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Chapter.82

鸡未叫,天未明,白月降薄冰。

炭盆里的火星时不时随高温炸开,玄凝听着声音,只觉得自己宛如那颗火星,快要随带着寒凉的怒火溅落。

比起面带无喜的冷笑和咄咄逼人的质问,听到熟悉名字那一刻心尖的抖动,反而令她更加恼怒。

棠宋羽是从何得知这个名字,难道是她睡着时梦见他,说了梦话?

真是怪了,一年到头来也梦不见几次的人,怎么回回在他身边梦到。

“这个人,对殿下来说……很重要吗?”

见她一直盯着炭盆颦眉若有所思,棠宋羽连半月弧度都挂不住,垂眸神思落魄,凋零一池寒光。

寒光落在眼里,玄凝回过神,抬手将神伤楚楚的美人揽到面前,紧紧环住了一身凉白。

“远不及你重要。”

“殿下都不曾梦到我。”

话虽抱怨,棠宋羽却还是俯身拥住了她,“我听了一夜,都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玄凝一时不知该从何作评,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一夜不睡就为守人梦话。

不同于棠宋羽,她平时的睡眠向来好,鲜少会做梦,即便是做了梦,醒来不细想也就忘了。

“日有所想,夜有所梦。”玄凝摩挲着他的腰身,“我今天晚上试试?”

“我等不了今晚。”

棠宋羽将人压回了红帐中,看着她眼底的惊讶,抚身落了一个缱绻极长的吻。

“从现在开始,殿下只能想我。”

醋坛子打翻了的美人,竟生出些与她相仿的霸道,钳制手腕不说,还要学她举过头顶,也不知他哪来的错觉,觉得自己的力气可以把她制在身下。

向下瞟了一眼,玄凝实在没憋住笑声,在他不满抬头时,又迅速别开了脸。

“……殿下笑什么?”

“没什么。”

她想到个画面,小猫趴在大老虎身上喝奶的画面。

棠宋羽:“……”

“真没什么。”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只是玄凝忘了,就算是小猫,也已经长出了尖牙,心情不好就会咬人。

“嘶……你咬我干嘛?”

仗着自己颇有姿色,美人抚唇吻了吻她的鼻尖,起身时,盛满**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脸庞。

“不可以吗?”

“……”

玄凝撇嘴移开了目光。

“轻点咬。”

得了允许,棠宋羽勾起了嘴角,咬着耳朵低声道:“多谢殿下……”

“不用谢,你咬几下,我都会双倍咬回去。”

她搂上了脖颈,杏眼含着不明精光,“你最好多咬几下。”

棠宋羽承认自己有点怂了,才会在接下来一个时辰里,小心收了磨人白器,只用莲尖作齿尖。但等到他被压在馨香红秀上,那人却根本不讲道理,在身上每一处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啄咬。

“我没咬这么多下……”

“我说了,你最好多咬几下,你自己不咬,可不能怪我没有提醒。”

“……”

他单纯以为那是威胁警告,哪知那是好心劝告。

他怀气咬住了手肉,玄凝翻过他的掌心,看见未褪去的残月红印,放到唇边摩挲道:“你就这么在意他?”

“殿下说笑,他不过得了殿下一个吻,在殿下心里占了位置,我与他素未谋面,充其量是好奇罢了。”

他只字不提在意,字字皆在意。

莲尖划过清晰掌纹,听见他沉重的吸气声,玄凝故意激他,俯身捧着他的脸道:“其实,你长得的确有几分像他。”

“?”

眼看他要炸毛,玄凝弯身亲了亲他眉眼,“我从未混淆过你和他,现在不会,今后也是。”

“意思是……”

棠宋羽期待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等着她表露心迹,或者说一些情话来哄他。而她却视若无睹地起身,指尖压迫弧月,低眉静坐松山。

心尖一晌轻颤,无论多少次,他都无法适应这种感受,眼眶一酸,便又有泪流了下来,被她瞧见,又是勾身亲吻,掌心安抚。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真要做了,就是一副令人更想欺负的隐忍模样了。

“你……”

他小声说了什么,玄凝没听清,抬眼又问:“什么?”

棠宋羽红脸咬着唇,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说第二遍,这使得她更加好奇,沿路吻到嘴角,啄了又蹭,“我怎么了?”

那是他能知晓领悟的撒娇方式,棠宋羽侧过脸,在近处的淡红耳廓上同样亲啄了几下,犹豫着道:“能不能一点点来……”

“像你那样?”

