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声音嘈杂疯狂揽客的地下城,踩上老旧电梯,灰败逐渐消失在脚下,市区科技感迎面而来。
“我说你们两个自己打车回去会怎么样?”
入口处站着已经等候多时的沈琛,手握拳捶着腿,见到上来的两人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显然已经站的发酸。
傅应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车钥匙,盛钦席则稳稳跟在身后。
“重在参与。”傅应回答。几人朝着车库去,沈琛不乐意提问:“不想参与也要参与吗?”
“‘同舟共济’是谁说的?”
提到这个词沈琛哑口无言,毕竟当年在两人身上来的颇有渊源。
夏虫蝉鸣正是大学毕业当打之季,傅应早早定好目标备考议会,室友沈琛则整天虚度浮沉,始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其实他出现这样的状态不无道理,家里开公司资产不少,平时不愁吃穿,想要什么有什么,这导致他无欲无求,自然没什么方向。
于是傅应给了两个建议:
一,找个班上。
二,等死。
最后沈琛选择了自己提出的建议三:啃老。
傅应对此不以为然,想着是人总要长大,长大以后该走什么路该往哪儿走自然明白,只是没想到让他长大的那一天来的这么快。
升云是联盟市场小有名气的公司,虽不占据大头,处于中上地位,但也是自立门户而不是衍生出来的,公司理念主打创新,从不盲目跟风,算得上源源不断朝头部靠齐市场里的一股清流。
只是这样的清流对于一些人来说就是孤芳自赏、自诩清高,免不了眼红妒忌,一堆人便盯着这块肉饼,妄图趁机分食。
不过让他们有点心理安慰的是,升云老总的独生子就是个普通beta,所以这公司让谁接手还是个问题,大半人猜测最终得落到沈董十分重视的外姓alpha年轻CEO手里。
到那时,谁又能保证升云还不与虎狼为伍,自守那一套稳固不变的创新体系。
意外不请自来,如过境之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扫荡过后狼藉一片,连带着人消沉。
沈琛的父亲病倒了,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至今无法断定,总之那段时期他严重到医院几度下病危通知,出事以后沈父回光返照最清醒的那天真立遗嘱拉着CEO的手把公司交到了他手里。
沈琛无法理解,不知道无法理解什么,或许是把他一个人丢下,或许是什么也不给他留下。
在他父亲心电监护设备没有波动地“滴”了很长一声,真正离开的那天夜里,他从医院情绪崩溃奔走,没了公司没了家人,什么都没了,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巨大的落差。
犹如从高悬的崖顶掉下,他如今始终虚浮在这个坠落的过程,空气稀薄到他难以呼吸,呼啸的风刺的他耳膜阵阵发痛,手脚麻木着颤抖。
当天海边浪大,晚上还黑,沈琛已经不知道衣衫湿了多少。
只是毫无意识拼命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有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衬衫后领,连带着他的人一并拽回。
由于力道太大,沈琛踉跄了几步,撞了那人好几下。
囫囵转头,年轻alpha咬着烟,零星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情绪,眼底晦暗不明。
看到来人,沈琛的心如同正在扑腾的浪,发狠低吼:“滚!滚开!”
只是捉住他的人不听,在沈琛一声又一声的咒骂中将他塞进了车里,有些粗暴地给他扣上安全带,沉默冷静打方向盘。
“你开心了吧?”沈琛如同一只受伤挣扎了许久的鸟,此刻翅膀已经完全无法抬起、无法愈合,疼痛渗血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麻木。
话音刚落,一丝难看的神情在男人冰冷的脸上一晃而过,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你乖一点。”
你乖一点。
沈琛忽然哼笑一声,头始终转向窗外,他眼里没任何波澜,平静地淌着死水,这是他心理开始出现问题的第一个迹象。
祈朝延完成了所有公司转让手续,升云董事长名正言顺换了人,当天他去了沈家别墅,一如既往被沈琛砸出了门,手臂上还汩汩冒着被花瓶碎片划出的血。
今年议会名额缩小了范围,限制条件增加了不少,傅应正疯狂敲着键盘,查询是否还有条件未满足。
桌边手机忽然亮起,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扫了一眼按掉,几乎是下一秒铃声又响了起来。
傅应皱眉拿起接通,沉默着等对面说话。
“你好,傅应。”一道冷冽、十分有磁性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他顿了一下,这个声音他听过,升云CEO,来接过同学聚餐喝醉的沈琛。
傅应看了两眼手机屏幕,这才回复:“你好,有事吗?”
几天后沈家别墅大门再次被人打开,沈琛落寞地靠坐在沙发上,背影顽固,眼神似乎落在压根没有打开的电视机上。
“沈琛。”傅应的声音响起,坐着的人很明显地动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地转过头,一眼没停留在站在傅应旁边的祈朝延身上。
又是好几天,沈琛情况已经开始好转,继续在大学游荡,只是不同于往常,离毕业的日子不远,他下定决心学医。
照理说医学是短时间内很难学得通的,可沈琛偏偏有这方面的天赋,加上祈朝延暗地里提供的师资及教学资源,他很快通过了考核,拿到一家医院的offer。
而后不久,联盟议会公示名单也放了下来,傅应以笔一面一的成绩光荣上榜。
于是接到通知的那刻沈琛一把握住了傅应的手,涕泪横飞:“好兄弟同舟共济!”
傅应知道沈琛完全恢复正常了,微笑点头:“同舟共济。”
只是两人心知肚明,沈琛的这份同舟共济里少不了祈朝延,他们都不愿意放到明面上说而已。
东区轻拂一阵凉风,吹得三人的头发有些凌乱,“行行行,好兄弟。”沈琛懒得继续贫。
在黑市呆了几天犹如过了几年,思绪混乱的傅应启动车子,突然开口让刚准备拉开副驾驶的盛钦席脚步顿在原地,指尖蜷缩了一下。
“沈琛坐前面。”
沈琛也懵了,前些日子但凡三人出行,他必然是在后座当电灯泡的那个。
他咧嘴一笑,扶着车顶,就差指着傅应拍腿叫好了。
“我说你不至于吧,一句‘好兄弟’把你的理智喊回来了吗?终于想到我这个陪你孤寡多年的人了?”
傅应的眼睛与盛钦席晦暗不明的眼神错开,抿唇道:“你最近废话不少。”
“嘿”沈琛把无动于衷的盛钦席推向后座,拉开副驾驶车门,“盛小少爷不受宠了,好福气落到我头上咯。”
傅应转动方向盘,默然片刻回答:“对你本来也不差。”
沈琛冷笑一声:“是不差,我大学喝醉的那次把我扔到别人手里自己回去我可记着呢。”
说着想到什么补充:“还有,我生病你可不会通宵照顾我一整晚。”
傅应沉默片刻反驳:“你都这么大了还照顾什么。”
“是是是,得比你小才行,最好还是小八岁。”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回顶撞,这是他们日常相处模式。
然而此刻,一言不发的盛钦席正坐在角落暗处,目光如炬盯着开车的人,脸上露出些许不明情绪。
车窗外划过的灯光如同一片片剪碎的影子,十分迅速在他眼睛停留又消逝。
他知道,傅应在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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