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极为强烈的安全感,久违了。

尉迟长云的腰间,被闻玳玳的手箍得很用力,仿佛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嵌进他的灵魂最深处。

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同拨开乌云见日光,原本应该尽情倾诉内心的思念,尽情释放激动的情绪。然而,他的双手却紧张到无处安放,只能在闻玳玳身后,不知在克制什么的,起起伏伏。

直到哭了好一阵的闻玳玳,反应过来尉迟长云的冷淡跟无动于衷,才扬起泪流满面的脸:“师父,你是还在生徒儿的气,不愿意原谅?”

常年笼罩阴霾的眸子,不知不觉已经清澈起来,换做万千山水的旖旎风光在其中流转,他盯着她低低沉沉的说:“自然不是。”

“那师父为何不抱我?”

像是一下子难住了尉迟长云,在满目期待得泪光中,他尝试着说服自己。

循规蹈矩,不越雷池的虚虚在她肩上轻轻一拢,似长辈对晚辈的安抚。

未等闻玳玳重新触碰到的他的温度,人已经扯开她的手,像是面对什么洪水猛兽,退出半米远去了,似有转移话题的意思:“你不是想去看看国库门后是什么,吾带你去。”

怀中空荡。

泪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掌心的触感消失。

待闻玳玳反应过来时,尉迟长云人已经走到了营帐外。

胸口莫名一空。

重逢的喜悦与庆幸如此强烈,以至于尉迟长云那原本似有心事、莫名疏离的态度都显得微不足道,被完全淹没了。

她欣然应允,随即转身去整理画轴,打算将其带出,等日后有空闲、心境沉静之时,再细细品味、鉴赏一番。要知道,尉迟长云在丹青之道上素来惜墨如金,当年,他深陷临渊灭国的纷扰之中,更是无心去描绘这些风雅之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人物小像竟能描绘得如此惟妙传神,色彩的搭配更是比她当日所穿的,还要绚丽夺目。

正在收拾之际,一双布满疤痕、茧子厚重的手从闻玳玳怀中稳稳地接过画轴,是翠微山的守卫,他温言细语道:“闻姑娘,这些粗活还是交给在下来处理吧。收拾妥当后,一会儿便给您送到住的地方去。”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坚定,显然是得到了尉迟长云的授意。

这也行。

她总不能举着这么大个匣子在这翠微山中乱逛。

“劳烦了。”

守卫是一位已过不惑之年、粗犷豪爽的汉子,他客气地说道:“闻姑娘,您真是太客气了。您就是翠微山的主人,这种运送承转的任务,本应该是在下的职责所在。您尽管放心随圣上去,属下一定竭尽全力,确保画轴完好无损。”

居然是个这么懂事的。

果然是能人之下,无庸才。

至于她是翠微山的主人的话。

沉默着不知说什么才好的师徒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第二道门的路上,闻玳玳突然加快起步,与尉迟长云并肩:“师父,当年您给徒儿的玳花簪,徒儿听说是…….”

“对,是翠微山国库的钥匙。往后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以后就是翠微山乾陵的新主人。”

破天的财富,差点砸晕闻玳玳。

“可这毕竟是历代临渊皇室先祖们历经千辛万苦积累起来的财富,岂能轻易赠予他人?师父,您莫非是想让徒儿如同父亲及族人一般,世世代代守护这乾陵吗?”

“一个国家,你竟还奢望它历经多少次灭亡?财富乃身外之物,可再赚,朝廷国库亦有着使财富充盈的无数法门。倘若后辈子孙不幸再度遭遇灭国之劫,他们自当学会在逆境中寻觅出路,自行应对。况且,当年吾复兴国家之时,乾陵的金银宝物并未多取,用以供养军队、龙池卫的开支,以及维系人际关系的费用,皆是吾凭自身之力所赚取。”

“是开青楼茶馆儿办白事吗?”

尉迟长云:“…….。”

好吧,闻玳玳能说出这话,是真没经过脑子。

“吾听说,你们在赤水开了家酒楼?”

酒楼二字,已经被尉迟长云说的相当含蓄了。

闻玳玳笑的心虚:“是,生意所得,肯定是比不上师父。”

话说的,怎么像是较劲?

尉迟长云停在石门前:“赤水国危以,临渊理应帮衬,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尉迟长云依旧是昔日的那位尉迟长云,骨子里的压迫感一上来,只需三言两语,便能将她堵得心烦意乱,憋屈至极,而又无可奈何,不敢多言。

问她有何良策?惹是生非的勾当,皆出自她手,只要不干就成了呗。

方才尉迟长云的话,也算是给她留面子了。

按照话本上的说法,历经生死考验,本不应沉浸于悲喜交集的情绪中,泣不成声的一笑泯恩仇,过去的种种理应如同随风而散的尘埃。从此携手共进,展望将来。

然则,为何听尉迟长云之意,似乎是来找她算账的?

