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死亡？

乞儿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是那冷却的体温？

还是那停止的心跳？

亦或是永远不会醒来的眼睛？

“老乞丐？哪个老乞丐？哦....前两天被烧死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管他作甚么，难道这街上的乞丐死的少了么？”

那时乞儿明白了，那些都不是死亡。

真正的死亡是遗忘。

乞儿费尽力气，把老乞丐的尸骨弄成骨灰收到了小泥坛里，想埋在城外的小河边。

那天正好是安定城潘员外的葬礼，送葬的队伍吹着唢呐出殡，满城飘着纸钱，正好叫他拾了去。

烧纸钱的时候，小乞丐想：

看来不论当什么都是要死的，只是有些人死的重，有些人死的轻。

像他们这样的小乞丐么，哪个死了，也就没人知道了。

一个异乡人听了乞儿的故事，道：“那，要不要来修仙？”

乞儿似有所觉，问他要他干什么。

异乡人说：“我要你要杀一个恶人。”

“我不敢夸海口你能活下来，但，如果你成功了，我保证，你死的那天，一定天下共哀，无人不恸，无人不哭！”

“我想，这也是一种活，是不是？”

乞儿确实被他描述的场景打动了，他不知道这异乡人为何这么信任一个小乞丐，但正如他所说：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活？]

想到这，乞儿最后问了一句：就像那潘员外一样么？

那人笑了：“比他不知道要风光多少倍哩！”

乞儿就说好。

于是这世上少了一个凡间的小乞丐，多了一个修仙界的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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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先至，后起破军。

这是玄机子算出来的天命。

玄机子本该在一年前就找到天命之人的。

但事实是那日他不仅没能在安定城找到乞儿，甚至在出了城后，完全迷失了天命之人的方向。

他多次占卜，最后都落得一个龟甲碎裂，铜钱落地的下场。

竟是太白蚀昴，荧惑守心。

这太奇怪了。把安定城附近找了个遍的玄机子转着手中的[天成开宝]，微微蹙眉。

他是天机阁阁主，天下卜算命法第一人——谁能在他眼下掩盖天机？

银白色的重瞳在眼眶中转动，并不能正常视物，这是他窥探天机的代价。

终于，玄机子淡淡一笑。

以为不让算，他就没办法了吗？

正道这边算不出来，他就从魔修那边开始算！

这天命之人可是个香饽饽啊，人族和妖族这边找不到，魔修那还会找不到么？

于是玄机子成功用[天成开宝]算到了一路北上的一大一小。

玄机子：......怎么还带着个大的。

和同习占卜的道友们说个恐怖故事：天煞孤星身边还有个大活人。

甚至还是北上，北州可是魔修的地盘啊......

这老乞丐难道是魔修那边的人？

可即便是他，也是一年前才得到天命之人的消息，这魔修的卜修何时这么厉害了？

玄机子又算了一卦，焚香沐浴，装备齐全——要知道他很早很早就不用借助专门的法器算卦了，但频频撞壁着实考验心态——却发现天命之子的位置不动了。

......陷阱？

玄机子的重瞳又开始转了。

最终，他幽幽叹了口气，收起卜具站了起来，云雾从他脚下凝聚，载着他悠悠地飞向北方。

不论是不是陷阱，他都得跳，不仅要跳，还要主动跳。

真是滑稽，如果叫他那些名下的小辈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嘲笑他这阁主呢！

***

之后的事就都知道了，玄机子找到了天命之子所在的破庙，并化作一个算命老儿，在庙里起火烧鸡，静静等着那天命之子送上门来。

好消息，天命之子身上没有魔气，他聪明，也很警惕；

坏消息，有点什么阴招都用在他身上了。

玄机子很痛心，决定让这天命之子体会下他这一年来的心惊胆战——毕竟一个修魔的天命之人的开局对于修仙界来说还是太超前了——硬是花了一个月才到了安定城。

这一个月来玄机子每天除了把天命之子当诱饵，眼睛一闭就是赶路，好容易没那么疑神疑鬼，天命之子过了遍脑子又把他的目的全猜中了。

他有那么明显吗？

还是这个孩子聪明过头了？

......好吧，他之前确实被折腾的厉害，显得有些急迫了——他已经迟了一年了。

也是因为这个，玄机子彻底决定收天命之子为徒，总归以后那么多师父，多他一个也不碍事。

至于之前那香炉，还是继续摆在老乞丐的坟头吧，只要有魔修动了这老乞丐的坟，他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只希望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否则这这一老一少间，怕是不得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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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不知玄机子这一年经历，他只知这“杀官”一事似乎非他不可，不管他怎么拒绝、逃跑，玄机子都要带着他。

