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同学，你的脸色不太好。”伏啸终于察觉到了埃的反应很僵硬，皱起眉头问。

埃重新露出微笑，轻声说：“我没事，我很开心。”

其实确实是很开心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如何是好。

女生给蜡烛点上了火，一小团微弱的火焰燃烧，在埃黑色的眼中投映出两个明亮的小点。

“埃同学，吹蜡烛啦！”女生们期待地双手合十。

埃将头凑上去，轻轻呼出一口气，小火焰熄灭。

“快吃快吃啦！”

所有人围在埃身边，喧闹的声响将埃包围。

他抬起右手捏住蜡烛，将蜡烛从蛋糕上抽出来。他看到自己的右手皮肤已经毫无血色，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

周围愈发明亮了起来。

喧闹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混合在一起。

“埃同学——”

“不要再唱生日歌了！”

“埃同学——”

“埃同学你在发呆吗——”

眼前一片雪白，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脑中依稀还能辨别出一些清晰的声音字眼，但更多的声音已经像是融化了一样被搅拌在一起，似乎从天边缓缓地流淌而来，慢慢地流遍他全身。

他想伸手去捕捉，但那流动的水从他指缝中流出，什么都没有残留下来。

声音的潮水从他身上拂过之后，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世界陷入一片空白与一片寂静。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他觉得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也并不害怕。

只是这种感觉很多年都没有再产生过了。

“你和别人很不一样啊——”

“我们不要你这样的人一起玩——”

“你好讨厌啊——”

“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啊，就是这种感觉。小时候有过这种感觉。

虽然今天这个情况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但感觉竟然非常相似。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又产生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应该早就已经将这种感觉遗忘了。

只要不去回想，它似乎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他凭着剩余的知觉，用指尖将面前的蛋糕向前推了一点点。

然后他缓缓地伏在桌子上，将额头搁在右手小臂上。

抱歉，在本应该庆祝的时间里，控制不了自己了。

“身体很健康，所以可能是激动到昏过去了。”医生解释说。

“他并不激动吧……”伏啸呢喃。埃同学全程都很冷静来着。

医生很肯定地点头：“那他就是紧张到昏过去了。反正你们以后没事的话，别总是围着他转，他可能很容易受到惊吓。”

伏啸捂头：“埃同学不像是这么经不起刺激的人啊……”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非常严重的刺激吧？只是日常生活中很普通的小刺激而已吧？话说回来，其实这连刺激都算不上吧？

明歧轻声对伏啸说：“他有点内向。”

伏啸望天：“我一直觉得他挺外向的啊。”

医生挥挥手，对这群人说：“散了散了，你们回家去吧，别打扰他了，他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明天绝对活蹦乱跳的。”

众人不肯走。因为把埃同学吓昏过去了还走掉，显得他们不没有义气了。

“走啦走啦。”医生再催促，“你们在这里的话，他就更紧张了。”

“噢……”磨蹭了很久，见埃同学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于是他们不得不离开。

明歧留到了最后，在其余人都走了以后，他询问医生：“我一个人可以见他吗？”

“你和他关系好吗？”

“嗯，挺好的。”

“那就去看他一下吧，别太打扰他，早点走。”医生点头。她觉得有人去安慰一下那个受惊过度而昏倒的同学也好，只要不是一群人一起冲上去慰问，基本没问题。

明歧打开房门，看见埃躺在床上。

“埃同学醒了吗？”他小声问。

没有反应，看来没有醒。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埃平静的面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于是伸出右手，准备去摸一摸埃的左手。

在他触碰到埃的瞬间，埃突然全身明显地抽搐一下，眼睛立刻睁开。

似乎被吓醒了。

明歧也吓了一跳，抽回手后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啊。”埃侧过头望向他，面色已经恢复，轻声叫出他的名字，“明歧。”

“嗯。”明歧微笑，“你没事就好。”

“抱歉。”埃坐起来，右手捂住脸，“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他当时很清楚他即将要昏迷过去了，所以他现在一苏醒，就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太紧张了吗？”明歧问。

埃沉默两秒，点头：“嗯，是的，当时很紧张。”

在那么热闹的环境中，自己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迎合这开心的氛围，所以内心就慌乱了。

“没关系，”明歧笑道，“习惯就好了，你以前一定很少经历这样的事吧？”

埃再沉默两秒，然后也露出微笑：“嗯，从没成为过被庆祝的对象。”

听他这么说，明歧就放心了：“这不是问题的，以后会好起来的。”

“嗯。”埃再点头，“有经验就好了。”

经验对他来说，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是不是让大家扫兴了？我感觉很难过。”

“啊不，不影响的。”明歧连忙解释，“大家都知道你有点紧张啦，所以以后应该也不会这样子来惊吓你了。蛋糕的话我们都吃掉了，路塞尔说他明天给你补一个小蛋糕。”

埃终于重新打起精神，笑着说：“蛋糕吃完了就好。”

他翻身下床，将双手向上拉伸，舒展一下身体。

明歧觉得埃确实身体健康，只不过会紧张到昏过去这种事情，不亲眼见证还真的很难想象会发生在他身上。

“我没事了，你回家去吧。”埃说，“谢谢你们。”

“嗯。”

送走了明歧以后，他离开医务室，在吃了一点晚饭后，回到综合大楼。

回到那个收割团的活动室，他打开灯。

室内还是刚庆祝完的样子，墙上沾着气球和彩带，桌子上堆了很多糖纸和小零食包装壳，还到处沾着蛋糕的残渣，而蛋糕的包装盒被扔到了地上。

真是一群粗鲁的人。他把角落的垃圾桶拎过来，先把可以扔掉的东西先扔进去。

简略地收拾一下后，他坐回他之前坐过的位置上。

他面前还摆着他那份没吃的蛋糕，还有一把小叉子戳在上面，粉红色蜡烛摆在一边。他捏起小叉子，将歪歪扭扭的蛋糕掰下来一点，放进嘴里含着。

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自在了。

下次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自己要怎么表现呢？只要不至于紧张到昏过去，应该怎么表现都可以吧？全程微笑着不说话也好，别人应该也不会过于苛求自己的。