身为江湖中的一方匪首,面对尉迟长云,是一国之主,更亦是她的师父,仿佛他生来就是专门压制她的,无论她变得如何天下无敌,都克服不了内心深处对他的畏惧

闻玳玳下意识地拧了拧手指,沉思片刻后提议道:“如今徒儿在赤水也结识了一些人,不如让徒儿带人去赤水周旋一下,应该可以应对现下的局面。”

尉迟长云从闻玳玳拧巴的手指里抽出簪子:“这等小事,你就不必亲自去了,吾看,那个跟你从赤水来的少年,脑子还算好用,叫乐游?”

闻玳玳的笑容似乎已变得僵硬,近乎凝固。不是说尉迟长云三日半,也就是今日临近傍晚才会醒吗,算睁眼时辰到赶来路程,顶多不足半个时辰差,他是如何做到轻轻松松,将她五年干的勾当给摸各底朝天?

对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北大哥,惯会搅动风云的人。

既然瞒不住,倒不如坦然承认错误。以免他一步步给自己制造台阶,让自己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应对。

“师父,其实五年来,临渊往赤水国送的东西,官道频频被劫,都是徒儿的主意。”

地下轻轻微震,第二道石门打开了。

尉迟长云负手走在前,没说让那些事过去,也没说到底怎么解决。

要知道,的闻玳玳具有强大的杀敌能力,尤其在三日前保护尉迟长云对抗苍旻的气场时,其气势仿佛带着千军万马,威武不凡。如今而尉迟长云一旦保持沉默,他的气场便会轻易地破除千军万马。

仿佛又回到师慈徒恭的时光。

闻玳玳怯生生的跟在身后:“师父,往临渊运私盐,也是徒儿的主意。”

“四处挑拨九方世界与临渊的关系,也是徒儿所为。”

索性一口气全说了。

“造谣您是狐妖转世,祸国殃民,将有灭世之灾,也是徒儿的意思。”

“反正扰乱临渊的太平盛世,皆是徒儿所为。”

片刻。

等到闻玳玳烦死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觉得跪他一次,也是她应得的。

噗通!

跟当年闻玄知一样,跪的相当利索。

“师父,是徒儿做的,徒儿都承认了,您看着罚吧。”

好半天。

尉迟长云站在堆山积海的金银玉器中转身:“确定没有其他事了?”

闻玳玳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确定没有了。就算是有,也与临渊无关,与师父无关,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他就那么垂眸专注的盯着她,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自进山以来,似乎一直在克制某种随时都能倾泻出来情绪,时至今日这种情绪已经近乎自虐。

“微不足道的小事?”

尾音勾上蹊跷的笑意,声线被压的又低又锐,刺的人莫名生疼。

了解尉迟长云的闻玳玳,听出话语中的不对劲,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颇感意外。自问并未言语有失,何以至此?思来想去,莫不是苍旻在其背后有所行径不当,将责任归咎于她,把脏帽子扣在了她头上?

当即就想要解开误会:“师父,那些都是苍旻一意孤行非要做的,并非出于徒儿的本意。”

“不是出自你本意?”

“是,徒儿也是被他诓骗了的。”

“所以,孩子是他的。去赤水国五年里,你与他有了个孩子?”

闻玳玳忽地的呆愣住,失神暗悔,怎么把那个小累赘给忘了,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等了好一会儿的尉迟长云,等到再也没了耐性。

叮当!

玳花簪被扔到地上。

浑身上下带着倒山倾海的煞气,错过闻玳玳就要离去。

闻玳玳终于迟钝察觉处尉迟长云的不对劲在哪里,几乎是扑到尉迟长云腿前,抓紧他衣摆:“师父,孩子不是苍旻的。”

煞气减弱半分:“那是谁的?”

面对尉迟长云,那个与她想象中相差甚远的重逢,他的态度更是与五年前截然不同。闻玳玳一时语塞,无法表达内心的复杂情绪。更何况,临渊国对师徒相恋的容忍度极低,更不可能接受那个无辜的孩子。

闻玳玳做母亲再怎么做不称职,但四年的朝夕相处,她怎么可能将自己孩子置于危险的境地。

“你莫不是怕,关于苍旻的事,吾会牵连孩子?所以才选择否认?”

恼火大失所望的见闻玳玳连续语塞,逐渐显得无力,衣摆猛然间从她的手中挣脱,脸颊的肌肉在愤怒与无奈中隐约颤抖,尽管理智已经破碎不堪,但他仍在努力从闻玳玳的沉默中,一点又一点地拾回。

“苍旻已是必死的结局,你放心,吾会尽力给你与孩子找个好归宿。”

闻玳玳一阵耳鸣,好像听不懂尉迟长云在说什么。

“此外,在临渊民众的认知里,你虽已过世却奇迹生还,且身兼吾之徒弟身份,这极易被狡诈者利用,以讹传讹,混淆视听,乃至动摇朝纲。故此,你的名字需更改,身份亦需重塑,至于与吾之间的师徒关系,也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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