逃不掉的，就算玄机子放过他，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他。

死亡，死亡，人人都怕死亡，但死亡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为什么非要来杀他？就因为玄机子说的预言吗？

长生.......长生.....

就算是已经到“官”了的修仙者，也会怕吗？

“那可不是什么小官，他也算个'皇帝'了。”玄机子说着，还开起玩笑来，“要你造反呢。”

乞儿看了他一会，也笑了，他们都从这个玩笑里闻到了血的味道。

死亡确实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哪怕是到了“皇帝”的位置，仍然会因为这种可能而辗转反侧，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你既已答应做这'领头人'，以后便会有数不尽的人找上你，尤其是那魔头的追随者，他们必然会想法设法抓你回去，和他们的尊主讨赏。”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魔修的魁首，所有魔修都听命于他。此人不仅善于蛊惑人心，还擅长伪装。没人知道他会出现在哪，因此人人自危，生怕哪日被他杀上门来。”

“这就是你要对付的人，一个野心勃勃，神功大成的魔头，你可以称呼他为——[黑司命]。”

***

是一无所知的赴死，还是知道一切后再赴死？

乞儿选了后者。

因为如果一定要死的话——为什么不能找点乐趣呢？

他举起一枚「天成开宝」——这是玄机子赠予他的师徒信物，前者表示自己身无长物，唯有卜卦算道还算在行，并告诉他：“如果你有朝一日用什么都可以推演天机，就是出师了。”——透过这中间的方孔看向那高悬于天的日轮，直到被刺激出生理性的泪水，他才闭上眼睛。

毕竟他前面的人生已经很平淡了，如果再戛然而止，岂不是枉来一世？

......

“从今天起，你就是决明。决明草清热明目，有光明之意。你本是凡间野草根，以随处可见的决明草为名，也算是个记挂。”

乞儿叩首：“谢师父赐名！”

玄机子叹息一声：“不管你在不在意你曾经的身份，你都不再是什么安定城的小乞丐了。

忘掉身为凡人的一切吧，决明，除非你修炼地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活下来。

只有这样，你才能从老夫这里拿回这个身份，你可明白？”

“乞.....决明明白。”

“走吧。”玄机子摸了摸他的额头，擦去了他的过去。

他坐上玄机子的仙鹤，飞行途中，他看着安定城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和大地上的其他都城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了。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

“昆仑山。”

“昆仑山？”

“是啊，南洲的至高山，灵界的盈满之地，也是昔日的天下仙门之首。”

“瞧。”玄机子笑道指到，“我们到了。”

乞儿万里高空之下，昆仑山如同盘踞的巨龙，逐渐映入二人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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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界北洲，堕仙城中央。

罗刹殿。

极尽奢华的大殿中央，一尊二人高的青铜鼎正燃烧着熊熊火焰，两名赤膊的强壮魔修扛着那无数妖兽修炼出的妖丹、各种搜刮来的天才地宝，后者如流水般倒入其中，供养这鼎中的火焰。

火光将大殿内照的如白天一般，光是匍匐在殿下的普通魔修便不知凡几，四大魔将手执兵器，列位大殿四方，左右护法立于青铜鼎左右，大殿的层层幕帷后则是最高者的位置。

——魔君[黑司命]。

丝竹鼓乐声中，一阵风吹起了帷幕，护法心中一喜，知道是魔君来了，赶忙垂首：“参见尊主。”

果不其然，魔君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南州最近如何了？”

右护法率先出列，志得意满道：“回尊主，各大门派都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一切如常？”

魔君重复了一遍，就在右护法脑中紧急回忆各地飞书时，他轻轻笑了一声，难辨喜怒：

“可本座怎么听说，天机阁的人最近在四处找他们的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