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她和郑世豪周旋二十年总结的经验,是她委屈求全的血泪史,而这段黑历史,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驱车赶回南都之巅,在将车停好之后,林欢拿出湿巾,对着后视镜将口红卸得干干净净。
确定脸上没有化过妆的痕迹,这才拎起包,直接进了入户电梯。
电梯里一尘不染,光亮得如同镜子一般。
林欢踩着软绵绵的羊绒地毯,突然倒吸口凉气,赶紧脱下鞋,提在手里。
刚完成这套动作,电梯门就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赢弱老妇站在电梯口,眼神凌厉地望向白色地毯。
“郑姨,中午好!”林欢露出标志性的微笑。
被称作郑姨的老妇冷冷地瞟了一眼地毯上的黑色沙砾,不悦地皱起眉。
“太太,我说过多少次了!进电梯前一定要脱鞋!你这样,会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
“郑姨,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林欢垂脸跨出电梯,笑意盈盈地将高跟鞋放到鞋柜上。
郑姨依旧冷着张脸,拿出消毒液对着鞋来来回回地喷了几次。
林欢暗松口气,悄然离开。
笑容渐渐凝固,她轻轻拍了拍脸,嘴角弯成刚才的弧度。
穿过长长的走廊,林欢来到衣帽间,换了件外套,又从衣柜里拿出条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裤子,直接扔到换洗台上。
拂去裤脚的尘埃,对着镜子仔细检查,确认没有任何纰漏之后,才微笑着走了出去。
穿过L型的走廊,逐渐加强的光线让林欢眯了眯眼。
一抬眼,那盏高约三米的水晶大吊灯以全灯开放的模式无比绚烂地傲立于客厅之上,诡异的浅橘色灯光把人衬得肤色黯淡发黄。
这灯是她婆婆杨心慧斥巨资从国外买回来的,水晶吊珠由人工一粒粒穿上去,林欢当的监工。
按杨心慧的要求,每一粒都不允许有瑕疵,水晶珠之间也必须等间距。
这活儿考验的是工人的技术,磨练的却是林欢的意志。
她得拿着软尺,一点一点地测量成品吊珠之间的距离。
这项浩瀚的工程完成时,林欢瘦了整整十斤。
反反复复的测算,焦虑、难以抒发的抑郁差点儿把她给逼疯。
所以,林欢很憎恶这盏吊灯,她期盼着自己当家作主的那一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灯砸得粉碎。
从臆想中回过神,林欢再次调整面部表情,昂首挺了挺胸,面露浅笑地走进客厅。
杨心慧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而错,一袭浅灰色丝绣旗袍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乌黑浓密的长发盘卷于脑后,大朵的鲜百合斜插于发髻上,更增添了一丝清雅与妩媚。
光看背影,谁也不会把她和七十岁的老妪联系在一起。
在得益的保养下,岁月宽待了她,却也没有放过她,虽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但脸部的皱纹还是能把她划拨到老年人的行列。
林欢的脚步很轻,而杨心慧又在看手的报表,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妈!”林欢轻轻唤了一声。
杨心慧似乎有被惊到,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张名片:“明天去找这个医生,见面报我的名字,他会详细替你做检查!”
林欢心一沉,又来了……
虽然心里很抗拒,可她不得不乖乖地拿起名片。
果然,“专治不孕不育”这几个大字占了名片的大半篇幅。
“妈,这些都是江湖游医,不能信的!”林欢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
杨心慧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眼神的复杂让林欢不寒而栗。
“国内外的专家都看过了,不也没用?试试民间的医生,说不定还有希望!”
杨心慧合上报表,随手递给了郑姨,郑姨将报表来回平压了好几次,这才小心翼翼地装进文件夹里。
“林欢,你今年也四十三了吧!再晚两年,就真的没机会了……”
“妈,我的经期一直正常啊!”林欢急切地辩解,“医生也说我排卵很好,肯定能怀上的!”
杨心慧不语,眼神充满质疑。
林欢深吸口气:“妈,咱们没必要相信江湖医生,其实做试管婴儿就挺好的……”
“不行!”杨心慧语气强硬地打断她的话,“世豪又没问题,为什么要做那种手术?”
“试管婴儿不是手术!”林欢耐着性子再次解释,“它是通过体外受精,把……”
“什么体外不体外的,说出来也不害臊!”杨心慧霍然起身,“总之,我不会接受通过这种方式出生的孩子!你能生就生,要生不了……”
话说到这儿,杨□□顿了顿,没再继续。
林欢不敢抬头,直到杨心慧的脚步声渐远,才长松口气,悄然握紧拳头。
婆婆的话外之音,她听得明白。
当年童童刚出生,杨心慧就明确表过态,让她至少再生一个孩子。
那时林欢还年轻,并不觉得生孩子有什么困难,未曾想一直努力奋斗的二胎心愿,到现在都还没有达成。
她看过无数专家,都说她没问题,可偏偏就再也怀不上。
林欢想做试管婴儿,却遭到了杨心慧强烈反对,她觉得这样做是对自己儿子的侮辱,一旦消息泄露出去,郑家的颜面也会扫地。
不管林欢怎么保证,杨心慧就是不允许。
而郑世豪呢,一向都把亲妈的话奉为圣旨,当然也就不会配合林欢。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自然受孕这一条路。
一年又一年,验孕棒用了一根又一根,逼得她都快疯了。
林欢很怕,哪天郑世豪突然从外面抱个孩子回来。
她再大度,也无法容忍自己抚养丈夫和别人生的孩子。
当然,这还算好的结果,最坏的可能,是她的正牌地位不保。
可生孩子这种事,年纪越大,越力不从心,所以,她必须得加快进度。
午餐向来都极为简单,今天也不例外,两菜一汤全是素,寡淡少油。
一楼有两个饭厅,一大一小,大的有三十多平,一张长方形红木饭桌就占去大半的面积。
这是家里会客时吃饭的地方,平常他们一家四口,就在小饭厅就餐。
小饭厅的布置和普通人家无异,四四方方的小桌,能让一家人显得热闹而亲密。
林欢却不这么想,和婆婆单独吃饭令她窒息,每一个动作都得小心翼翼。
有杨心慧在的饭桌上规矩很多,比如吃饭不能说话,碗筷不能发出声响,就连打个喷嚏,也得憋到去卫生间解决。
当然,这只是针对林欢而已,一旦郑世豪父女在家吃饭,所有的规矩便幻化成云烟,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林欢早就已经习惯,她只需要记住一点,在婆婆面前不出错就好。
熬到杨心慧先放下筷子,林欢将碗里最后一撮饭塞进嘴里,也跟着放下碗筷。
杨心慧拿起郑姨递过来的热毛巾,轻轻擦嘴。
“你妈又住院了?”她面无表情地问。
林欢的心微微抽搐。
她刷卡的每一笔费用,都逃不过杨心慧的眼睛。
“嗯,她的心脏病又加重了,医生建议做心脏支架手术,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林欢低垂眼睑,无比乖顺地回答。
“医生,支架都用最好的吧!回头再以我的名义送点儿东西过去!”
“谢谢妈!”林欢微微一笑。
“就这样吧!”杨心慧站起身,“明天三十一号,别忘了!”
“是,我知道……”
目送杨心慧消失在视线,林欢迫不及待地冲进电梯,回到二楼的卧室里。
锁上门,整个人的身心终于彻底放轻松。
音乐、薯片、巧克力,怎么舒服怎么来。
疯狂的发泄一通之后,她收拾好残局,又回归到那个矜持而优雅的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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