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01

凤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轿辇颠簸时带起的檀香混着血腥气直冲喉咙。

她猛然按住太阳穴,眩晕感裹着金丝楠木雕花的影子扑在眼皮上——这是第三次了,从今晨戴上鎏金点翠簪开始,这种仿佛被人掐着喉咙按进冰窟的窒息感就挥之不去。

"小主当心!"

轿帘被疾风掀起时,凤瑶正巧看见绣着五爪金龙的墨色衣角。

她踉跄着栽出轿外,额头擦过暗纹云锦的刹那,对方掌心温度透过薄纱直抵脊骨。

抬眸的瞬间,她望进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睛,剑眉压着深潭似的瞳孔,那人的拇指恰好按在她腕间跳动的血脉上。

"放肆!"随行太监的尖嗓刺破凝滞的空气。

凤瑶慌忙跪伏在青石砖上,金丝银线绣的并蒂莲纹在她膝下绽开。

发间流苏扫过手背,她突然闻到龙涎香里混着极淡的药草味,这味道让她想起昨夜母亲塞进她袖笼的安神香囊——"瑶儿,进了宫就没人护着你了"。

"哪个宫的?"声线如碎冰坠玉。

"回皇上,是今春新封的凤答应。"掌事姑姑的绣鞋突然出现在余光里,鞋尖缀着的珍珠晃得她眼晕。

凤瑶感觉喉头泛起铁锈味,方才被那人扶过的腕子火烧似的发烫,仿佛有千万根银针顺着经络往心口钻。

"果真是个狐媚胚子。"

凤瑶刚踏进储秀宫就听见这声冷笑。

惠贵人倚在紫檀雕花榻上,孔雀蓝宫装衬得她眉眼愈发凌厉。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凤瑶发间的玉簪:"听说你今早冲撞了圣驾?"金镶玉护甲突然挑开凤瑶的衣领,"这般容色,当个答应倒是委屈了。"

暮春的风裹着海棠残香扑在脸上,凤瑶看着惠贵人鬓边微颤的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突然想起入宫前夜兄长说的话:"皇上最忌前朝后宫勾连,你须得步步为营。"

"去御膳房取本宫的燕窝盏。"惠贵人甩开她时,护甲在锁骨划出细长血痕,"要辰时三刻现炖的,多一刻少一刻......"她俯身贴近凤瑶耳畔,"本宫就禀了皇后娘娘,说你意图毒害皇嗣。"

御膳房的油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总管太监捏着青瓷碗沿冷笑:"凤答应要的可是血燕?"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案板上,震得银勺叮当乱响,"就凭您这六品绿头牌,也配用金丝楠食盒?"

凤瑶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翡翠坠子——那是内务府特制的三品总管佩饰。

她突然伸手按住食盒边缘:"惠贵人有孕在身,若因膳食不周惊了胎气......"尾音恰到好处地颤了颤,"不知李总管项上人头,够不够抵这欺君之罪?"

"你!"太监的胖脸涨成猪肝色,扬手就要掀翻食盒。

凤瑶不退反进,绣着缠枝纹的袖口擦过对方腕间,藏在指缝的银针轻轻划过他虎口。

这是她在府中跟西域舞姬学的把戏,针尖淬了会让人发痒的草药汁。

"放肆!"尖利的女声突然炸响。

凤瑶转身时正对上皇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她鬓角的白玉扁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老嬷嬷的目光扫过狼藉的膳台,突然定格在凤瑶染血的衣领上。

暮色染红宫墙时,凤瑶独自站在庭中槐树下。

她摩挲着腕间隐约浮现的红痕,那是今早被帝王触碰过的地方。

晚风卷着枯叶擦过耳际,她突然看见槐树枝桠在青砖上投出诡异的影子——那分明是条盘踞的蟒蛇,正对着东边某处宫殿张开毒牙。

剧痛在此时袭来。

凤瑶踉跄着扶住树干,额角冷汗浸透了鬓发。

她恍惚看见御膳房檐角挂着的铜铃在疯狂摇晃,铃舌上沾着暗红血渍。

当视线重新清晰时,掌心赫然躺着片带牙印的槐树叶,叶脉纹路竟与方才幻象中的蛇鳞一模一样。

凤瑶将槐树叶碾碎在掌心,腥甜的汁液渗入昨夜被惠贵人抓破的伤口。

子时的梆子声穿过三重宫墙,她蜷在锦绣堆里数着更漏,直到预见中的铜铃声在耳畔炸响——御膳房后巷的青砖正在渗血,三更天会有小太监将发霉的粳米掺进贡米袋。

"小主,该换药了。"贴身宫女青荷捧着鎏金缠枝纹药匣进来时,正撞见凤瑶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中。

菱花窗外飘着细雨,她借着铜镜的反光,看见主子用银簪挑开药膏的动作突然顿住。

"去取两坛陈年花雕。"凤瑶突然将药匣重重合上,翡翠耳坠在烛火中晃出冷光,"要贴着内务府黄封的。"

青荷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时,终于明白主子为何要她偷剪御花园的芭蕉叶。

当凤瑶裹着素锦斗篷出现在御膳房后门,雨丝正顺着她发间银簪坠成珠链。

她看着墙角那堆盖着油毡布的米袋,突然将花雕泼在守夜太监脚边。

"走水了!"尖叫声划破雨幕。

卯时的晨雾还未散尽,凤瑶已经站在御膳房朱漆大门前。

她今日特意选了月白蝶纹宫装,领口掐着昨夜新染的血痕。

总管太监的嗤笑卡在喉咙里——凤瑶身后跟着的,竟是皇后宫里的二等宫女。

"昨夜的贡米沾了潮气,本宫瞧着..."凤瑶指尖拂过青瓷碗沿,突然将整碗粳米扣在芭蕉叶上,"倒是与李总管袖口的霉斑甚是相配。"她俯身时,鎏金护甲不偏不倚戳中对方虎口昨夜的红疹。

小太监们抱着的金丝楠木食盒"哐当"落地,八珍鸭子滚出油纸包的瞬间,凤瑶看见总管额角暴起的青筋。

她突然掀开食盒第二层,十二枚雕成莲花状的银丝卷正冒着热气——正是惠贵人今晨指定要的茶点样式。

"你怎么会知道..."总管倒退着撞上蒸笼,滚烫的水汽模糊了他扭曲的面容。

凤瑶踏着未时三刻的日影回到景仁宫时,檐角的铜雀正对着西偏殿方向啼鸣。

青荷捧着的食盒突然倾斜,滚出半块沾着朱砂的绿豆糕。

凤瑶瞳孔骤缩——这抹暗红与昨夜预见中蛇瞳的颜色分毫不差。

"皇后娘娘传旨,三日后御花园摆赏花宴。"掌事姑姑的声音从廊下飘来,她发间的银簪挂着串琉璃珠子,"六宫嫔妃需备才艺,为太后祈福。"

凤瑶捻着绿豆糕的手指蓦地收紧,碎屑簌簌落在绣着缠枝莲的裙裾上。

她突然想起晨起时铜镜里的异样——本该映出梳妆台的镜面,竟短暂闪过满池残荷的画面。

此刻廊下穿堂风卷着片枯叶贴在她鬓边,那叶脉纹路竟与昨夜槐树叶的齿痕完全重合。

东墙根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凤瑶转头时,正巧瞥见惠贵人的贴身宫女闪进月洞门,石榴红裙摆扫过的地方,几片牡丹花瓣正在诡异地向西飘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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