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逝者已矣

宁鸿佰微一垂目,只觉心头一阵酸涩难言,他复又抬眸望向谢父,却只见那人神色冷淡,眼含警示的瞥向自己。

他心中霎时明了,那人是刻意不肯戳破这层薄纱,亦不愿与他相认,那段过往,既已埋入尘土,便不肯再提,亦不容他再问。

念及此处,他也只得将满腹心绪藏入心底,维持沉默不言。

恰在此时,管家匆匆赶来,将那卷誊抄孤本呈了上来。

宁鸿佰接过卷册,将其递与身旁的宁钰,复又低声道:“你将此卷拿去,与客人同赏便是,祖父年迈,今夜忽觉困乏的很,便不与你一同作陪了。”

宁钰应声接过,复有些担忧道:“祖父身子可有不适?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他闻言摆了摆手,含笑摇头,旋即先行起身,缓声向众人拱手道:“老夫年岁渐高精神不济,怕是不能随同赏此孤本了,还请诸位见谅。”

谢扶摇与谢父亦随之起身回礼,她复温声道:“宁院士请安心歇息,他日若有机会,再当与您共赏旧文。”

宁鸿佰轻轻颔首,道了声“好”,复笑道:“诸位自便,不必相送。”话落,便拄拐颤巍巍的朝外走去。

宁钰欲起身相扶,却被他挥手制止,只得作罢,看着他的身影在管家搀扶下渐渐远去。

身后,谢父望着那人背影,缄口不语,眸中满是复杂之色。

沉默良久后,终是淡声开口:“宁大人,你二人先行赏看即可,老夫瞧着今夜月色正好,倒想出去走走,也好借机散散心。”

宁钰闻言微怔,旋即点头笑道:“既是伯父雅兴所至,自然不拦,只是天色已晚,可要唤人随行?”

谢父摇头,复开口道:“不必了,宁大人好意,老夫心领。”话毕,他复转眸看向谢扶摇。

二人恰时视线相交,她忽而轻笑出声:“父亲看我做甚?难得清闲几刻,既想赏月便去吧,只是夜色渐深,行路须多加小心。”

谢父闻言点头,复起身离席,待出了门后,便独自往那人离开方向行去,身影渐隐于回廊之间。

...

正厅之内,霎时便只余下了谢扶摇与宁钰二人。

宁钰倒是个迟钝的,至今仍未觉察出先前气氛有异,见两位年长老者离去,只觉轻快了许多,便一心将注意力放在那卷法言孤本之上。

他随手翻了几页,目光略略一扫,便兴致勃勃地起身走至谢扶摇身旁,继而落座,将书中一处指给她看,笑道:“谢兄且看这处,这扬子倒也通透非常,字里行间中竟是说出许多见地,颇教人耳目一新。”

谢扶摇闻言垂眸看去,虚虚扫了两眼书页上的文字,点头道:“确有几分真意,倒是句句珠玑,字句之中也颇合时宜。”

她口中应和着,心下却早已在思量着其它,自父亲面上的那抹异样神色起,再至宁鸿佰刻意掩饰的情绪波动……

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她皆一一看在眼里,心思亦早已不在这赏读上面。

宁钰却毫无察觉,依旧兴致盎然的将书卷平摊在二人间的茶几上,兴头正盛之际兀自念念有词,将心中见解絮絮道来。

就连身侧之人未曾应声,他也丝毫未察觉,直至觉得口干舌燥时,方拿起茶杯润了润喉。

偏过头来,便见谢扶摇正垂眸沉思,指节无意识地轻敲案几,神色专注,仿若神游天外。

宁钰微怔,旋即紧张开口道:“谢兄可是有心事?方才我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闻言回过神,旋即轻笑摇头,回道:“并无,只是适才读到一句话,忽有所感,一时出神罢了,宁大人莫怪。”

宁钰这才松了口气,旋即笑了笑,自嘲道:“我还以为谢兄不赞同我方才的见解,所以恼了呢。”

谢扶摇没有言语,片刻沉默后,正逢宁钰紧张之际,她忽而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宁大人可要一同前去?”

宁钰闻言微怔,旋即点了点头,回道:“自然可以,恰巧天色昏暗,我与你一同去,也好给你引路。”

说着,他将手中书卷合上,轻轻放置与茶几之上,旋即缓缓起身。

谢扶摇点了点头,便率先迈步出了正厅的门,宁钰则随在她身后,二人一齐向府内后院行去。

...

夜色渐深,月明星稀。

偶有阵阵轻风自檐下刮过,掀起廊中的灯影拂动。灯火照映下,一道身影缓缓踱步于长廊之中,静立于深处。

那人手中拄杖微微颤抖,在廊道尽头渐渐转身,返回至前方横栏处,方停下脚步。

正是提前离席的宁鸿佰。

管家站在他身后,犹豫片刻,方低声劝道:“老爷,夜里湿气重,当心风寒啊。”

宁鸿佰却恍若未闻,只神情恍惚的伫立在廊中,抬头仰望那一轮弯月,半晌未曾动身。任由耳畔风声呼啸,凉风穿廊而过,吹乱了他两鬓斑白的发。

他望着那沉沉夜空,往事瞬息如潮水般席卷至心头。

恰在此时,身后被风声掩盖了的脚步愈来愈近,宁鸿佰抬目看去,只见一人缓步而来,神色沉静如水,步履沉稳从容。

他望着来人,忽而轻轻叹了口气,旋即向身侧的管家道:“你先退下,不必守着我。”

“老爷……”管家犹疑的欲言又止,却终敌不过他的眼神,只得躬身一礼,低声应道:“小的明白。”说罢,便悄声退下了。

长廊中,夜色更深。

一时间此处唯余二人在月光下遥遥相望。

宁鸿佰目光凝在那人脸上,许久,方轻声唤道:“这些年,你可还好...?”

