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叶阳弈秋沉默不语,却观察着棠溪珏的一举一动,她似乎对那花蝮清很感兴趣。
她陪着棠溪珏在这坐着观赏这一场似乎为那太行、天门一脉专门针对的戏剧,她想,只是恰巧因为他们长白山并没有重男轻女的习性,所以她这位女弟子可以前来和棠溪珏交涉。
如若坐在这里的是个男子呢,也需要在那舞台上舞一曲吗?
“叶阳姑娘会跳舞吗?”棠溪珏知道她在想什么,干脆出声打断。
叶阳弈秋摇摇头,“我从未跳过舞,自小在长白山长大,只知晓如何将手中法器用到极致,棠溪大人呢?可喜欢跳舞?”她不经意间打探。
“和你一样,我从未跳过舞,也从未看过跳舞,于是,现在便喜欢看人跳舞。”
说话间,花蝮清已经上台。
“棠溪大人,这位女君,倒是面貌姣好。”叶阳弈秋有意无意地说。
棠溪珏不语,专注看着台上那人。
其实方才已经有一会没有人跳舞了,但这场比舞会迟迟没有宣布结束,正巧花蝮清对上棠溪珏那眼神,觉得她分明是在等候自己,于是他便壮着胆子,走上舞台。
他是一株丝兰,还没有修成灵形的时候便总有一棵已经修成人形的柳树喜欢在他身边跳舞。柳树曾经是他的好友,如今已经因为人界的破坏而走火入魔、三弊五缺,不久前死在了过去他的生长之地,枯萎的死树一棵,曾经柳树最喜欢的枝条全都掉落,飘进栖霞曦川那一条已经不再干净的河流。
他轻轻抬手,仿照着记忆里柳树的模样,若柔软的柳枝一般舞了起来。身上青色的衣裙旋转,衣带柔美,恰巧他额间印了一朵丝兰花钿,十分相衬。
起初,他有一些紧张,因为知晓高台上那道目光就在那里注视着他,因为知道那日救他也是在梦魇中给过他力量的人就在那里,然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能够拯救花界于水火之中的人,就在那里。
可是随着舞步深入,他忘记了紧张,每个动作的提折勾回,就好像让他看见了昔日故友,再度恢复生机。
一舞毕,花蝮清优雅行礼,退入席间。
棠溪珏满意勾唇,“赏。”
仅一字,便让在场炸开了锅。
君怜夜攀着她的肩,有些嗔怪,但并不令人讨厌道:“怜夜恭贺女君喜得佳人。”
“恭贺大人喜得佳人,”叶阳弈秋附和道,“不知大人可观赏过人间绝技惊鸿舞?”
“哦?那是什么舞?”棠溪珏顺着她的话接着说,她何尝不知道叶阳弈秋到底是什么目的。
“如若大人有兴趣,择日我可亲自请大人观赏。大人之名久不为闻,如今一战成名,令人瞠目结舌,想必是日夜修习,恰好也能够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些三界之事也未尝不可,岂不是一举两得。”
叶阳弈秋很聪明,抓着棠溪珏横空出世却流连花楼,明显是需要掌握更多的八卦和情报,恰巧方才她自己又说喜欢跳舞,便借着跳舞为跳板拉拢人情,旁敲侧击告诉她人界如今天翻地覆,待在兽界镜红轩确实可以迅速了解不少情报,但人界现在还具有主导权力,棠溪珏需要一个人引导她,于是便顺水推舟成全了这个人情。
至于为什么棠溪珏想要花蝮清,叶阳弈秋摸不准,毕竟提到花蝮清的时候,棠溪珏一脸意味深长,看着就像有什么玄妙千机。
化神境强者的事,应当不是她这小小四重境的人可以参悟。叶阳弈秋这么想。
“你说的,很有道理,择日.......”棠溪珏故意拉长尾字,叶阳弈秋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明亮,随后她话锋一转,“几日后便是中秋,不如就中秋去人界看看?”
叶阳弈秋语塞,原本她还以为棠溪珏要说择日不如撞日这种话。此人方才便是直言不讳提出请客,再者便是刁难那三人跳舞,最后又轻轻戏弄自己,好处照单全收,套路油盐不进,看来棠溪珏着实是一个高深莫测不好拿捏,还有点不要脸。
棠溪珏倒是高兴得紧,一双眼睛眯着笑,兴味盎然。
一边君怜夜可怜兮兮地瞧着她:“女君,你与叶阳姑娘说好,是不是就要离开怜夜了?抛弃怜夜了?”
