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皮影戏(三十七):飞蛾扑火,终为虚妄

我轻轻眨了下眼睛,面前的景象模糊后再次清晰起来。

刚刚怪物狂笑着的余音还未从耳膜飘散,几乎窒息的触感将我包围,又被细细密密的沉默涌开。

怎么会?

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么?

我再次看向那根红色头绳。

它像火一样安静地绽放在地面上——说到火。

男人身边的纸火依旧安静地烧着,“噗嗤噗嗤”地灼烧着发温的空气,像是要吞噬掉死寂的夜……或者说还有更多的东西。

瞳孔倒映出火焰的艳色,不知怎地让我想起“飞蛾扑火”几个大字。

要冷静。

冷静。

我逼迫自己压缩那些名为“恐惧”的情绪,在夹缝中努力的思考。

一定有办法破局的。

这不对劲。

走进四合院,遇见“上官媛”的记忆还那么真实,甚至当时和她的触碰也是……

太不对劲了。

可只是我短短一念间,刚刚发生的一切逐渐褪色,我抚摸上“上官媛”触碰到我脖颈时散发出冷意的地方。

现在那处沾了些黏糊糊的纸浆——哈,那是精神值下跌的证明吧?

可“精神值下跌”这个概念到底意味着什么?

安枝妍在精神值下跌时看见了更多的东西,那些东西会不会才是世界的真相?

如果那些只是幻觉,我为什么会在安枝妍的瞳孔反光中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些东西?

在之前的棺材——或者说是在那个四合院里,包括现在,我一旦精神值下跌后就会出现纸化的状态,而其他人却没有。

为什么只有我?

微微的刺痛从脖颈处敲击着我的神经,似乎想要提醒我什么。

我扯了扯,那纸浆还在从我脖子的断口中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像是本身就藏在我身体里一样。

本身就在我身体里……一样?

我盯着身体里粘稠的纸浆,眼神有点涣散。

这个断口和我在皮影戏楼里的断口好像。

所以之前看见的,是什么?

我好像无法再相信眼前的一切了。

我好累。

冥婚,死掉的皮影戏女孩,纸四合院,虫子,皮影戏楼,乱坟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或者说,其实从进入副本后开始,我就在某个庞大的圈套里走不出来了吗?

我有些慌乱地抬头,视线却正好撞入上官凌的眸子里。

他的瞳孔似乎略有几分发银。

我看见他开了口,“相信你的直觉。”

是错觉吗?

不,先不管这个。

这么下去,我还能相信谁?

直觉?

我有什么狗屁直觉?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整个世界都要乱套了。

我要死了。

我逃不出这里了。

我看着眼前仿佛停滞了的一切,被巨大的恐惧压垮了。

就死在这里么?

我不想。

……我不想。

我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去。

直觉。

直觉……我能相信什么直觉?

……直觉?

……不对,有一件事情是能相信的。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喘息着从腰间抽出那条人皮鞭,抖着手迅速摸索一圈后便很快找到了让其保持鞭子形态的束缚带。

随后,扯开。

“唰——”

人皮终于舒展开来,在风的鼓动下挣扎着起舞,像一条飘动着的……

——白幡。

“呼——呼——”

狂风猛然爆裂地吹起来,仿佛周边的一切都要被这股子劲风撕裂开来一样。

男人身前的火焰却反常地烧得异样旺盛起来,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邀请,诡谲地摇曳着身姿,在风中起舞。

我早该想到的。

对啊。

我早该知道的。

无论是纸四合院的幻境里,还是在皮影戏楼,或者是刚刚,身边只有这东西一直跟着我。

它一直一直在等待我做出下一步来。

真正能帮助我通关副本任务的,只有副本一开始便提示给我的话语。

下一步是什么。

下一步是什么?

这个副本所告诉我的,纸扎人会怕鬼火,眼前的火是鬼火。

纸扎人只向我攻击。

无法逃离的循环四合院,院外和院内的春桃。

精神污染的可视性——我早在确定四合院的挤压是否是精神污染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包括四合院内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在“皮影戏楼”里那位“千见相”大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

我看向和我一样,没有被飓风扯碎的上官凌,拉住他的手,“你知道飞蛾扑火吗?”

下一瞬,刺耳的锣鼓声突兀响起!

但从进入皮影戏楼之后,就只有我和上官凌两个人不是么。

那么,第二句。

我心里默念着。

“停柩前幡空飘荡,起灵班门耍百戏。”

现在到耍百戏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拉着上官凌,径直冲进眼前那团燃烧得愈发旺盛的火里!

