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杜让望了一眼园中花下的美人,杜知府也许久未见杜若蘅了,他心底喟叹一句,就凭杜若蘅这副样貌,让他如何舍得浪费掉,拱手让他嫁给那个一穷二白的道士。

当年本就是一句戏言,如今自然不能作数。

想起昨日上门的那群道士,杜知府眼底不由露出鲜明的厌恶。

杜若蘅除了刚刚的遮掩动作,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举动,顺从地被丫鬟们搀扶着离开。

她的心底对这场匆匆的表演毫不意外,面上却要表现出几分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地对张婆子道,“嬷嬷,今日我是不是冲撞了父亲的客人。”

神色黯淡地道,“父亲本就不喜欢我,等会儿怕是还要训斥我,到时候嬷嬷你只说是我让你带我去待月园就好,总好过我们都受罚。”

浑然像是忘记了本就是张婆子她们什么也没告知她,就将她带到了待月园。

张婆子见杜若蘅说得诚恳,冷硬的表情不由得一顿,隐隐的不忍从心底钻出来。

大小姐的温柔善心跟夫人当真是像了个十成十,哪像二小姐他们骄纵跋扈,对下人动辄打骂,可惜好人是没有好报的。

恻隐之心刚起张婆子就果断地狠狠一掐掌心,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地没入掌心,十指连心的疼痛掐灭了她的犹豫,十几年前她受过一次老爷的罚,当时比这疼不知道多少。

他们全家的身契都握在杜知府手中,哪有同情怜悯别人的余地。

但她还是放轻了语调宽慰道,“小姐不必忧心,老爷疼爱您,怎么会因这般小事责怪小姐。”

见张婆子还是滴水不漏地一个字也不透露,因为早有预料,杜若蘅倒也不算失望,一路穿花拂柳,几人的身影便消匿于花丛中,只留下满地芬芳。

梁王这才回过神来,眼睛闪烁着神光,凛然有神,原本痴肥的身材此时看起来也多了几分将军般的威武,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这个老狐狸,倦怠地道,“本王已经见到了园中最美的花,何必再看什么牡丹。”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即使心痒难耐地恨不得立刻就把美人带走,但知府毕竟已经是一府主事,他虽然看不上,但也不介意给他几分脸面。

梁王有时候还是要体面的,当然做不出在别人府中当着人家爹的面抢人的行径,毕竟杜知府明摆着就是要把这绝色美人献给他,他才能有耐心等,若是再低一些的家世,他就不介意直接抢人了。

赵恒望着杜若蘅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胜券在握,浑然一副魂魄都被勾走的模样。

杜知府没有故作不解,而是笑道,“既然殿下满意,那下官便恭候佳音。”

赵恒挑了挑眉,看样子这个老狐狸胃口还不小,这是瞄准了他侧妃和正妃的位置,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他心里顿时有点厌烦,不过转念想起杜若蘅的模样,他心尖便开始发痒,又觉得凭他女儿的美貌,除了她再无人配得上他的正妃之位。

便缓和神色道,“嗯。”

杜若蘅快要走出待月园,才面色难耐苍白地对身旁的丫鬟道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

以往十几年杜若蘅可能都没今天走的路多,脚疼得她冒了一身冷汗,她虽然知道自己走不了多久,可连一刻钟也不到属实是让她心惊,如今一半是顺水推舟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一半也是确实需要歇一歇。

张婆子侧头就见杜若蘅芙蓉面上冷汗津津,两颊生晕,气喘吁吁,身子都若风中柳枝一般飘摇。

于是对正等她回答的几个小丫鬟道,“到前面的小亭子歇歇脚吧。”

话落她用余光去看杜若蘅的神色,就见她毫无所觉地松了口气,半点没有被轻视的不满,放在二小姐他们那里这种主子说话不管用的情况是绝不会出现的,可是谁让大小姐既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的看重。

原本生出的几分怀疑也跟着淡去了,张婆子想大小姐还是之前温和无争、善良淡然的性格,之前的几次漂亮话应当只是她发自内心而出。

她抬眼随手点了个小丫鬟又道,“秋云,小姐走不动了,你背小姐去亭子。”

为了方便照顾杜若蘅,她身边的丫鬟没有一个缠足,全是天足,旁人都为此颇有怨言,秋云却觉得不用忍痛好极了,因此还没见到大小姐前心中就有隐约的好感。

秋云福身应下后小心翼翼地背起了杜若蘅,只觉得像是背起一朵绵软的云,轻飘飘的,鼻尖充盈着一股难言的香气,不像是那些俗气的胭脂水粉的味道,也不是园中杂乱的百花香气,是清新馥郁的一种异香。