“自然不是,”棠溪珏一双玉手轻抚在君怜夜白皙的脸上,“我会好好想你。”
君怜夜目光指向楼下花蝮清,“那他怎么办?”
“自然是......”与我共处一夜,欢度**。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棠溪珏心海被一股突如其来、且与她本源相连的气息所干扰。这感觉她太熟悉了——是赫连!她竟离开了北境煞水?神情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凝重,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有劳怜夜公子将他好生安顿,待我出门寻件靓丽衣裳,沐浴更衣,毕竟第一次见面,我可不想让那清新小郎君吓到。”
不待君怜夜和叶阳弈秋反应,玄色宽袍随着主人的起身款款垂落,棠溪珏阔步离开高台,随后轻功一运,从窗外飞了出去。
楼下花蝮清那一双旷蓝眼眸见高台上离开的人影,有些着急地起身。沈既白和祈凌亦是,可惜一堆狐侍接着便围了过去,不给他们一点溜出去的空子,就是他们二人说要离开不逛了,那群狐侍全当没听见,分明是架着他们没法承认自己也是男子还不可以随意打斗,不然早就脱身。
花蝮清倒是好些,被狐侍领着去了镜红轩后院的上房。
镜红轩后院是一处美丽的园林。
晕黄月光从湖中泛起清浅涟漪,已经入秋,丝丝凉意伴随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吹进花蝮清的心里,青色襦裙挂在修长的身姿上,不看那一张亦男亦女的妖冶之脸,这一幕倒显得稍微有些格格不入。
一股激动之情不免油然而生,看来,这场对于棠溪珏的角逐,他们花界在先。
然而当上房门打开之时,那股激动全然落了空。
里面空无一人。
“那位贵人呢?”他不明所以地询问狐侍。
“许是在和怜夜主君交代,女君莫要着急,贵人抛掷千金定不会食言。”狐侍礼貌回了几句场面话,随后退下。
花蝮清如何肯在此处老实待着,方才明明见到那化神境女修早就离开镜红轩,此刻却也不在这里,她行踪不定,谁知下一步又该去哪里?可如若自己出去寻找,万一她又回来了怎么办。
思及至此,他在此处留下一朵花瓣,可以让他借花瓣之眼看见此处,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棠溪珏身上有一股不知名花香,这恰是植物之类的事务,花蝮清凭借这一点微弱花香四处搜揽踪迹,终于在一处野外树林寻得棠溪珏。
只是不止有棠溪珏,还有另一个黑衣人。花蝮清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二人一举一动。
那两人原本站定,一语不发,却忽然打了起来。对方的一招一式仿佛下了死手一般,却又能让棠溪珏迎刃而解。林间竹叶沙沙作响,玄色渡金衣袍在冷风间吹起弧度,修长指节覆上腕间映照着月光的金属镯子,霎时间,镯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把长枪。
黑衣人见状,先是堪堪躲过金色长枪的几番追击,在翻身躲避之时被长枪寻得空子一击撕裂了黑袍。月光照耀着那黑袍人的真面目——是个可怖的美人。只瞧着她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亦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把黑色长枪。
高手过招,花蝮清看得眼花缭乱,只得在这两人都站定时看了个清楚,棠溪珏眼中泛起一丝刺痛。
“棠溪,往事从未过去,你拿什么偿还。”那陌生冷美人眼中妒恨漫天,可是胸口有些紊乱的起伏又让着妒恨失去了些底气。
“赫连,往事是我不对,可你就对我没有半分愧疚?”棠溪珏看上去是希望言和的,态度显然比那冷美人好太多。
可惜不知究竟是怎么样的矛盾,让那冷美人不愿听半句解释,提枪而去。
见状,金色长枪在棠溪珏手中亦即刻迎战。
衣袂乘风,长枪运气,地上的枯枝落叶因此被气流旋得四处都是,树都被气刃砍断了几棵,两人却分不出个平手。若论功法和武力,花蝮清看不懂,但若论心思,他倒是还算擅长,棠溪珏明明放水了,处处畏手畏脚,似是不愿意真的伤害她,但也不想让她好过。
随着两把长枪同时戳进对方的肋骨,锁骨下部分,那位冷美人先吐了血。
她的双眼满是不甘,嘴中冷冷吐出八个字: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接着便消失在了原地。
花蝮清自知定是看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躲在暗处大叔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怎么办现在出去吗?他还穿着女装,如若那化神境女修是为讲道理的,或许还能因此放过他;如若不讲道理,他这个炮灰根本不是对手。
但显然他猛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现在穿着女装!