“轰——!”

火星的烧灼声和刺耳的碰撞声一同扎进我的耳朵,发出几乎要让人失聪般尖利的爆鸣。

我想要仔细看看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睁不开眼睛,也完全做不出动作来。

耳膜的震颤终于微褪几分,只听得唢呐在前头敲打着,剑鸣,擂鼓,器乐的碰撞……一片嘈杂,还隐隐约约夹杂了些唱戏的声音。

我不陌生。

那是我在纸四合院的“回忆剧情”里听过的戏词,“父亲”也曾教过我的。

他说,这是婚庆事唱的一出戏。

所以前面是在演皮影戏,来庆祝谁结婚……吗?

冥婚也这么唱么?怎么会这么热闹?

还没等我想更多,紧接着,一阵诡异的笛声从远及近。

那笛声悠长婉转,吐出凄婉的哀鸣来,在这样的夜晚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像是单纯喜事,倒像是带着些别样的喜丧味。

笛声中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牵引着众人前往的方向。

……可是我看不见。

我睁不开眼睛,或者说我本来就无法睁开眼睛——像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器官似的。

意识到这点后,我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从身边打下来,烫得我一颤。

谁?上官凌么?

好烫。

对于人类而言,彼此的呼吸不应该会这么烫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刚刚的选择应该没错才对。

我们这样扑进火里,应该才算是彻底逃离出了那个“四合院”。

我是被预定好的,提前死去的“小姐”。

为什么一开始副本用不断变窄的道路逼迫我进入无限循环的四合院,让我在各个剧情里扮演“小姐”,甚至派出了“春桃”这个人物。

为什么之前的四合院和那些怪物都是纸扎人——很简单,他们本来就是纸扎人,包括我也是。

我怀疑这纸四合院其实是某种祭祀的用具,需要烧给真正死去的“小姐”来祭祀。

为了让我这个纸扎人完全拥有“小姐”的记忆,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我投放入纸做的四合院里,让我一遍遍在剧情里迷失自己,从而让我代替“小姐”的身份完成这场冥婚。

也就是我和上官凌这个活人的冥婚。

——据之前的“上官媛”口述,这个村子有冥婚的民俗,且外加我在纸四合院里的那场冥婚,我便大胆这么猜测。

纸扎人只向着我攻击,恐怕也是因为只有“我”在这个纸四合院里的身份比较重要。

至于我哥还有左谦安枝妍他们……

我不能确定他们几个在这场“冥婚”里的定位,自然也没办法确定纸四合院里的是否是他们本人。

当然,现在更令我恐慌的是另一件事。

“夏梓瞳,纸人醒了。”

气声敲打在我的耳朵旁,虽然那人没有发出声音,但我也大概能听出那是上官凌的声音。

伴随着这个声音,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稍微脱离了束缚,我也得以伸出手来触摸自己纸质的身体。

冰凉,带着纸屑,被虫子啃咬的痕迹,毫无生命迹象。

面部倒是光滑如新,活像是被硬生生磨锐了的新纸。

一旦谎言被戳穿,被薄纸包裹住的重重疑点也终于倾泻而出,最终腐蚀掉整个纸张。

我回忆起被春桃扒走皮后脸上的那层滑嫩的新皮。

我回忆起我们来这个副本的目的。

是了,我们是来找我哥的嫂子,上官凌的姐姐上官媛的……

而这里好像有一个认知上的疑点。

我为什么会知道,并确定上官凌的姐姐叫上官媛?

上官凌和我哥一直都将她以“上官凌的姐姐”为称,即使一开始见面时我哥远远说过她的名字,但当时我并没有听清。

况且就算听清了,我也只会知道她的名字是“yuan”这个读音,而不会如此准确的清楚是“媛”这个字。

所以是谁准确地告诉过我她的名字?

还有我对高级副本中这些奇怪的认知,又是谁灌输给我的?

听着耳边震天的锣鼓声,又回忆起刚刚上官凌的话,我急促地喘息了几口。

我记得哥哥说过,有的时候,第一视角也并不代表绝对的正确。

所以,其实自打刚刚扑进火里被灼烧之后,我就在思考,“我”究竟是夏梓瞳,还是说。

——“我”其实只是一个被灌输了夏梓瞳这个人记忆的,“纸扎人”。

我想,“我”明白了。

纸扎人的梦该醒了。

第一人称视角骗过了所有人(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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