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白当然清楚他的怒火因何而起。

只是，如果帝金连提前为自己的武魂编造好一份合情合理说辞的意识都没有，那他还是现在就回星斗去比较好。

“完事了？”

帝金不语，只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眼睛却一直盯着王冬。

若是换个什么人用这样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王冬必不能忍。但考虑到帝金是魂兽化人，又与落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还是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你好。”

帝金在落白的眼神威慑下，不情愿的回了一句：“你好。”

他都不用问，就能笃定这是落白口中的“王冬”。

“要到新生上岛的时间了。你跟我一起回去？”落白这样问王冬。

王冬摇头：“虽然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但刚刚来的路上玄老传讯与我，交代我在外院办点事。你先带他上海神岛吧，我待会就回来。”

落白又用眼神强迫帝金跟他一起与王冬道别，然后带着他往海神湖的方向走。

帝金时不时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王冬身上亮眼的粉蓝色，才消停下来。

两人走到海神湖畔，落白将手从帝金腋下绕过，捞起他的身体。同时冰碧凝翼在他身后展开，带着帝金一起腾空而起。

即使是带着一个人，落白用于飞越海神湖的时间也不过数分钟而已。期间帝金一直沉默，似乎是在思考落白与王冬的事。

——

内院弟子的人数常年保持在五六十人左右，资源富裕，别看只有一栋宿舍楼，但学员们住的都是单人寝。

落白带着帝金在海神岛上大致的认了认路，就把帝金送到了他的寝室。帝金一应生活用品都是他本尊亲自采购的，不乏一些不仅没用还很稀奇古怪的小物件。

落白倚在门框上看他收拾东西，在心底摇了八百次的头。

帝金自幼被凶兽们娇惯着长大，哪里会干这种事？他一手拖布一手扫帚，颇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而落白仅仅是给予一些口头上的指点，并不打算动手。

虽然还是个小屁孩，但在危险又陌生的人类世界，你还是快点成长起来比较好。像是打扫卫生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都应付不来的话，趁早回家去吧。

而帝金也完全没动过要落白帮他的念头。那天对打时他虽然提了一嘴自己的瑞兽身份，试图以此来压落白一头，但实际上他并不喜欢在瑞兽名义上大做文章。

这种对自己瑞兽身份的隐秘抵触，还是因玄老当年的那一番话而起。

如果我不是瑞兽，帝天他们根本不可能对我这么好。

如果我不是魂兽，他也根本不可能强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在这看我收拾东西吧？

落白的感知力何等敏锐，在帝金情绪忽变的那一刻，他开口道：“别总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算你不是帝皇瑞兽，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同为魂兽，这点同胞情谊还是有的。

帝金拿着拖布愤愤的锄了一下木制的地板：“如果我连魂兽都不是呢？”

落白奇道：“那我当然不会管你的死活。”

一直以来积攒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帝金突然咬牙切齿的说：“三年前你们离开星斗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瑞兽，我又会是什么模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不得不承认，那个该死的人类老头子说的有道理。帝天他们会对我好，无外乎因为我是瑞兽，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罢了。要不然，堂堂兽神又怎会在意我的死活？

“你不也是吗？那时候，你会不顾自身安危的当在我面前，不也是因为我是帝皇瑞兽？我可是听熊君说过，你在星斗外围区猎杀别的魂兽时可一点都不手软！和你同行的魂师居然还想接引我的命运之力！这群人类真是想的够美！若我不是瑞兽，那他要杀我夺我的魂环魂骨你也会无动于衷吧？！

“但每每这样想过后，我又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愧疚。因为我确实是享受了你们带给我的好，又怎么能在心里这样阴暗的编排你们？”

落白收敛了之前不甚在意的神情，一双眼静静地盯着背对他的帝金。

“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抛去了瑞兽、魂兽这样与生俱来的身份后，我又剩下了什么？我渴望有一个人，无论我是不是瑞兽、是不是魂兽，ta都会对我好，不因其他任何外在因素而改变。但在那同时，我又会想，瑞兽、魂兽的身份是组成我的一部分，因为这些身份所以爱我，就不是真的爱吗？

