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副本里有一种状态叫做精神异变。”上官媛拉着夏柯，“你是进入了精神值下跌的状态才会看见那些幻觉，不要被它们迷惑。”

她迅速地瞟了一眼夏柯那个腹部还在汨汨往下滴着血液的破洞，补了一句，“那也是假的。”

假的？

什么假的？

夏柯有些木然地低下头，看向腹部的那个大洞。

怎么会是假的？

上官媛的眉眼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就快要盖住眼眸，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惨白的唇瓣紧抿着。

她像是极力在压制着什么，身体都绷紧了。

怎么回事？

夏柯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从腹部那个泛着凉意的地方迅速地流出，无力感让他甚至无法思考，他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上官媛在说什么——精神值，异变。

什么是精神值异变？

又为什么会有异变？

这些他都来不及去想。

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就是死死地盯着上官媛的背影，然后用最大的力气握紧那只手。

身后的墙壁似乎在崩塌，在蠕动，在下坠。

于是从墙壁上生长出充斥着生命与毁灭气息的肉团瘤状物体，密密麻麻地布满触手上的吸盘，从他腹部的大洞穿进去。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某种织布机上的半成品布料，被那些由触手组成的线紧密地穿了个孔，牵扯住周身的皮肉，压出一圈圈的褶皱。

他冷静地拿出匕首，将那些滴落着黏腻液体的触手一一砍断。

鲜红的血液似乎还黏带着还在跳动着的心脏，一起被他从诡异肿胀的肉瘤中挖出，和那些粘稠液体溅了他满身满脸。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要得救了……

对吧？

……

等等。

……那是什么？

夏柯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什么？

“哈……哈……呼……”

他无视了手臂传来的拉扯感，有些呆滞地停在原地，愣愣看着自己脚下那个熟悉的脸孔。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想要看向眼前那个上官媛，却发现……

眼前哪里还有上官媛的影子？

是了，刚刚身边那些绚丽的白光早已消失不见，眼前充斥着的，还是粘稠的黑意。

虽然处在如此安静的密闭空间里，眼睛却好像已经适应了黑暗一样，冰冷而无情地将地上那人的模样反射给他。

是啊，他早就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了。

他已经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很久了。

夏柯抬了抬唇瓣，满是不可置信地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窒息的颤音，“……孟时炵？”

“……宋北棠？”

“……”

无人回应。

“他们要死了。”

少女的声音冷静地插了进来。

上官媛平淡的声音在此时的场面下却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夏柯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好痛。

身上的皮肉像是被什么斧头砍烂一样，全都翻溅出来。

衣服和血肉被搅作一团，彻骨的痛楚刺得夏柯浑身的神经都不自主地开始发颤。

痛吗？

很痛。

但最痛的，不是身上。

好像是什么别的地方。

发生过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鬼屋攻击了精神值，然后在精神值下跌的状态下把其他几人看成了怪物，于是几人自相残杀起来了。

这个鬼屋根本没有怪物。

真正的“怪物”，是他们自己。

“我，杀了他们。”

夏柯显然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他低喃着，目光落在脚边断掉的那些“触手”上——可笑的是，那些是孟时炵的手臂，被斩断后，露出截截森白而诡异的骨头和红色的肌肉条，上面还沾着鲜血和黄白的脂类，看起来完全没有手臂的模样。

宋北棠的身上几乎全是孔洞，脸上也已经找不出一块好肉来，可怖的脸部肌肉暴露在外，伴随着抽动的神经一起，安静地贴服在面部。

“……为什么？”他的嗓音哑了许多。

上官媛站定在他的面前，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他身侧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宋北棠身上。

“宋姐，你能相信我吗？”

她声音淡淡，看似平静，了解她的人却能听出那其中包含的颤意——被她几乎完美无瑕地掩盖在发抖的尾音中。

作为上官家的一员，本来就不该存在情绪的。

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

“杀了……我……”

宋北棠撑着劲，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和止不住的血液，“别让……呃……我再伤害……”

“宋姐。”

上官媛伸出手，火红的细粒从掌中蔓延。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强势，“相信我，我能保留你的意识，听我的。”