而比舞之前化神境女修的奖赏是灵石千加上和她共度一晚。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这个化神境女修有古怪癖好,男女通吃;另一种是,她认出自己其实是个男子。
不管哪一种可能,都对花蝮清不利。
就在他躲在暗处头脑风暴之时,一道女声冷冷响起。
“看够了吗?”
花蝮清浑身一抖,见那人正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颇具兴味,仿佛她锁骨处的伤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明明都流血了,居然还在笑。
他缓缓从树后挪出,来到她的面前。她的玄色衣裳被划破了几处,却没有伤及皮肤,除开锁骨下那道伤口,并无他伤。此刻的她与流云渡一战时的风光不同,倒显得些许凌乱狼狈,但脸上并未消失的自信又暗示此人毫不在意,反而势在必得。
她是化神境女修,这副模样是他可以见到的吗?花蝮清在心中腹诽。
“不向我介绍介绍你自己?”
花蝮清一惊,方才一直在心中思忖,竟忘了礼数。只是,怎么介绍?他现在不男不女,说自己是谁?若承认自己是花蝮清,不就在这化神境女君面前丢了花界的脸,日后若是有事相求,恐怕难矣;若是撒谎自己是女子,日后若是穿帮,岂不是得罪这位化神境女君?
他还在脑中纠结万分的时刻,蓦地发觉她嘴角挂着哂笑,似乎好像知晓他的尴尬。
“女君受伤了,我恰好懂些医理,不如我帮女君处理吧。”他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她锁骨下仍在渗血的伤口,作为一名医者,处理伤口的本能几乎压过了眼前的尴尬。
不过棠溪珏好像不领情,“无碍。”
她并不信任他,靠近他也只因他是她的情劫,只需最后一道情劫,她便可以飞升成神。
见局面又回到刚才之尴尬,花蝮清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上。
“咳咳......在下乃花界二太子花蝮清,也是在镜红轩得女君一赏的舞者,”他还是选择实诚,“方才不是故意偷看姑娘和.......只是在镜红轩等待许久,担心姑娘出事,便出来寻找。”
“生得倒是高大,音声也是青涩。”
“嗯?”花蝮清不明白,但瞧着她丝毫不减的笑容,刹那即,他头脑里闪过一个不太可能的念头,她是在笑话自己?不愧是化神境强者,方才还被人恐吓着要让她生不如死,转头便笑话起他了。
“不知我是该叫你一声小兄弟,还是你唤我一般,唤你一声姑娘?”
“这个......实话说,在下是男子,为了进入镜红轩一睹女君,所以才出此下策。”
见他没有隐瞒,棠溪珏倒有几分意外,却没忘了正事。
“不知花太子找我何事?”
花蝮清犯了难,要是直言他的目的和天门、太行、长白并无差别,都是希望她加入自己的阵营,会不会太过直白弄得她不高兴而拒绝?
“几日前流云渡一战,女君威风凛凛,扭转战局,那日女君救我于水火不容之下,我便心念许久;又见女君方才英姿飒爽,更是......倾慕不已。”想了半天,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加和谐水到渠成的办法,又提点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算是他要挟的筹码。
“倾慕?”棠溪珏眼里的兴味更浓,“不过切磋,竟让花太子如此念想。”
一句切磋便回绝了他的要挟。
“我流连于镜红轩,日夜笙歌,好不欢快,可惜那人界三派总是派人叨扰,所求无非就是希望我加入他们以得佑护。我还以为,花太子也和他们一样为俗事而来呢。”
棠溪珏笑意盈盈,花蝮清冷汗直冒。
幸亏方才没有直言也是求她帮忙。
“蝮清怎敢叨扰女君。”
忽的想起来,似乎还没告诉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棠溪珏,走吧。”
“嗯?”
“你方才不是说倾慕我么?”
花蝮清越来越一头雾水。
“恰巧你亦是得我一赏的舞者,何不有缘。”
花蝮清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兽界夜市热闹,不如去看看,正好买几身衣裳。”
怎的忽然要买衣裳了?哦对,她的衣服还是破的,锁骨下还有伤,此时才想起来,便有些隐隐担心。花蝮清还在思忖担忧,结果她下一句话便让他方寸大乱,
“毕竟**苦短,我可得换身靓丽衣裳,沐浴更衣,才和花太子共处一夜,欢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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