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锦衣玉带,穿金戴银,下巴高抬,鼻孔看人。这副俾睨众生之态,不是孙远又是谁?
周年年与周结照旧跟在他身后,一个学着孙远的模样顾盼自雄,一个缩着脑袋畏畏缩缩,宛若两个忠心耿耿的护法。
“远哥,刚开始我还担心会不会抽到什么高手,没想到……”周年年嘿嘿一笑,“抽到这群废物,这还比什么!”
孙远放肆地哈哈大笑:“两个垫底,一个胖子,一个女人,不如直接认输算了,免得一会儿入了场被打得满地找牙。”
何皎怒目:“我胖关你什么事,吃你家大米了?还有,女人怎么你了,个人赛你还排在梅梓下面呢!”
“谁知道她那妖丹是怎么来的?”孙远毫不避讳地阴阳怪气,“骑一次给多少啊,论个人赛的成绩估计早就被骑烂了吧?要不然你求求我,我勉为其难陪你一次,回头给你开后门让你当个洒扫弟子,哈哈哈……呃!”
笑声戛然而止,孙远咧着嘴浑身僵硬。他身后的树干上,突兀地卡了片嫩绿的梧桐叶,叶片是软的,齿痕却深深嵌入了实木中。
这片绿叶,刚才掷成标被随手甩了出去,好巧不巧,擦着孙远颈动脉而过。
乌霜落漫不经心地搓搓指尖,消了暗色灵流。
“乌霜落!”孙远大怒,“有种堂堂正正和我打,使小手段算什么君子!”
他自己技不如人要么编排诋毁,要么谴责对方耍小手段,这会儿又开始提及君子理论。一连串下来,季惊鸿连火气都使不上,竟直接听笑了。
乌霜落也似是觉得这话好笑,无甚情绪地扯了扯嘴角:“对付你要什么小手段。”
周年年大声给孙远鼓劲,只是气焰明显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一会儿进了幻境你们最好还笑得出来,咱们远哥光法器就够你们喝一壶了!”
他视线上下一晃,突然哈哈大笑:“看看看看,那两个垫底的连佩剑都没有,拿什么和我们打?”
孙远顺着一瞥,眉目也渐渐松开,转而得意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寒酸,行了,和他们废什么话,早打完早结束,进去吧。”
说罢长袖一挥,水镜上方即刻显出数字4,孙远带着另外两人大摇大摆地入了内。临行前,周结似乎往后边看了一眼,眸中透着怜悯与不忍。他应当是想说什么,只是嘴还没张,就被周年年拽走了。
季惊鸿一摸侧腰只摸到了朵灵花,当即一拍脑袋:“坏了!”
凤吟被落在问心峰上忘带过来了,而他竟然到今天才发现!
何皎立刻道:“怎么了怎么了?”
季惊鸿一脸尴尬:“我佩剑忘带了。”
何皎犹豫着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道:“他们瞎说的话你别放心上,等入了大选,问心宗会统一发放佩剑,实在不行我家里也有好几把,回头你挑把喜欢的捎回去。”
佩剑这么重要的东西寻常人都是随身携带,怎么可能忘掉。郑无双许是真的没有佩剑,只是为了面子才强撑着说忘了。
何皎在内心叹了口气,没有拆穿,还顺着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乌兄,少不了你的。”何皎又转向另一个惨兮兮的可怜人,“你要是没有喜欢的,我就找人给你打一把,咱们绝不比他们差!”
“还有你,梅梓。”何皎谁也没落,“孙远那就是嫉妒,你的实力咱们有目共睹,别和那群人一般见识。”
梅梓神色如常,温声道:“嗯,我知道的。”
何皎安慰了一圈,又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问心宗的方向许愿:“季朗保佑季朗保佑,此战必胜,入选问心我们四个谁也不能落。”
季惊鸿这回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很浅地勾了勾唇角。
季朗说,你的愿望他听到了。
众人刚一脚踏出水镜,便有寒风迎面扑来,如锋如刃,割得人脸庞绞痛,双眼顷刻溺出泪来。
何皎“哇呜”一声大叫,迅速提着衣领将脑袋缩进去,冷得牙齿都打颤:“什么,鬼、鬼、鬼地方,冻死我了。”
这是一片雾凇林,树上挂满冰晶,剔透冰凌长长短短地垂下,宛若滴答细雨凝于半空。地面铺了厚厚一层雪,鞋袜不过须臾便被浸得湿湿嗒嗒。远眺而望,天地白茫,北风卷过,呵气成冰。
梅梓在随身小袋里翻了翻,翻出几片生姜:“只有这个了,大家将就吃吧,能驱寒。”
何皎立刻接过塞嘴里,当即被辣得满脸通红,但好歹没刚才那么冷了。另外两人都婉拒了,姜片本就不多,不如留给更需要的人。
乌霜落尘袍扫雪,裸露的指关节发青,但他向来漠然宛若世外高人,脸色比环境温度还冷,众人早就习惯。何皎最佩服的是季惊鸿,明明穿得比他还少,却能蹦能跳,丁点寒意不显。
行了一段路,何皎总算忍不住怀疑人生:“无双,你真的不冷吗?”
