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那我父亲他……是?”

纪宣宁喉间发紧,话音卡在舌尖,猛地抬眼望向方丈,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角:

“因我而死?”

方丈眼帘微垂,缓缓点了点头。不过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似千斤巨石砸在纪宣宁心上。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枉她还怀疑是有人暗害,到头来,竟是自己亲手将父亲推向了绝路。

方丈见她肩头剧烈颤抖,知她正被自责啃噬,便抬手虚捋着颌下稀疏的银须声音沉缓如古钟:

“纪小姐无需过分苛责。即便纪大人未曾以命换命,他的寿数本也尽于此时。”

“方丈何出此言?”

纪宣宁抬头,眼眶泛红却强撑着清明,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错愕。

“你失踪之后,你兄长纪云舟奉父命四下寻你,纪府主心骨暂空——”

方丈话锋微顿,目光掠过她苍白的面容,意有所指,

“宫中正欲借这空隙罗织罪名,将纪家彻底拉下水。其中关节,纪小姐该能猜到。”

顾承煜!

这个名字如淬毒的冰棱,瞬间刺破混沌的思绪,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不管是前世的烈火焚府,还是今生的步步紧逼,此人永远是这般。

得不到,便要玉石俱焚。

她是他执念的祭品,纪家,便是他扫清前路的绊脚石。

一股滚烫的怒火猛地从胸腔窜起,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烫,指节捏得发白,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冷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直起身,对着方丈敛衽一礼,动作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今日多谢方丈大师点破真相,还望大师将今日所言,暂瞒于世。”

方丈闻言,唇边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却藏着几分悲悯:

“纪小姐多虑了。老衲在此清修的时日,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纪宣宁眉峰骤然蹙起,心头莫名一紧:“您要往何处去?”

方丈并未答她的疑问,只是抬眸望向她,原本温和的目光陡然变得郑重,语气也沉了几分,字字掷地有声:

“纪小姐,你此番重归,唯一的生路,便是护住纪家、扭转既定的命数。唯有如此,方能瞒过天道窥探——不然……”

“不然怎样?”

纪宣宁屏住呼吸,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方丈喉间滚出一声轻叹,话语带着穿透时空的沉重:

“一旦天道察觉变数,牵扯之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纪宣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纪府,风卷着残叶掠过衣摆,她都未曾察觉。直到眼前撞进冬菱满是焦灼的面庞,指尖还攥着她冰凉的手腕,她才猛地回神。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在门口叫了您好几声,您都跟没听见似的。”

纪宣宁怔怔望着冬菱——这张尚带着稚气的脸,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上辈子连尸骨都未能保全。

纪府上下几十口人,从老爷到洒扫的杂役,最终竟无一人幸免……心口骤然抽痛,她猛地攥紧冬菱的手,声音发颤:

“冬菱,我兄长在哪?”

冬菱被她突如其来的急切吓了一跳,忙稳住心神回道:

“小姐放心,奴婢看着呢,纪少爷在书房呢,说是在处理公文。”

话音未落,纪宣宁已挣开她的手,转身就往书房冲。

书房内,纪云舟心中正盘算着如何不动声色地牵制顾承煜,既护得妹妹周全,又不打草惊蛇。忽听“吱呀”一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身影直直闯了进来。

“哥!”

纪云舟还未回过神,就被纪宣宁扑进怀里。少女的肩膀剧烈颤抖,带着哭腔的气息扑在他颈间,连带着他身上的锦袍都浸了几分凉意。

他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抬手轻轻抚过她散乱的发顶。

这丫头素来沉稳,今日怎会如此冒失?莫非是顾朔没有信守承诺反而把他今日去寻他的事告诉了宣宁?

“怎么了这是?跑这么急。”他温声安抚,没有回抱。

纪宣宁埋在他怀里,眼泪忍不住滚落,浸湿了他的衣襟。正想开口,门外却传来小厮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惶恐的禀报:

“大少爷!青岚山的方丈大师……方才圆寂了!”

“什么?”

听了他的话,纪宣宁猛地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

“你刚刚说什么?”

