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风沐寒露,纤月宿昏白。
院门被人轻轻推合,来人走在碎一地金黄的假山丛间,步履不急不偬。
门室前整齐候着男侍,玄凝走过去问了句:“他还未醒?”
“是……”
望着安静的窗格,玄凝无奈短叹,“我来吧,你去吩咐后堂,早膳就不用热了,直接备午膳吧。”
“殿下,这不妥……”
手里的盥洗用具被人拿了走,吴关刚要拦着,女君却连盆也端了走。
“别楞着,开门。”
推门而入,身后关上了门。满室乌桂残香,莲烛明灭夙夜。屏风后还未有立影,玄凝放下手上的东西,没有刻意放慢的脚步依旧无声。
青纱帐上还是走时那般痕迹,扶手撩开,兰绣枕边铺满青丝,他甚至连睡姿都没变过。
“小美人,起床了。”
他并没有反应,玄凝坐在床边抚摸着秀发,不禁心生捉弄。
刚修剪的发丝末梢不胜原先光滑,扫在掌心还有些刺挠,她取了一缕在美人耳芍上来回轻扫,“懒猫猫,起床。”
美人颦着眉心,眼睛还未睁开,抬手便摁住她捉弄的手,喉间轻嗯,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清早的雾气,虽带着一丝倦懒的温润,落在身上总归是冷凉意。
他答应了却始终未动,玄凝笑着压在肩膀上,盯着他的唇薄道:“再不起来,我可就要胡闹了。”
“……”
棠宋羽缓缓睁开眼,一手抚摸着胸前皱眉问道:“殿下把玉坠拿回去了?”
想不到他发现的这么快,玄凝刚要解释缘由,他不顾还放在肩上的脸,直接坐起身,“殿下想要回去,直接开口便是。”
一大早的,他脸上就开始乌云密布。
虽说也不早了。
玄凝撑起身,又从枕下摸索到玉坠看了一眼,放到那人手边轻叹道:“罢了,看来在画师心中,玉坠比我都重要。”
她起身出了青纱帐,手边的玉坠散发着淡雅光泽,上面仍留有一丝裂痕。棠宋羽看了一眼便握紧在手心,“没有。”
“玉坠不及你,但情诺同重。”
沾水湿帕的手忽而一顿,回眸无声无息。
“看来本君对画师有奇效,不过陪了一晚寝眠,人就恢复如常了。”
看着她拿着湿帕巾走来,棠宋羽坐在床边噙着眉眼隽意,淡淡笑道:“我何时不正常?”
他是吃定她抵抗不了那张脸。玄凝撇了撇嘴角,手上动作轻柔,唇边说出的话倒也令人薄颜弄红妆。
“你昨晚就不正常,被手口伺候完居然还能说出‘殿下与她们一样’的无情伤人话,画师的心可真是凉薄。”
温水擦过的面颊微烫,被指摘成凉薄心,棠宋羽不紧不慢地握住她的手,朝着心口带去,“殿下聪慧过人,又怎会不知那是我无心气话。”
泛着点点清光的墨色琉璃轻抬,一笔一画描摹着杏花模样,无形亦有痕。
“殿下予我,是世间独一无二,无人媲及。”
他这是做梦受了什么高人指点,说起话来像是抹了蜜的无锋箭羽,直往她心里扎。
“画师是不是偷吃蜜饯了,说话这么甜,我尝尝。”
玄凝捧着脸就要亲上去,他却缩着脖子往后躲,抬手拦下了她的嘴,“殿下,我没刷牙。”
“刷完牙就可以尝了?”
“……”
倒也……不必站在旁边看他刷牙……
棠宋羽不动声色转了过去,后背被人紧盯着,连漱口都格外谨慎小声,女君还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存在耽误了他的速度,坐在圆凳上捧脸催促。
“画师连刷牙都是慢慢的,被伺候的时候倒是快快的。”
“……”
耳根子烧得厉害,无需对镜棠宋羽也能想到其泛红程度。
吐水擦嘴,略带着几分仓促的摩擦声响晃过桌案,他径直走到女君面前,俯身吻了上去。
下意识的后退,被她勾唇一笑而掩饰。未能触碰到的唇瓣停在边缘,仅隔着一指距离,棠宋羽抬眸望着她的眉眼,不禁声涩道:“不是要尝吗?”
“嗯……要尝的。”玄凝一手揽过他的腰肢,“不过你这样弯着腰,我不好尝。”
说完,她捏着腰就往下放。
“坐着尝。”
不容抵抗的语气,配合着手上动作,棠宋羽腿一软险些坐在她怀中,不等他挣扎站起,唇山相碰,舌尖探入缠卷,对方争先攫取着气息,攻掠周遭每一处角落,唤醒了藏在心中,那份醉人气息笼罩的悸动。
茶膏香涩,尝到嘴里又全是蜜意。即便摩挲脸颊的指尖缱绻,但他仍不肯遂她心意坐下,只手撑着桌案,勾头辗转,呼吸交错之间,他半垂着眼帘笑道:“殿下也不慢……”
“哼?”
玄凝想问他指什么,但她刚开口,微凉的唇就覆了上来。
等到湿热缠绵的吻结束,美人像是奖励一般坐在怀中,她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只搂着他的腰在胸前边蹭边吸气,一口一个“又香又甜”,“身娇体软”,听得棠宋羽浑身像是倒了油难受,却也忍着没有推开。
虽说坐在怀里,但他的腿落在身后,脚跟依旧碰得到地板。像是知道他不敢把重量放到腿上,怀里的人搂着他又往上挪了挪,抚身笑道:“画师放心,你就算是头猪我也抱得动。”
“……”
她可真会说话。
棠宋羽摸着她的眉眼,似笑非笑问道:“我怎么记得有人先前抱我的时候,嫌我重呢?”