谢川,或者应该叫做顾川。

他走近宁鸿佰身侧,复而站定,没有急着答话,只是抬眸望向天际,良久方淡声开口:“她不在了……舒儿也随她去了……”

语声淡漠,却仿佛穿透了寂寂风声般,霎时沉入人心。

他顿了顿,复轻笑,转而避开话题,道:“不说我了,你呢……这些年过得可还顺遂?”

宁鸿佰侧首看向他,神色几度起伏,最终只是摇头道:“顺不顺遂,都过去了。我如今只盼钰儿安好,能平安长大,将来娶妻成家,也便心安了。”

顾川点头,神色平静,复又道:“今日之事,阿摇怕是已察觉一二...我从未与她提过旧事、你……也莫要让她看出太多端倪。”

宁鸿佰闻言默然片刻,方开口问道:“这些年……你可曾回过西陵,去找过她?”

他只仰头望月,低声笑了笑,语气平淡得近乎自嘲:“回去过,但找不到,他们说她和孩子...都死了……”

微顿,顾川的语气缓和了几分:“阿摇,是她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我不愿欺瞒她,但更不愿她知晓那些陈年旧事。那些恩怨太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语气轻淡,却藏着一丝无从言说的疲惫,“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

今日夜色沉的较往常要早,许是因阴雨将至的缘故,云层便格外厚重,清晖洒落在朱檐碧瓦间,愈发衬得府中处处格外幽静。

谢扶摇二人一路行经长廊时,宁钰却兴致渐浓,絮絮叨叨地为她讲解起府中的景色风物。

她却心不在焉,只当身旁人的絮语是耳边风,脚下也不自觉地加快,四下找寻着父亲的身影。

二人速度愈发快了起来,待到刚转过一处回廊,尚未走近时,谢扶摇便瞥见前方月光斜落之处,恰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其中。

她眼神一凝,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父亲,而立于他身侧的,竟是称精神不济,早已离去多时的宁鸿佰。

她脚步猛然一顿,旋即迅速转身后撤,复而一把捂住身后宁钰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贴近他耳侧低声道:“别出声,把耳朵堵上。”

话音未落,她便拉着他的手,放缓步子、轻手轻脚的躲进了廊外的一株高大的垂柳树之后。

宁钰只觉唇上忽然一热,便被一只柔软却带着力道的手堵了上来,不由得怔愣一瞬,鼻息间仿佛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一缕淡淡香气。

他的脸颊“唰”地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谢扶摇带着藏到了树后。

宁钰虽满腹疑问,却还是按她说的乖乖照做,将自己耳朵用手掩了起来,嘴巴也闭的严严实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做完这一切后,他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向身侧那人,视线中那张精雕细琢般的清俊面孔仿佛在月色下泛着淡淡柔光,五官轮廓分明,鼻梁秀挺,唇色浅淡却娇嫩得仿佛熟透的樱桃……

宁钰骤然一愣,脑中嗡地一下,差点没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倒退一步。

不对不对!他这是在想什么啊!谢兄可是男子,是男子!宁钰你……你未免太离谱了!真是有辱斯文,有失风骨,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他一边在心中自我拷打,一边悄悄将目光移开,却又控制不住耳根一阵发烫晕红。

而另一边,谢扶摇早已神色凝重,全然未觉身旁人的脸色异样。

她本不欲将宁钰牵扯进来,只是宁府深宅院落繁复,怕一时难以找到父亲身影,这才将他一道带来。

她心中盘桓的却是另一桩事。

自今日进府起,谢扶摇便隐隐察觉父亲与宁鸿佰各神色有异,二人眉眼间似藏着旧识的熟稔,却又刻意疏远生分。

若非亲眼所见,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疑心太重。

可是旧友重逢,怎会如此冷淡?分明是避而不谈、刻意回避。

莫非...这其中还藏着什么不能叫外人所知晓的隐情……?

这一章突然想用逝者已矣来做标题,紧接着便想起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句话,总隐约记得还有下一句[无奈]

可是上网查了下发现这两句竟然不是出自古籍原文,度娘上讲是论语和杜甫的石壕吏两相结合由后人按原意总结出的,而且也没找到下一句的二创句子[狗头]

我这奇怪的记忆[问号][闭嘴]

碎碎念:其实本人是有些强迫症的,章节是两个字就必须后续一直两个字,四个字就要是四个字。一直习惯了发到晋江再想章节名字,所以有时候起得会比较仓促,这章好似有点不符合,不过就先这样吧哈哈,我比较喜欢那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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