不可能,自己明明今天还在和方丈大师说话,怎么突然就…

她突然想起自己临走前,想拜托方丈大师保密,当时方丈大师的话字里行间确实透露出…

她竟然没有往这方面想。

小厮被她的模样吓得后退半步,又恭谨地重复一遍:

“回小姐,青岚山的僧人亲来通报,说方丈大师坐化,面容安详,无疾而终。”

纪云舟看着纪宣宁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对着小厮挥了挥手,等他退出去将门关上后,询问纪宣宁:

“发生什么事情了宣宁?”

纪宣宁抬头看着纪云舟一脸认真与关心的看着自己,她想着方丈大师的话,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道:

“我只是不敢相信,上次哥哥带我去青岚山,方丈大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纪云舟何等通透,早已看出她有事瞒着自己。但他没有戳穿,只顺着她的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和:

“方丈大师是超脱尘俗之人,生死于他而言,或许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存在。”

纪宣宁攥着他的衣袖,指节泛白,泪水再次涌上来:

“哥,我们去送送大师吧。”

不等他应声,又急切地补充道,

“方丈大师那日与我说了许多要紧的话,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再者,他既与纪家有渊源,我们断没有不去送最后一程的道理。”

纪云舟望着她泛红的眼眶,那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眼底的急切与哀恸半点作不得假。

他沉默片刻,抬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指尖传来的微凉让他心头更软了几分,声音也放得愈发温和:“好,我们去。”

他话音刚落,纪宣宁紧绷的肩膀便轻轻垮了下来,泪水又忍不住滚了下来,却忙用袖口胡乱擦了擦,哑着声道:“谢谢哥。”

“傻丫头。”纪云舟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先回房换件厚实的衣裳,青岚山路滑,别再冻着了。我去吩咐人备车。”

纪宣宁用力点头,攥着他衣袖的手缓缓松开,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纪云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脸上的温和渐渐敛去,眉头重新蹙起。

方才宣宁的反应太过反常,方丈圆寂的消息于她而言,竟似天塌下来一般,再加上她话里那句“大师那日与我说了许多要紧的话”,到底是什么要紧的话竟能让她有如此反应。

他转身回到案前,眸色沉了沉。

看来,除了顾承煜,他还得好好查查,宣宁与青岚山方丈大师的事情。

四皇子府内。

顾朔指尖捏着一卷未看完的兵策,听着季节禀报,脸上无半分波澜,仿佛入耳的不是“方丈圆寂”这般惊闻,只是寻常时节更替。

“青岚山的方丈大师,圆寂了?”

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直得像冰封的湖面,唯有指节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正是。”季节站在他身旁,“青岚山的僧人说大师坐化,面容安详,似是早有准备。”

顾朔闻言,缓缓将手中的折子搁在案上。

紫檀木的案面光可鉴人,映出他清俊却冷冽的眉眼。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折子边缘的烫金纹路,陷入沉思。

像是陡然抓住了思绪里的线头,顾朔抬眼看向季节:“纪家兄妹,可有什么动作?”

季节早有准备,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钦佩:

“爷料事如神!我方才见纪云舟带着纪宣宁出了府,马车径直往青岚山方向去了,看那行色,倒像是急着去送最后一程。”

顾朔薄唇微勾,心下已然透亮。

看来,她已经得到了自己追寻的答案。

顾朔站起身,玄色锦袍随着动作展开,衣摆上绣着的暗纹龙鳞在烛火下流转着冷光。他往书房外走去,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寂静的空气里,带出无形的威压。

“这青岚山,我们也该去走一趟。”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季节心头一凛。

爷这话里,分明藏着别的心思。

“爷,咱们此去,是为了吊唁方丈大师?”

季节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他总觉得,自家主子的心思从来不止表面那般简单,尤其是牵涉到纪家,牵涉到那位纪小姐时,更是深不可测。

顾朔脚步微顿,侧过脸看向廊外的落雪。大片的雪花慢悠悠地飘着,落在他的肩头,转瞬便化作水珠,洇湿了锦袍。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吊唁是真,却也不止是吊唁。”

他想起前几日在青岚山,纪宣宁眼中翻涌的急切与不甘。

那时他便隐约觉得,这方丈身上藏着纪家旧事的关键,如今大师猝然圆寂,倒像是为这桩迷局画上了一个仓促的句点。

可越是仓促,越容易留下破绽。

还差四分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