“嚯,你居然记得。”
她没有否认,反而用噙着笑意的唇角凑近道:“那你记不记得,之后你是如何被我颠起来,如何又哭又闹求我停下来?”
“有吗……”他肉眼可观变得窘迫,眼睫频频扑扇,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辨别话语真假。
“画师想不起来?真是可惜。”
她故作惋惜的模样看着让人警惕大作,果然下一秒,身子被猛地颠了一下,唇瓣碰撞,来不及制止的手急忙攥紧了她的手臂,“别……”
再次被颠起,棠宋羽颦起了淡墨眉眼,幽幽瞪着人便要站起,只是他低估了女君的玩心,坐骨刚离开腿面,就被人揽抱了起来,双脚悬空,下坠的恐惧迫使他下意识搂住了面前人的脖颈。
“殿下,放我下来。”
他怕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尽管吓得要死还要小声。
玄凝“咯咯”笑了两声,“我帮画师回忆一下。”
“不用……”
她全然不听,抱着他上下颠来颠去,棠宋羽上次见别人这么搂颠法,还是在茶馆吃茶点的时候,隔壁桌的女君是这么哄哭闹孩童的。
可他不是孩童,被这么抱着心底总觉得又羞又耻。偏偏玄凝仗着力气大,抱着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吓得他根本就不敢动弹。
“求你了殿下,放我下来……”棠宋羽趴在她肩头柔声述求道。
玄凝刚要拒绝,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殿下,成衣匠到了。”
“来得可真快……让他稍等片刻。”
怀中人得救般松了腿,整个人都往下掉,她脸上颇不满,拍了一下道:“谁让你松开的?”
横竖都逃不掉她掌心,棠宋羽干脆不吭声,手指下滑摸到腰窝轻轻一按,她果然倒抽一口冷气,抱着他往床边摔去。
一声闷响,棠宋羽撑着胳膊望着埋在怀中的女君,刚试探伸出手关怀,就听她一字一顿地喃道:“你胆子可真不小啊。”
隔着层衣料,滚烫的呼吸紧贴着胸口,热浪翻涌,心尖都仿佛颤了一下,
“是殿下逼我的……”
“逼你?”
玄凝坐起身,微微一笑,“那这也是我逼的?”
“不是……”他别开了脸,抿着湿唇,赧然看了她一眼道:“但跟殿下脱不了干系。”
“你还怨起我的不是了?”玄凝啧啧了两声,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成衣匠就在外面,你自求多福吧。”
“……”
眼看她抱手站在帐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棠宋羽躺在床边闭眼寻求清静,只是……
他睁开眼,迎着穿过朦胧轻纱的目光,望着她。
“殿下能不能别看我……”
“好,我不看。”玄凝忍笑转过身,视线望着屏风上的图案,耳朵却竖起来,不放过身后一丝动静。
半晌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袖摆与轻纱摩擦的声音,她好奇地偷偷用余光打量,却见棠宋羽站在床边穿换好了大袖衣袍,绾好了发髻,见她回头,勾唇轻笑。
“殿下希望看见什么?”
目光下移,玄凝不满嘟囔道:“反正不是你穿戴整齐的样子。”
他走过来轻搂过腰间,附在耳边细咬道:“不好意思,让殿下失望了。”
“毕竟我……来去皆快。”
他故意报复,说完自己却红着耳根落荒而逃。
玄凝怔了一会儿,等她想好如何破解此话,男侍已经领着成衣匠进来了。
刚穿上的大袖衫在成衣匠的要求下又脱掉,被陌生人触碰,棠宋羽浑身不自然,攥着手连面色都褪去了红润,一片苍雪惨白。
玄凝看在眼中,知他在逞强,只好跟成衣匠要来了量绳,亲自上手丈量。
“身长六尺二寸。”
丈量完身高,玄凝不爽地将人戳了戳,小声道:“别长了。”
都比她高出半尺个头了。
棠宋羽的目光始终跟随望她,闻声答应道:“好。”
“好什么好,你瞧瞧你这腰细的,光长个头不长肉。”
“……”
她知道他腰肢敏感,量的时候稍稍带上了力度,量绳勒着他的肚脐,棠宋羽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
“你还吸肚子?别吸了再吸就没了。”
“是殿下勒的太紧……”
“胡说,胸围两尺七,腰围两尺一,我哪里用力了。”
旁边成衣匠随笔记下,听见她们拌嘴不禁笑道:“殿下亲手丈夫,感情可真好。”
她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字眼戳中了笑泉,绕到身侧时还在笑。棠宋羽忍不住好奇问道:“殿下笑什么?”
“咳咳。”玄凝清清嗓,收敛了笑声,“没什么,只是才知道丈夫,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还想追问下去,余光瞥见她眼底闪过淡淡嘲弄和说不清看不破的哀魄,落目三分忧思,一时也忘了究竟要作何言语。
“肩宽一尺三,上臂九寸。肩臂也勉勉强强,画师是怎么抱动我的。”
她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棠宋羽不指望她说什么好话出来,果不其然——
玄凝拍着手恍然大悟道:“你那时果然是被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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