玄凝想到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就想踹他,也就是她近日性子有所收敛,忍耐住了。

她就没听说过谁家侽宠进去比龟慢,出来比兔快,说生疏,他力度刚好,说娴熟,他每次结束都要趴在身上哭的像是被她强迫般。

“嗯……”

他还点头。

玄凝起身戏谑地望着他,“房鼠生没教过我,我不会。”

“……”

“要不,君夫教教我。”

*

晌午过后,红福山庄正门候着一位纤瘦身影,他身上的素袍单薄,虽有太阳照拂,其及腰长发依旧黯淡无光。

步履徘徊半晌,眼见着前去通报的侍卫回来,脚下立即碎步迎了上去,“怎么样,他肯见我吗?”

闻见他身上的刺鼻香气,侍卫直皱眉头,“院中侍人说世子夫身体不适,需卧床休息,你过段时间再来吧。”

“身体不适?他身子骨一向羸弱,近来天寒,可能受了邪症,这位大人,可否让我探望一二?”

他说着说着,手就自然搭在了胳膊上,侍卫打量他一眼,甩开了人。

“我见过你,在后华庭。”

乐羊脸色一僵,将手收回了衣袖退了一步,“是吗……”

“真是怪了,世子夫怎么会认识后华庭的人?难不成……”

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两年前有幸让君子兰给小的做过画,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

“是吗,”侍卫狐疑地睨道:“一面之缘,就叫你来了三趟。”

她从前天就看见此人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徘徊,若是他今日再不登门说来意,她就要把人当作探子抓起来了。

乐羊盯着有些破漏的衣袂,叠手作掩,落目苦涩道:“实不相瞒,那张画像意义深重,小的备了贺礼,本想当面祝贺世子夫成亲之喜,既然世子夫身体抱恙,可否麻烦大人,将此物送给他。”

他眉眼一低,模样确实温顺和煦,轻易便教人降低防备心,侍卫推搪了几句,他就跪下抱着腿请求,她实在拗不过,便接过来了东西,“行了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的,一并说了,别让我再瞧见你鬼鬼祟祟在附近晃悠。”

“是是,多谢大人。”乐羊站起身,连笑容都变得明媚憨厚,“那就麻烦大人告诉世子夫,多谢当日赠画,若是有缘,再见之时,我亦助他清扫门前旧雪,赠红梅作腮胭。”

身影离去时,像是下定了决心,单薄的身子硬生生走出了背水一战的气势,侍卫看得眉头紧皱,进门将东西递给了前来的女君,“殿下,此物便是他是说的贺礼。”

那是一个绣了墨兰的白色荷包,摸上去还是中等偏上的织锦缎料,应该是从衣服上剪裁下来的一块缎面所缝制。

玄凝拿在手里摸了摸,里面是块硬物,眼见着她要打开,赶来的天蜻连忙按住她的手,“殿下,我来吧。”

“没有活物。”

“那也不行,此人原先在黄靖宗手下做事,不得不防。”

“还是我来吧,殿下和蜻护令退远点。”

一个荷包,挣来抢去,落在侍卫手上,如临大敌般谨慎,连上下都忘了分,绳子一松,里面的东西便从开口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

玄凝上前捡了起来,那是个瓷烧的实心兔子,两寸大小,捏的有耳朵有尾巴,又用彩釉点了眼睛,晕了一层耳红,看起来很是惟妙惟肖。

可惜的是,那声清脆,把它的一只耳朵砸断了。

一旁的天蜻和侍卫还在跟荷包过不去,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蛊虫毒虫,或是什么暗器,才肯罢休。

“殿下,确定过了,没有东西。”

指腹在粗糙断面摩挲,玄凝捡起了弹落缝隙里的耳朵,回身打趣道:“是吗,万一荷包上涂了毒物呢?”

两人吓得大惊失色,忙把荷包扔到了地上,玄凝眼疾手快,抬脚踢起,接在了手上。

“开个玩笑,你们还真信。若是荷包上真用了毒,他会蠢到直接用手拿着递来。”

“可他万一是死士呢?”

“你可真瞧得起他。他既然说了有缘再见,定然不是冲着丧命来的。”玄凝手摸着缎囊上的刺绣,忽的颦眉令道:“派人继续盯着他,一有动静立马禀报。”

“是。”

侍卫退了下去,玄凝转身道:“荷包和东西,都拿去给医师瞧瞧。”

天蜻接过来,不禁疑惑问:“殿下刚刚不还说此物无毒吗?”