“……这些问题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但我仍旧得不出答案！所以我很厌恶这种感觉！我不想再留在星斗，也不想再看见帝天他们！至少在我思考出问题的答案之前，我不想面对什么瑞兽什么星斗气运的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即使没有那只银龙的授意，我也会自己偷偷跑出来！

“可是我来到这里，又见到了你。原来你会喜欢人类，喜欢天生与我们对立的种族！你怎能！你怎能！”

帝金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好在落白出于谨慎，在进房间后第一时间就抛出了隔音魂导器，要不是现在两人必定是要被其他的新生围观了。

落白走到帝金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一股极致纯粹的寒力从他掌心释放，渡进帝金体内，让他一点点冷静下来。

冰天雪女头部魂骨魂技——寒潮鸣泣，有着控制精神力的作用。落白用这个魂技半强/迫帝金平缓了心情。

说实话，他挺惊讶的。

落白没想到孩子没什么区别的帝金居然在心里藏了这么多事。而且他思考的东西还很有哲理。

不过他也有点担心帝金。

帝金是在对自身产生质疑。在外院读书时，落白上过一门课——《人类心理学》。过度怀疑自身的人，到最后很有可能演变出自厌自弃甚至是自/残的行为。

落白扳过帝金的肩膀，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他眼底的泛红。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落白才会稍微外露一些自己的“温柔”。

“抛开你瑞兽、魂兽的身份不谈，在昨日之前你我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我与你的相处时间加在一起还不到两天。不管怎样，我也不可能对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有多深的感情吧？”

别看帝金是瑞兽，在落白心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但落白对他的熟稔程度甚至还不如对贝贝大师兄。

帝金觉得他说的话有点道理：“……所以？”

“所以，我至少要跟你多相处一段时间，深入了解你，才有机会对你本身产生好感，是吧？”

“好像是的。”

“那你在生什么气呢，”落白叹息：“无论是我的态度还是你的苦恼，都需要时间去解决，你没必要现在就气到哭鼻子吧。”

“谁哭鼻子了？我可没有！”

终于，帝金在下意识反驳出声的同时，彻底脱离刚刚那种消沉的态度。

落白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顺带补上一句：“那你还不快点接着收拾？还有，拖布不是那么干着用的，得用水打湿才行。”

帝金瞪他：“你不早说！”

他提起木桶，准备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打水。而落白只是摇摇头，稍微一晃指尖——

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从看不到摸不着的虚无状态转变为一滴滴具象化的水珠，在空中滑落，沁进拖布里，逐渐湿润了布条。

“你——”帝金震惊：“你不是冰属性的吗？怎么能控水？”

冰属性魂兽或魂师可以直接召唤天地间的冰属性元力凝冰，但要在水属性与冰属性之间相互转换，就需要极高的天赋才能做到了。可是刚刚，落白分明就是直接调动了空中的水元素，将其显现成形！

“这是我修行的一部分，”落白收回手指，捻了一下：“控冰控雪于我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与天赋。而跳过冰水转换、直接控水，才有难度。”

这是半身跟他说过的，领悟水元素真谛。虽然现在落白的控水能力只能与普通水元素魂师媲美，但也这足够令人惊讶的了。这可是跨元素的修行！

“你还真是变/态啊……”帝金面露复杂，幽幽感慨。

落白也毫不客气的接下了他的称赞。

在他的精神之海中，那枚残缺不全的水蓝色菱形宝石碎片，时时刻刻散发着浅淡的光晕，滋润着他的精神之海。

这个东西……很神奇，落白就是用它来修行精神力与水元素领悟的。

陷入了对某种事物的深度思考，等落白再次被帝金的声音唤回注意力时，他已经折腾完了房间里的一切事宜。

帝金坐在床上，稍作休息。

现在的他对人类的一切事物都抱有极高的好奇。不多时，恢复了活力后就拿过落白的储物魂导器，探索着翻了起来。

魂师对他来说很新鲜，魂导器更是如此。

“这是什么？”

“冰晶果。冰属性魂师修炼用的，你吃了会起反效果。”

副属性是极致之光与极致之火的帝金撇撇嘴，将冰晶果放到一边，又开盲盒似的拿出另一样东西。

“这个水晶球呢？”

