，那个依旧高高在上看着他的人。

算了，沈念之本不应有情，情对他来说是羁绊，既然他不忍割舍，那就让他来摧毁这些吧。

“给你两个选择，继续和沈念之恩恩爱爱，又或是，用自己的命，换族人活。你选哪个？”他问，那低着眸的样子十分冰冷，像凶猛冷血的野兽，下一秒就会将他吞掉，连骨头渣都不剩。

“第二个。”风昭撑死身子来，右手手腕的血又被挤出来了。

“你说什么？”白莲明显地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他竟不带半分犹豫就选了出来，他说，“那沈念之呢？你死了以后，他怎么自处？你不考虑他吗？”

“我的存在，是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他啊，对我很好，可是这恩情我还不起，他欠我的，是我一族的性命，你叫我如何在他面前自处？”他身上的伤竟渐渐愈合，双脚足矣支撑他站起，却还是不稳。

“遇见他，是错，也是对。”他无奈地笑了笑，又说:“别站着了，你不就在等我这句话吗？既算好了一切，现在就不要装无知，”他换了种眼神，“我该怎么做，他们才能活？”

白莲失声而笑，却又快速收起，“你看出来了啊？我以为你要在这里傻傻愁苦呢。”

说着，他施法，凝聚起地上的全部血，汇成一个大的血团在手中，而他的神力正丝丝点点地进入，焕发出的金色光芒参差着红色，漂亮而炫丽。

“你知道我在装就好，”没说完，那金光闪闪的血团便瞬间进入风昭胸膛，他冷眼地看着他，“你在，他就不能静下心来修复，所以，你还是离开比较好。”他歪头一抹笑。

源源不断的法力在风昭身旁集结，那些法力如同涓涓细流进入他的穴位，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一开始体会起来并不疼，只是浑身酥麻，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样死去对他很不公平？

“不可！”

大殿外，顾夜泽慌张冲进来，一击将他二人的施法打断，对着帝尊道:“他不能死，他死了沈念之也就活不了了！”

帝尊一怔，什么叫“他死了沈念之也活不了了？”他惊慌失措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日我去巫山给他调理内息，发现他体内有同命咒存在，想来就是和这巫山山神的，虽不知他们是在何种情况下缔结，但现在定然没销毁，如果你执意叫风昭死，那沈念之怕是下场也会和他一样。”顾夜泽嗓音有些干涩地说，似乎说出这句话很为难他，毕竟沈念之曾警告过他，这件事不能对外人说，尤其是帝尊。

帝尊表情陡然凌厉:“那就毁了他们的同命咒！”

“帝尊，你当真一点感情都不顾？羽灵族就剩这么一个后人了，你为何要赶尽杀绝？且不说这同命咒，就是这以命换命的方式，当真能让他们活过来吗？如果失败了呢？羽灵族那就真的绝后了！”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孱弱的风昭，心有不忍。

风昭是这几千年里中，沈念之最在意的人，好像帝尊在毁去旁人东西时，也可以表现出甘之如饴的样子。

“那又怎样？！”帝尊语气十分冷淡，那种疯狂简直溢于表面，愤怒与痛恨交织在一起，像爱而不得。

“哈哈……”风昭一笑，“原来从始至终，痴情的人一直是你，放不下他的也是你，所以你在装什么伟岸啊？你只会把你内心污秽阴暗的一面隐藏，抽丝剥茧将那几分白色呈现在他面前，你都不敢让他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好可悲。”风昭似笑非笑地说着，他像在看一个比他自己还要可悲的人。

“胡说！谁爱而不得？本尊没有！”他极力地辩解，试图说服自己的同时也说服在场的人，可是他连自己都骗不了，又怎能骗其他人？

这时的他，确实也分不清自己是喜欢君天下多一点，还是喜欢沈念之多一点，反正他们两个长的差不多，又都对他很重要，所以仔细思考如果得不出结论，那就不思考，专心于眼前之事吧。

“顾夜泽！你站在这里看戏看够了吗？你是想帮他不帮本尊吗？你那流落于凡间的弟弟也不要找了吗？”他眼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很明显的能被看到。

“你知道他在哪？”顾夜泽心中一惊，他苦苦找了那么久的人，他本人没找到就算了，怎么会偏偏让这个疯子发现踪迹？

“当然，如果你想见到他的话，就动手，同命咒虽不能彻底破除，但能转移，本尊来代他，你只施法就好。”他轻轻说，语气在那么一刻缓和很多。

顾夜泽恍若幻听，帝尊说他要与沈念之绑同命咒？他刚才不还说自己不痴情的吗？

可下一秒，他说:“不，本尊改主意了，这个同命咒得你来承受，用自由之身换骨肉团聚，这个账你应该能算明白吧？”

顾夜泽刚才还不敢正视他，现下只能忍无可忍的抬起头:“你在威胁我？没有你，我同样能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怕是你的算盘打错了！”

“是么？顾夜珏他是人和鬼的后代，你以为找到他就万事大吉了？能顺利将他带回鬼界认祖归宗，告诉他将他弄丢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失职，然后向他诚恳地道歉，曾经的一切都能烟消云散了？你好天真，且不说他如何过鬼界的罗刹门，怎样在鬼界生存，就是他能否认你这个哥哥，都是一个天大的难题！”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地嘲笑。

他又道:“既丢弃，又何必寻找？不过是两两相看，唯余失望罢了，当年的事，你我心知肚明，他究竟是不是意外丢失你也很清楚，现在装这副兄弟情深的模样给谁看？风昭都会觉得你可笑。”