那些人说的对。

她太弱了。

自从那次换血之后，她再也做不到一次性控制那么多的鬼，所以她只能通过鬼怪入侵夏柯一个人的精神幻境……只能救一个人。

她太弱了……

“宋姐，你知道我的能力，相信我，放轻松……”

“……”

上官媛的手指轻轻地按向宋北棠额头的位置，心脏深处蔓延出的痛意似乎是知道她要干些什么，伴随着她的动作疯了似的暴涨，“宋姐成为鬼屋的役鬼，然后受我驱使，我把你带出去。”

她的手指原本是微凉的，但此时贴合着宋北棠的额头，却变得灼热起来。

是因为宋北棠太冷了吗？

她不敢想。

伴随着一声轻吟，眼前红光大盛！

“啊——”

宋北棠忍不住大吼出声！

她的双瞳猛然睁大，瞳孔中映照着红色的火焰，一闪即逝。

温度。

剧烈滚烫的热意瞬间将她包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火焰沿着血脉向四肢百骸蔓延，灼烧着肌肤，撕咬着骨髓，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宋北棠痛苦地蜷缩起身体，随后竟然是直接在夏柯眼前被那股火焰燃烧殆尽！

只剩下一堆灰烬。

“哈……哈哈……哈……”

夏柯几乎已经喘不上气来了。

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自主地张开嘴巴，疯狂地喘着粗气。

“宋北棠！！！！咳咳咳……”

他跪趴在地上，几乎是半跑半爬地冲向那些灰烬，拼命地抓着那些灰烬，努力捧起来，可最后那些细小的灰尘却纷纷从指缝间滑落，一如他的呼唤般无力——“宋北棠！！”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个名字，似乎只要这样，她就会重新出现一般。

“宋北棠！！”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铺天盖地的红色“火焰”，和宋北棠被烧得灰飞烟灭后留下的灰烬。

夏柯不喊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

有些不真实。

是了，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所以，一定是假的吧。

他安静地喘息着，任由自己的身体跌落到地上，让神经不甘地传递那种早已可以被称为麻木的痛意。

属于血液的潮湿气息伴随着阵阵铁锈味冲进他的鼻腔，终于打消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良久，他终于嘶哑着嗓音，开了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咚。”

上官媛的身体紧跟着他的话砸到地上。

几秒后，一双手死死地抓住夏柯，指甲陷入身体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皮肤上似乎被某种粘稠液体覆盖住了，“宋姐……还……没死……”

夏柯伸手，覆盖上那液体，轻轻一抹。

随后在月光下举起。

是血。

……

那次高三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他们几人在精神异变的状态下攻击了彼此，而最后的胜者是他。

上官媛的能力只能控制一部分鬼，也仅足以干扰一个人的精神异变进程。

她选择了他。

于是他被拯救了，最先脱离了那个恐怖的状态，也最先从三人中苏醒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上官媛硬生生陪他一起扛住了那种恐怖的精神污染，更是因此吐了好几口血。

可惜的是，等他醒过来之后，孟时炵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命迹象，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

宋北棠倒是还留有一口气，但几人的手里并没有能救活她的药物——如果不做什么，她早晚会继续异变下去，直到真正变成这个副本的怪物，被这个副本异化。

于是，在几人争斗的最后阶段，上官媛用干了全身的力气和副本抢夺了宋北棠作为鬼怪后的归属权，并暂且将她安置在了城南游乐场的鬼屋。

也因此，上官媛大出血住了一个月的院，后来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使用界面之力。

虽然他一直很意外哪有家庭连孩子住了一个月的院都不来探望，但据上官媛所说她的家庭条件比较特殊，他也因此得知了上官凌和上官家这个家族的存在。

当然，也就是这个时候，因为照顾上官媛，两人暗生情愫……

不，现在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

夏柯眼神重新聚焦，冷冷朝着那滩脓水看去，没有迟疑，“上官凌，走。”

如果发展到足够“感染”的程度，那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而他绝对不会，也绝对再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以精神异变那种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眼前。

绝对不会。

揭秘：之前瞳瞳鬼屋里遇到的鬼就是宋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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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皮影戏（二十九）：曾经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