“不冷啊。”季惊鸿理所当然道,“我修的是火,你忘啦?”
“真好啊。”何皎被冻得鼻尖通红,满脸艳羡:“你是怎样都不会冷吗?”
“也不是。”季惊鸿嬉笑道,“那得让我的心碎成渣才成。”
不过,这世上能做到这一切的人还没出生呢,如此四舍五入,可不就是不会嘛!
梅梓慢吞吞地走在最前边,停在了一棵高大的雪松下。她仰头看了一圈,发觉有一根旁逸斜出的枝丫覆满了白雪,很适合藏什么东西,便欢欣道:“大家快来看,这个地方如何?”
众人前后脚围了过来,季惊鸿赞同:“好地方,他们许会往地上找,但定然不会朝顶上看,梅姑娘火眼金睛。”
“成成成,我看就这儿吧。”何皎咋咋呼呼,“快藏快藏,免得一会儿他们过来了。”
季惊鸿:“怎么藏?”
何皎恨铁不成钢:“废话,还能怎么藏,爬上去藏啊!”
“说得好!谁爬?”
何皎一下子哑了声,他四向环望一圈,悲哀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他。
一刻钟后,何皎将乌霜落的灵花仔仔细细安放好,而后一咬牙,咚地从树枝上滚落下来。
树枝不高,但砸下来也不可能不痛。何皎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身上的衣服湿了个彻底。
“快起来快起来。”梅梓忧心道,“地上凉,回头着了病就不好了。”
季惊鸿上前拽他,拽不动,反倒是自个儿被带了下去,哎呦一声倒在旁边,当即龇牙咧嘴:“何皎你不厚道!”
何皎原本还是一脸生无可恋,闻言立刻大嚷:“你是不知道那树有多难爬,我是人又不是猫,一时使不上劲儿怎么啦,再说我都听你的话上去了,你陪我躺会儿能要了命吗!”
季惊鸿被堵得哑口无言,毕竟要求真是他提的。但思及放的是乌霜落的灵花,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把锅甩给另一人:“乌霜落,都怪你!”
乌霜落立在雪松下,长袖飘展,青丝飞扬,俊美的脸庞浸在雾与雪中,宛若吸风饮露的仙人。但靠近了,又见暗金纹墨袍,黑瞳隐血气,两色相对,自带邪妄妖冶之感,眸光一转,威压便沉沉溢了开来。
他无悲无喜地盯着季惊鸿,突然抬步往那处走,后者险些被他这副样子看呆。
直到人行至跟前,季惊鸿才猛然回神,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他脸上撕下。
乌霜落微微抬臂,袖袍滑落,青白的指尖便裸露出来。
季惊鸿一脸懵:“做什么?”
“不是怪我?”乌霜落弯下腰,有青丝垂在他脸颊,痒痒的。
对方拽住他的腕,微微用力。
强劲的力道骤然袭来,肌肤相触的地方很冷,传到血液又变得滚烫,一寸寸燃到心脏。冰原起了火,季惊鸿在扑面的寒风中,听到乌霜落漠然的音嗓,贴着他耳侧。
“来赎罪。”
何皎被他的纵容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乌兄,还有我呢!”
乌霜落理了理袖子,言简意赅:“拉不动。”
何皎或许也是第一回见如此双标的人,一时间无话可说,最后还是自己委委屈屈地爬了起来。
梅梓憋着笑安慰:“辛苦了。”
何皎幽怨地盯着季惊鸿:“不辛苦,命苦。”
这眼神太过诡异,活像一个单身汉看大街上拉拉扯扯的痴男怨女,季惊鸿脸皮厚也有些受不住,动用灵力把他衣上的湿气烤干,这才止了这个小插曲。
团队赛不光比修为还比时间,是故众人藏好灵花,便开启了寻人之旅。这种幻境一般不会建得太大,不过短短一刻钟,他们便在一处崖角找到了对手三人的踪影。
孙远一边踹着树干一边骂骂咧咧:“两个废物,连群人都找不到,我看他们就是想躲起来拖延时间,缩头乌龟,王八崽子,真以为躲起来就……”
周年年突然大叫:“远哥,快、快、快……”
孙远怒然,重重一敲他脑袋:“催什么催,有种你找!”
“不、不是!”周年年冻得牙齿打颤,抬手指向不远处,“他、他们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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