顾夜泽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风昭站在两人中间也略觉得尴尬，无关痛痒地向后退了一步，继续看戏。

“其实这件事也非死局，你们三人还是不要吵了。”

殿外，白衣男子恍如飘着地进来，满脸存着快要死了的虚弱，脸色煞白的能与地狱的白无常一比。

“帝尊，你总是这样，喜欢杀自己讨厌的人，喜欢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怪不得六界无人愿意与你来往，就连那个人也被你伤透了心，这性子得改一改了，不然恐怕要孤独终老了。”说着，黎素干咳一声。

这说出的话虽然难听，但也着实是真事，帝尊的性格太过偏执，得到的不愿失去，但他从不会让失去的东西再回来，因为他觉得晦气。

他看向顾夜泽，眉梢动了下，觉着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开口:“你呀，当初何必介意那些流言蜚语，把顾夜珏从罗刹门扔出去？那里可是大凶大怨之地，他一个半人半鬼的体质如何能承受得了？

你怕是不知道，当时他为了活下来，忍痛废掉自己一身的鬼族血脉，以那微末的人气在罗刹门四处游走，那点微末的人气连大凶大怨之物是不屑一顾的，这才让他存活下来，去到人间。所以啊，你又找他做什么？若不是要弥补，我劝你还是歇着吧。”

两人皆被他这蔫儿蔫儿的几句话弄沉默了，用最没有力气的音调说着最扎心的话，神界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知你讨厌风昭，那是因为你孤僻惯了，见不得他人过得比你好，但你要学会接受，否则这帝尊之位怎么坐得长久？听我一句劝，能放下的就放下吧。”他那如同清澈泉水的眼睛望着白莲，将他的孤傲从最柔软的地方击碎。

白莲没说话，像是认了他的话，那种复杂的心态完全没表露在外面——其实放下也未尝不可，就是他忍不住要拾起。

“风昭，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既不死，还能将族人救活，你愿意一试吗？”他问着某个已经看戏很久的人。

风昭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你说。”

“人有三魂七魄，神也一样，你还尚未成神，魂魄可轻易击碎，但要不伤及本体，击碎的魂魄附加上帝尊与鬼王的法力，用特殊形式招魂，你的族人便能活。

可那时你的魂魄就不完整了，且你那时神力全无，自然不能立刻恢复真身，你需要找到合适的躯体，将魂魄寄居在上面，慢慢滋养出独立的神识。

在这期间，还需要一个人真心对待，以便唤醒分散的神识，将它们收集起来，最终将其拼凑放入本体，计日以待，直到本体苏醒。”他缓缓道。

风昭听后叹了口气:“能真心对待我的人……”

黎素:“是他，你因他而被灭族，纵使你不愿意计较，他也得还，让他去找，恐怕他还求之不得呢。灭你族者是你眼前人，我知你想复仇，可你大可睁开眼睛看看，帝尊他并非没有遭到报应。”

说着，他在二人之间挥手施法，在他手落下时，风昭看到了捆在白莲身上的无数枷锁。

“这是天罚，他永生永世都得不到自由，不死不灭，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想要走出摇光殿，便要受锥心刺骨之痛，非药石可医，他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默默承受这些很多年了。”

黎素他知道的只是片面，白莲狠就狠在，在修改三界记忆后，连同自己的也修改了，他现在记得的，正是为救沈念之而灭的羽灵族，旁人亦是如此。

其实这只是借口，白莲他就是早就计划好了要灭羽灵族，与他一起计划这个的，是前不久被灰飞烟灭的失去之神，以及使用沧溟之力的泠然。

至于为什么要灭了羽灵族，那是因为，三界之中不需要一个能够恢复任何伤的人，这样的存在，对他们这种高级人来说，就是**裸的威胁，那还不如一了百了。

而沈念之恰逢遭受天谴，这几位又是沈念之的至交，见不到他受苦，就加快了进程，让羽灵族早些的灭了，于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记忆更改后，没人知道这些，那三位自然也不知道了。

但现在黎素提出来的好方法，他们三人当年也思考过，既然羽灵族唯一的神命中人注定要做救活他们的引子，那他们也不会特意去得罪天道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而经此一役，尽管羽灵族众人回来了，谁都还在，但他们的灵力却大不如前，威胁不到任何人，只能偏居一隅，于他们而言再好不过。

“但那是他活该！”风昭瞪了帝尊一眼，心说这天罚就应该再狠点，让他每日活着但却想死，让他看着快乐心里却全是悲伤，最后让他众叛亲离，无人问津才好！

让他众叛亲离，无人问津，这个愿望在风昭走后确实实现了——

他走后第一年，鬼王内息大损，于鬼界昏迷不醒，黎素彻底消散，已然转世投胎，帝尊被天罚所限制，无法说出实情。

可怜的沈念之以为真的无力回天了，一心想殉情，奈何受天谴控制，他决定不了自己生死，只能自毁修为，将自己囚在摇光殿，日渐颓废。不过他时常能够听到羽灵族又有人飞升上仙的消息，这给了他凉透了的心一点慰籍。

终有一日，帝尊恢复内息，能够开口言语，告诉他风昭还能找回来，试图用这些重新燃起他的斗志，沈念之这才从一蹶不振中走出，拼了命地寻找。

改了改了（2024.6.10——大家端午快乐！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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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 神界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