没等她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种味道,亭子就到了,秋云有点遗憾地小心放下小姐,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吸饱了太阳的光泽。

叫杜若蘅看了一眼又一眼,指尖捏起帕子轻轻摁在她的额上,擦拭晶亮的汗珠,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地道,“秋云你真好看。”

这次她没有提什么前人的诗句,眸光春水般波光粼粼,叫秋云怔在那里完全忘记了回话,只像酒醉一样酡红了脸颊。

张婆子皱眉摁下杜若蘅的手,“小姐很喜欢秋云吗?”

杜若蘅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她瞥了眼神思不属的秋云一眼,接着道,“小姐若真喜欢她,日后可以带秋云陪嫁,也好长久陪伴。”

秋云回过神来先是垂首,接着忍不住偷偷看杜若蘅。

只看到她美眸含情,温柔地道,“再说吧。”

过早地把秋云定下只会把她拘在身边,失去原本的作用,这步眼看就要拿下的计划等于被她自己破坏了,杜若蘅因此早做了决定,绝不能现在就收下秋云。

秋云原本神光湛湛、满含期待的眼睛霎时黯淡下去,气馁不已。

等她观察够了一处,走走停停得益于她往日温良的性情,没有人怀疑她在说谎,到了晌午,杜若蘅才回到独属于她的囚笼,绣楼。

从明亮翠绿到沉闷的绣楼,杜若蘅第一次感觉到沉闷的情绪,她不想再进逼仄阴暗的绣楼,如果她没有像今天一样痛快地到处游玩,那么她还可以忍受阴暗和无趣,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她继母的妹妹们、诗社的姐妹都不像她一样。

藤蔓般缠绕在她心口的不甘在压抑的情绪中疯狂生长,她忍耐着燥乱的心绪,一如往常般安静地登上陡峭的楼梯,张婆子伺候完她用饭都没发觉她的不对劲。

也或许是张婆子同样乱七八糟的心情,将食盒收起后,张婆子在她耳边小声匆匆说了一句,“小姐早早的没了母亲,当多为自己筹谋。”顿了下才接着没头没尾地道,“昨日老爷见了一众长生观的道长后就心情不佳。”

她迈步关上屋门叹了口气,自己都不知道杜若蘅是否能明白她的意思,但她这段话无疑是犯了老爷的忌讳,若是杜若蘅与老爷直愣愣地询问,必要被老爷责罚。

想到这儿,张婆子心里便有些后悔。

杜若蘅听到长生观的名字却是一惊,只因就连她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也知晓,长生观乃是当今的国教,其观主赶山真人法力通天,只是长生观的人为何要来找杜让?

梯子撤下的声音这次有点大,杜若蘅却全然没有心思再思量底下的人是否不满她。

她努力地发掘着脑中府里为数不多和道士、长生观可能沾边的事情,张婆子如此慎之重之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小事。

与她相关的事情,除了杜让,张婆子绝对是知道最多的,忽然杜若蘅想起今日去的待月园,是她母亲亲手设计,而她母亲当年便上山求道过,只是修的是哪一出宝地,因为她母亲去世时她的年纪太小,她已经记不清了。

难道当年她母亲上山求道待的道观便是长生观吗?

可是杜让昨日为什么见了长生观的人又会生气,少了中间的原因,杜若蘅抓不出张婆子这句话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总不可能是让她这几天不要想再见杜让,避开他心情不佳的日子这样的事,放在平常够了,但放在张婆子忽然动的善心里就不太和谐了,杜若蘅总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她逃出去杜府的关键有可能就落在了这一句话之中。

想到这里,杜若蘅更不肯放弃了,她坐在桌前努力地回想,烛火摇晃着她动人的容颜,她凝重认真的表情模糊在烛光里,层层剥开幼时的记忆,绣楼安静沉寂地蛰伏在黑夜里,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杜若蘅记得她母亲出身太平府徐家,徐家乃是地方上的豪族,与永安府杜家称得上门当户对,两家的公子和小姐自幼定下婚约,只待徐家小姐及笄。

只是徐家小姐越长大越不同,日日清修,终有一日偷偷收拾包袱上道观拜师修道去了。

杜若蘅知道这些事还是当年总是来找她母亲玩的一个姨姨那里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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