他耐心地把这份蛋糕吃完，又把桌子擦干净。全部收拾完毕后，他重新看着西木娅的那份礼物。礼物一直放在桌子上。

是什么礼物呢？

他轻轻地解开这个漂亮的粉红色小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三块心形的巧克力，旁边还放着一张粉红色小纸片，纸片上画着一个小小的爱心。

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第二日中午，他把明歧拖出教室，带着他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边，一起坐在长椅上。

“是什么事呢？”明歧问。

“帮我看看这个。”埃用左手抚摸了一下中指上带着的小银环。

他左手前的空气中突然拉开一条上下走向的黑色小裂缝。他把手伸进裂缝中，从里面抽出那一个精巧的粉红色小盒子。

“好像是……昨天西木娅送的？”明歧对这个有印象。不过他内心感慨的是，次元空间果然好方便啊！好想买一个啊！

“嗯。”埃打开盒子，展示里面的三块巧克力 ，“我不是很确定她是不是对我有一些特殊的看法。”

明歧打量爱心巧克力，点头回应：“我觉得她绝对对你有什么特殊的看法。”

“是吗……”埃轻轻盖上盖子。

他一向对感情不太敏感，不太相信自己的感觉，觉得明歧是个很正常的人，于是让明歧来帮忙判断一下。

结果明歧这么肯定，那这事一定就是他所想的那样了。

“请问，”明歧很好奇地看着埃，非常微妙地询问，“是她先动的手，还是你先动的手？”

埃沉默两秒后回应：“我想，是我先动的手。”

当时没觉得，现在回想，可能动手的幅度太大了一点。

明歧不动声色，继续幽幽地轻声问：“请透露一下，你到底怎么动手的？”

埃眯起眼睛：“送了一杯奶茶。”

“嗯……”明歧自顾自沉思一会儿，轻声喃喃，“这确实够微妙了，不过只送杯奶茶也不至于马上会进展到这个地步吧？你还对她做了什么吗？”

埃起身，然后抬起明歧的左手，示意让他也起身。

明歧意识到一点什么：“假装我是娅娅吗？”

“是的。”埃把明歧领到花坛的边缘，“你站在这上面。”

“哦。”明歧站上两分米高的花坛边缘，顿时比埃高了一分米。

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会摆出这种造型啊？

埃将礼物盒放回次元空间，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握在右手手心里。

“你准备好了吗？”埃抬头问。

明歧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啊？到底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啊？

埃起眼眸，将右手拳头伸到明歧面前。明歧虽然不知道他手里有什么，但本能地接了过来。

接到掌心里，摊开手，他发现这是一颗灰色的小晶石。

“嗯？”他不解。莫非埃同学在用这块晶石代替那杯奶茶吗？

在明歧观察手中晶石的时候，埃突然靠近一步，双手抱住他的腰身。

“喂！”明歧惨叫，瞬间满脸通红。

埃依然抱住他的腰，但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很疑惑地仰头看他表情：“怎么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啊？”明歧全身颤抖，仿佛有粉红色的蒸汽从他头顶上冒出来。

埃的双手向上一提，轻易的把对方抱了起来。

“喂——”明歧的脸都要烫得融化掉了。

周围路过的同学朝这边看过来，全部惊喜地睁大眼睛欣赏风景，赶紧翻出手机拍照。

埃把明歧放在了地上，然后说：“就是这样。”

“……”明歧蹲下去，双手捂住脸，头上还在冒粉红色的水蒸气。

“你还好吗？”埃俯下身，伸手去拍明歧的头。西木娅当时的反应还挺正常，明歧的反应为什么会不正常？

明歧闷声说：“你这个人的社交没有分寸对吗？”

“我想是的。”

“我谢谢你还有自知之明。”

埃这才觉得对男生做这个动作不太合适，于是安慰说：“没事的。”

明歧继续闷声说：“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敢站起来……”

埃抬眼看远处围观的人，围观的同学们惨叫一声赶紧跑。沉默了一会儿，埃也蹲下来，靠在明歧身边，轻声说：“抱歉。”

明歧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站起来挥手：“好了好了。”

然后他看到埃同学依然蹲在地上，眼睛看着地面，又灵魂出窍地念叨一句：“抱歉。”

“埃……埃同学……”他慌了。埃同学又消沉了啊！

埃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精神似乎已经支离破碎：“请你忘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

明歧惨叫：“埃同学你振作啊！起来啊！别这样啊！”

埃的眼神涣散：“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你好神经啊！”

他拉扯了半天才把埃拉起来，两人回到长椅上。

“你这么做，正常人都会对你有意思的。”明歧解释说。

“……”埃思索。

“你去向娅娅解释一下就好了。”明歧拍拍埃的肩膀，“反正娅娅也是个很开放的人，要不是她对你有所表示的话，我还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伏啸呢……”

说着说着，明歧感觉到哪里不对，眉头皱起来，思索道：“啊不对，我觉得她喜欢的人明明就是伏啸啊，怎么这么快就转变对象了？”

“我去解释一下。”埃点头。想办法把西木娅的感情线重新掰回伏啸那边吧。

明歧把左手握着的灰色晶石递到埃面前：“这个还你。”

埃露出微笑，却说：“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真的很神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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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十二章（3）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