“那不是水晶球，是测魂力用的计量仪。”

帝金来了兴致，释放出一丝魂力。水晶球上缓缓浮现起一个数字：“60”。

玩了几下后，他觉得没意思，又掏起下一样东西。

“那这个——”

话音未落，落白的身影“嗖”的一下掠过他身前，拿走了帝金手里的锦囊。

帝金眯起双眼：“怎么，这个东西对你而言很重要？那你还把它跟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在一起。”

落白摩挲了一下手中紧握着的锦囊：“这是别人给我的，我不打算打开，你也不要打它的主意。那样不礼貌。”

看出帝金眼里的跃跃欲试，落白警告道。

帝金先是沉默一瞬，接着追问：“那个王冬给你的？”

落白不知道他是做到能猜的这么准的。他那一瞬的沉默让帝金确定自己的猜想没错，一股不知名的执拗涌上心头：“那我若是一定要打开看看呢？”

落白也冷了神情：“别忘了，你在我手里甚至走不出五十个回合。”

提起两人相差悬殊的实力，帝金泄了气，扭过头怒道：“不给就不给！我是刚才看到那锦囊背面有一行字，才好心想着帮你看仔细的！”

有一行字？在此之前，锦囊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落白拿起锦囊细细打量起来。

正如帝金所说那般，背面的锦缎上浮动着一行流光暗纹的小字：“落白，当你打开这个锦囊时，想必已是对小冬儿交付了一颗真心。既如此，我们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拿出锦囊里的东西看看吧。”

这显然是牛天、泰坦的留言。可是，落白却不清楚这段话为何会在此时显现。

不仅如此，原本烙印在锦囊上的精神封印也悄无声息的被解除了。拉紧的束绳松开了，露出一个黑色幽暗的小口，就像开启一道缝隙的潘多拉魔盒，引/诱旁人将其完全开启，探索其中的隐秘。

他对王冬……有感情是有感情，可要是说什么“真心”，落白是真的不好意思应下啊。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的外界条件刺激了锦囊，才导致这段话自行弹出？

一念至此，落白的眼神落在帝金身上。

“你刚刚……”

帝金双臂环胸：“别这样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把这个锦囊拿在手里的一瞬间，我精神之海里的黄金龙枪躁动了一瞬……”

黄金龙枪？黄金龙枪和这锦囊，会有什么关联吗？

落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他不愿就这样拿出锦囊里的东西。也许他对王冬还算不得是用情至深，但他尊重王冬家人对其未来伴侣的心意。

这样想着，落白一边口头应付帝金，一边要去收紧系住开口的绳索。

可那锦囊却突然大放金光，不受落白控制的跳出他掌心，浮在空中。紧接着，一张大大的牛皮纸就这样从锦囊里“飞”了出来，直直凑到了落白眼前。

帝金：？！

落白：……

他扭过头去，那牛皮纸也跟着转动。他闭上眼睛，那牛皮纸就直接往他脸上盖。

……这是一定要他看的意思？

落白只得先将其拿在手中，然后递给帝金：“你帮我把它收起来。”

可是感知到帝金气息的牛皮纸直接卷成筒状，“啪叽”一声结结实实的抽上帝金的侧脸。

帝金一怔，旋即勃然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

说着，他从床上跳下来，恶狠狠的扑向牛皮纸，要将其撕个粉碎！而那张纸则是满屋的乱飞，躲避帝金的追杀。

落白扶额。

这场闹剧……究竟意欲何为啊？！

……最后，牛皮纸还是凑到了落白面前。

落白出声：“你就一定要我看？”

牛皮纸上下抖动了一下。

对上一旁的帝金杀气腾腾的眼神，落白只得拿过牛皮纸，认输一般，从第一行字读起来。

我的设定：霍雨浩暗喻的是反父权反愚孝（霍云儿是反奴性），王冬暗喻的是富二代的人生剖析、社会中对男女态度的差别，帝金暗喻的是对自己身份与自我存在的迷茫、疑惑、厌恶、纠结、认同，橘子暗喻的是反夫权反男权加一点点的反封建。

写这几章时我的精神状态：啊！让修罗场的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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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瑞兽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