“谨慎些总是好的,毕竟有些毒,不是当下见效。”

玄凝摸上了耳后伤口,冷冷一笑,“那晚他若没有投湖,我这条命,可就要稀里糊涂没了。”

天蜻捏着荷包,眼中闪过寒意,片刻又满是愧疚,“都是属下失职,没有注意到殿下异常。”

“是我大意,你无需自责。”

“自西南蛊害一事,朝廷严令禁止私养蛊虫,违者诛灭三代,黄靖宗竟敢以飞蛊这般卑鄙手段害人,当真胆大妄为,她自己没有后代就算了,也不怕此事败露牵连黄家无辜小辈。”

“饲养飞蛊一事暂无定论,眼下可以肯定,黄靖宗铁了心要我这条命,此次没能得手,必再复谋。”

天蜻面色凌厉,忽然跪身认真道:“殿下无需忧虑,若黄靖宗再敢谋害殿下,我定手刃了她。”

“她已过半百,本就活不了多久,又何必搭上你这条命。”玄凝扶起了人,笑道:“你的命,可比黄靖宗的命金贵。”

对方仿佛有所察觉,忙制止道:“殿下可别又拿我打趣,天蜻是代号,不是名字,不是王室遗孤。”

“我只是想说,你陪我多年,为我心腹重要之人,性命自当重于她。”

“噢……是属下误会了。”

趁她懊恼低头,玄凝偷偷抿了抿嘴角,把笑意憋了下去。

“世族新仇旧怨,党派明争暗斗,岂是死了一个黄靖宗就能停息。丞相倒台,首辅得势,如今黄家大势未去,韩家新势渐起,裴家蠢蠢欲动,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天子之心难以猜度,眼下这个节点玄家万万不能心急。”

说完,玄凝又叹了一声气,“且行且看吧,这也是庄主的意思。”

“好。对了,殿下的身子可还有不适?”

“蛊虫离体,自是无碍。”

当日连玄遥诊脉时都没有发现异况,所幸她看了画像,反应及时,把人喊了回来。

玄遥看完后,脸色凝重,又去请岑煦前来确认。

“索角仙,属飞蛊类,喜温耐热,人耳皮薄,其下经脉连通大脑,索角仙通常会择其钻体寄生,遇热繁殖,因其症状与上火气躁相似,宿主大都无法察觉中蛊,你是如何发现的?”

耳后皮肉被人拿刀划开,用金镊翻来翻去,玄凝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看向不远处书桌上的画卷,默默流着泪。

等不到回答,岑煦的嘴也没闲着,“算你命大,索角仙遇冷休眠,你身上这一只可能是昨夜冻着了,还没开始繁殖,不然按理说中蛊第二天,它应该在你脑子里爬了。”

“哎?昨夜不应该是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吗,怎么会冷着呢?我听说侍人说画师昨夜差点溺毙,你们玩的这么刺激吗?”

“???”

饶是身上再疼,玄凝都没忍住用余光瞪了人一眼。

“别胡说。”

“好好好,我闭嘴。”

她只安静了一会儿,缝针时,岑煦又忍不住感叹道:“还好殿下昨夜没有洞房,不然身子一热,索角仙就会开始寄生繁殖,人脑的温度对于虫卵简直是世外仙境,只需一日便会孵化,若是在夏天,中蛊者不出两日便会因头部经络感染,暴毙而死。”

“而当下是冬季。”

一旁沉默许久的玄遥突然开口,“即便察觉到症状,我也只会按平常去火的方子给她煎药,并用药汤以沐身,而蛊虫喜温,如此只会加速繁殖。宿主死亡,身体温度下降,蛊虫也会停止活跃进入冬眠,若不解剖,我也难以从尸表发现蛊虫存在。”

“是,看来想要害殿下的人,不仅关心殿下洞房之欢,还十分关心庄主的行医手段。”

可能是想要活跃气氛,她故意用词暧昧,只是这样也未能消解两位眉间的颦蹙,岑煦缝好针,剪断线满意地欣赏了一番。

“庄主你看我缝的切口,是不是比以前有进步?”

玄遥走过去看了一眼,“嗯,进步很大。”

玄凝:“……”

有没有人关心一下她。

棠宋羽:我现在知道了。

玄凝:说好这段掐掉的呢……嘶你属狗的啊别咬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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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Chapter.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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