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书房内,烛火跳动。
顾承煜的身影被拉得狭长,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听完手下人关于纪宣宁安然返回的汇报后,原本就深邃的眼眸瞬间被阴鸷笼罩,仿佛能滴出墨来。
王奎垂手站在一旁,头埋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人身上散发出的怒火,那怒火如同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扑出来将人吞噬。
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顾承煜,就见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笔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呢?
那个在众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纪宣宁,竟有如此强悍的生命力。
先前几次身陷险境,都像是有神灵庇佑一般,一次次从死神手中逃脱。
而这一次,她被北瀚的百夫长掳走,消息传来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此番定然是凶多吉少。
可结果呢?
她不仅毫发无损,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京城,这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顾承煜坐在椅子上,心中的郁闷如同潮水般汹涌。
手指重重敲击着桌面,发出 “咚咚” 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王奎的心尖上。
他实在想不通,纪宣宁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莫非,她是天选之人,自带祥瑞之气,拥有了她便能万事无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先前,因为纪宣宁屡次遭遇意外,顾承煜心中还暗自盘算着要和她退婚。
虽然他是想报复她,但是一个总是惹麻烦的女子,实在不符合他心中未来王妃的标准,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他的谋划。
可如今,看着纪宣宁一次次化险为夷,他心中的退婚念头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占有欲。
或许纪宣宁身上真的有不一般的地方,若是能将她留在身边,说不定会成为自己争夺皇位的助力。
王奎在一旁察言观色,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陛下,您和纪宣宁小姐的婚事…… 还要继续吗?”
他问完这句话,心脏都跟着提了起来,生怕自己的话会触怒顾承煜。
顾承煜闻言,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继续,为什么不继续?之前她纪宣宁被掳走,我都没有提出退婚,现在她平安回来了,不管她经历了什么,也不管她是否还保持着处子之身,这桩婚事,照旧进行。”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是。” 王奎连忙应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继续充当着空气。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内侍推门而入,躬身行礼道:“殿下,皇上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顾承煜眉头一蹙,心中满是疑惑。这个时候父皇叫自己过去,是什么事情呢?
他沉思片刻,眼下正是敏感时期,父皇突然召见,不知是福是祸。
但他身为皇子,又不能违抗圣命,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知道了,本殿这就过去。”
当顾承煜踏入皇宫大殿时,只见皇上正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他走上前,恭敬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后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煜儿,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关于你婚事的事情要与你说。”
顾承煜心中一紧,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皇上继续说道:“朕决定,解除你与纪宣宁的婚约。”
“什么?!” 顾承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要退婚?”
大殿上的皇上对着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正是。先前纪大人亲自来找过朕,他说他家小女近来是非不断,恐会给你带来不利影响,而且她先后被人掳走多次,传出去怕是会对你的名声造成损害,所以他恳请朕解除你们的婚约。
朕思前想后,觉得纪大人说的甚是有理,为了你的前途考虑,便下旨解了你们的婚约。”
顾承煜站在下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好不容易才改变主意,决定要将纪宣宁留在身边,可自己的这桩谋划,就这样被父皇轻易打乱了,这怎能让他不气?
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但是,上方坐着的是皇上,是九五至尊,也是他的老子。
日后他想要继承皇位,还需要父皇的圣旨加持,还需要依靠父皇的力量。
现在若是当众反驳,惹得父皇不快,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罢了,事已至此,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只能先暂时隐忍,走一步看一步。
顾承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与不甘,脸上重新换上恭敬的表情,对着皇上躬身道:“儿臣谢父皇关心。”
上面的皇上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听话,没有丝毫异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道:
“煜儿不愧是朕最心爱的皇子,如此识大体、懂礼数,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先下去吧。”
顾承煜躬身行礼后,缓缓退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
呵,他所谓的识大礼,在皇上眼中,不过就是没有反驳他的话罢了。
他心中恨恨地想,那个死老头,表面上说着最疼爱的是自己,可实际上,他还是偏爱顾知焱!
看来,自己之前的策略需要改变一下了,是不是应该先把顾知焱这个绊脚石给除掉,这样才能为自己争夺皇位扫清障碍?
当纪宣宁从丫鬟口中得知父亲纪景行已找皇上谈过退婚之事,且皇上最终点头同意时。
她正坐在窗边修剪盆栽,手中的剪刀 “啪嗒” 一声掉落在锦缎桌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难以抑制的喜悦填满,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连带着眉眼都染上了生动的笑意,只觉得浑身的束缚仿佛瞬间被解开,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太好了!” 纪宣宁忍不住低呼一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原本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巧妙地解除与顾承煜的婚约,毕竟顾承煜心思深沉,若自己主动提出,指不定会被他抓住什么把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倒好,父亲纪景行几句话就说服了皇上,帮她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让她轻松了不少。
想到这里,纪宣宁又忍不住失笑,暗自嘀咕:“早知道父亲这么厉害,我之前就不用费尽心机给苏婉儿唱那出空城计了,真是白费力气。”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那场空城计也不算毫无收获。
至少通过那件事,她意外发现苏婉儿心中倾慕的人竟然是顾朔,而非众人以为的顾承煜。
此刻的纪宣宁只觉得身体从未有过这般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窗外的阳光都变得格外明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安易?”
喊了一声,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人呢?
带着这份疑虑,纪宣宁整理了一下裙摆,起身走出了自己的院落,朝着纪云舟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外,纪宣宁轻轻敲了敲门:
“哥,你在里面吗?”
“进来吧。”
书房内传来纪云舟沉稳的声音。
纪宣宁推门而入,只见纪云舟正坐在书桌后批阅文件,桌上堆满了书卷。
她走到书桌旁,开门见山地问道:“哥,你知道安易去哪里了吗?我刚才叫他,他没回应我。”
纪云舟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看向纪宣宁,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起安易的事,平静地说道:
“安易他一次两次都没能保护好你,已经被我处置了。”
“处置了?” 纪宣宁听到这两个字,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猛地一紧,连忙追问,
“哥,你怎么处置他了?是罚他去做苦役了,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可怕的画面,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急忙为安易辩解:
“哥,这件事真的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才陷入危险的,你不能怪他。之前被北瀚百夫长掳走,还有之前遇到的那些意外,都不是安易能控制的,他已经尽力保护我了。”
听了纪宣宁的话,纪云舟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宣宁,你怎么还为他说话?他是你的侍卫,保护你是他的职责,
连自己的任务都完成不好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更没有资格做你的侍卫。”
在纪云舟看来,侍卫的首要职责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安易屡次让纪宣宁陷入险境,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失职,必须受到惩罚。
纪宣宁还想再问问纪云舟到底把安易怎么样了,是打发走了,还是受到了更严厉的惩罚,可她刚要开口,就看到纪云舟脸色一沉,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纪宣宁看着他坚决的神情,知道自己就算再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垂下了眼眸,心中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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