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了？”
严厉而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迟默无法抬起头，因为Viola不敢抬头。
“看着我，说实话。”那声音再次响起。
Viola终于慢慢抬起头，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立在她面前，像是一座大山，将她的喜悦压在深深的泥里，寸草不生。
这个中年男人很高，不苟言笑，迟默跟随着她的目光朝他望去，很快，迟默的眼前一片模糊，他意识到这是Viola的眼泪，再接着，他的意识从这副瘦弱的身躯中弹出来，回到了记忆之海里。
迟默坐在地上，揉了揉太阳穴，Viola的恐惧、紧张多多少少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中年男人的脸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他几乎缓了十几分钟，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里的记忆碎片多得数不清，要精准地找到瘟疫发生后那个时间段的记忆，简直难如登天。
迟默在玻璃样的、泛着彩色流光的碎片中缓缓前行，他抬起手，随意选了其中一片，再次进入了Viola的记忆中——
迟默睁开眼，昏暗的房间呈现在他眼前。
窗缝中透出了一丝黯淡的光亮，Viola在一片迷糊中站了起来，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拉开了帘子。
窗外是草坪和各种植物，暮色也逝，她视若无睹，站在窗口透了透气，便转过身去将烛台点亮，迟默也就着这昏黄的光看清了镜中人的模样，Viola疲惫的脸隐在一半的黑暗里，金色的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他只看到了几秒，身体的主人又回到了桌前，桌子上放着神学和历史学相关的书籍和草稿纸，迟默能感受到Viola的精神极度紧绷，但她还是持续进行大量的阅读和学习，中途有女佣为她送点心和牛奶，之后就再也没人进来了。
这段记忆非常枯燥，直到Viola终于开始休息，迟默才得以逃出。
迟默带着一种失落的心情在记忆之海里发呆，他发现安德鲁说的没错，这些记忆会对人造成很深的影响，沈若寻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其中的一片，恐怕真的会误以为那是他自己的记忆。
抬头看去，碎片流动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确实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海，答案就在这里，但他不能再盲目尝试了，必须一击即中。
……
蓝黑色的密林里，浓浓的雾气中，隐藏着一个极深的山洞。
白发女人一脸阴郁地走进洞口，紫色的斗篷已经破烂不堪，她将斗篷扯掉，愤怒地扔到一旁。
很快，她就来到了山洞最深处。
山洞石壁的角落里，靠着一个漂亮的男人，他似乎已经昏迷了，她瞟了他一眼，忽然在他身旁驻足，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碰了一下，欣喜地说：
“完美。”
“放开，”安德鲁站在一张木桌前，抱着手，警惕而鄙夷地看着女人的动作：“别打他的主意。”
贝汀翻了个白眼：“只是取一点血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安德鲁注视着她的眼睛：“他是我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贝汀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现在只对老杰克的草药感兴趣，这些年轻人的血液已经无法满足她的需求了。
“真该死，那老头儿到底把宝贝藏到哪儿去了？”贝汀喃喃自语，目光转向另一面石壁下——
那是一具苍老的尸体。
“因为你的恶意闯入，现在禁地自动开启了强警戒，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能别再折腾了吗？”安德鲁不满地问，虽说几个老巫师的死亡对他来说是好事，但禁地里的邪气也快压制不住了，如果迟默不能从记忆之海里找到遏制诅咒力量的线索，那他们这些巫师最终也得和诅咒正面对决，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异乡人，真是可笑。
可惜，现在贝汀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执着于提取死者的记忆，但老杰克大部分的记忆都跑到记忆之海去了，所以贝汀现在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她面色狰狞，美丽的面庞露出扭曲古怪的表情……可怜的老杰克连死了都不安生。
安德鲁不再管她，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沈若寻是被他打晕了搬回来的，鉴于他昏迷之前拳打脚踢的行为，安德鲁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副镣铐，将沈若寻的手脚都控制住了。
沈若寻紧闭着双眼，眼珠不停地滚动着，眉心紧锁，似乎正在做噩梦，安德鲁摸了摸他眉头，认为他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由那个叫迟默的男人带来的。
而沈若寻本人，现在竟然对一个祭品依依不舍，可恶！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安德鲁不悦地眯了眯眼。
……
迟默从兜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干咽了下去，他艰难地吞了几口唾沫，堵在喉咙里的食物才堪堪滑了下去。
进行了大约两个小时的冥想，迟默对这些记忆碎片的排布有了新的猜测。
他躺在地上，仰头观察这些漂浮着的碎片，它们形状不同、大小不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没有规则可言，但如果站在侧面看的话——
绝大部分碎片都漂浮在迟默腰部到头部的位置，很少一部分则在头顶上方，离地面大概两米的距离。
如果将人的记忆分为痛苦和愉悦两部分，刚刚他触碰的都是偏下层的碎片，假设这部分碎片归属于“痛苦记忆”，那么上层的碎片是否全都属于“愉悦”呢？
这只是一种猜想，但迟默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恋爱中的人总是快乐的，迟默对此坚信不疑，所以他将手举高，选中了上层碎片的中的一块，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或许能看到Viola那位神秘的致命恋人。
碎片化为光束，钻进了迟默的眉心……
Viola站在一面高而长的围墙旁，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她深吸了一口气，蹲下了身，将墙边密密的草丛扒开来。
一个狗洞赫然出现在她眼前，迟默感受着Viola紧张而又期待的心情，和她一起钻了出去。
Viola开始跑动，现在是正午，但毒辣的阳光丝毫没有拖慢她的步伐，林间小路树影婆娑，跑着跑着，她将累赘的外裙脱掉，随意扔在路旁，很快，她看见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河，工人们在烈日下修船，有人听见了Viola的脚步声，转过头来，认出了她。
但Viola没有在意，她跑得更远了，白色的裙摆在风中飞扬，她要去哪里呢？迟默注意着周围的景色，他知道这里不是半岛，兰特家族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搬去半岛，这是一段无用的记忆。
轻快愉悦的氛围让迟默的大脑得到了暂时的放松，看完这段记忆，迟默并没有觉得不适，他抬起头，看着上层的那些记忆碎片，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下一章过几天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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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十六、痛苦与愉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