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和姨母呢?他们当在我们前面才是!”
“之前已经来拜见过了,你大舅舅那里有些应酬,便拖着你阿爹过去了,你...姨母?”老郡主神情有些惊诧,“盈丫头,你该唤她母亲才对!”
锦盈牙齿抵住唇瓣,静静思索究竟改不改口,还未得出个结果,只听老郡主叹息一声道:“罢了,你爱叫什么便是什么吧。”
锦盈松口气,说实话,她不是针对小林氏,是自己现在这个芯子喊谁作娘亲都有些不伦不类,她还真喊不出来。或许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后,她会逐渐适应且改变,但绝对不是现在。
“她在前面花厅帮你舅母操持席面,两个孩儿都被带到大舅母的院子同珊姐儿光哥儿作伴去了。”老郡主补充道。
锦盈点点头,“刚好我给光哥儿和珊姐儿带了礼物,等下劳烦外祖母遣个女使姐姐为我带路,我去看看小侄儿和小侄女。”
老郡主颔首微笑,一副我心甚慰的表情。
......
“谁在门外?”庄嬷嬷听到外面似有窸窣声响,不由得蹙眉向外走了几步。
一女使掀帘进来,“禀老太太,门外....方家太太带着方大姑娘等在外面,说是想来单独给您见个礼。”
“方才不是随着众人见过了?”老郡主没发声,庄嬷嬷不满道。
“谁送过来的?”老郡主打断了庄嬷嬷的问询,悠悠开口道。
“是大少奶奶!”
老郡主笑谑摇头,“这贤媳真是用的得心应手!”
她招手唤回庄嬷嬷,“让她们进来吧,不然总也不能死心。”
待三人进来施礼后,又被伺候着落座饮了两盏茶,汪氏这才整理好了思路,略微歉意地说道:“祖母,还是上回的事情,楚丫头跟唐家宴哥儿....”
锦盈一怔,这位莫不就是险些被继母送到侯府做妾的方楚楚?
她抬头去瞧,只见下首女子秀脸微怯,抿唇垂首,颊畔红云簇胧,嫣红如丹果,她确认道,定是她了!
方楚楚面色搽红后,容色更加动人,后母方太太想来也并未考虑过她的处境,按理说,婚嫁之事,但凡对自家女儿有几分重视,也不会直接将人带过来让对家当面剖析。但这位方太太很明显是仗着家中威势,拿捏惯了这娇怯怯的大家闺秀,是以一门心思向前冲,丝毫没想到这话题并不适合未出阁的当事人来听。
方楚楚的父亲是太常副贰的官位,品阶不高,秩比千石,不过区区七品的差事,俸禄自然不厚,平日里清水一般的差事,除了年底皇家一系列的祭祀活动,便是连捞个采买的油水都轻易捞不到。
这方太太娘家姓孙,原是族中二房下的一名庶女。孙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但这些年统共也就出过一位三甲末的进士,且是出在了大房中,家族本身官场的政治资源并不硕沃,既出了一科进士,自然全族所有的人脉和财力便全部向着大房那头倾斜而去,相比之下,留给他们二房的资产和庇荫几乎可以等同以零计算了。
二房嫡出的姑娘们尚且配的是小门户的士族或是商贾之家,在这种情况下,分到她这个庶女手上,可堪选择的好儿郎又能有多少?是以这位头脑清晰的孙家庶女早早便给自己的未来夫婿定了目标——便是那些相对年轻,且已经跻身官列的鳏夫们。
面子有了,官身有了,唯一觉得憋屈的可能是需抚养一群前任留下的儿女们,但权衡利弊,这也是可以接受的。
目标定了,接下来是如何实施的问题。她一个庶女,簪花会,赋诗会,赏菊行令会样样轮不到她,没有出门的机会,又到哪里去遇到那些年轻的鳏夫呢?好在方太太心思活络,头脑聪明,因自家嫡母信奉佛陀甚深,她便时常以祈福为由,请令到洛阳附近的天泉寺进香。她设想的很好,也执行的很彻底,天泉寺虽是女眷们放风之地,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在此遇到一二陪同的兄长之类的。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方太太仗着年轻美貌,居然真的吸引了一位刚刚鳏居不久的官老爷的兴趣,此人便是方楚楚的父亲方信。
彼时那方信妻子刚刚过世不久。他担着祭祀褚府的差事,多往寺庙跑两趟,也算是示了对佛家和亡者的虔诚之意。
一来二去,两人不但认识了,还生出了旖旎的情意,待一年期满,方信深恐会有无花空折之日,便立刻寻了媒人上门提亲。
彼时的孙家一片哗然!方太太以庶女之身嫁了七品朝官为正妻,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波动。虽是填房不假,但多少嫡出的孙家女也未必能嫁得如方太太这般如意。
方太太如今琴瑟和鸣,中馈尽掌,膝下儿女顺从乖巧,无一敢逆,不可谓不顺遂。但月分望朔,人有近忧,方太太在得了一双儿女之后,首先提上日程发愁的,自然是自己孩儿们的前程问题。
她与方信膝下一共两子两女,前一半是她的眼中钉,乃前任所出,长女名为楚楚,长子名为方翊。而后一双才是她贴心贴肺的亲生子女,次女方若云,次子方章。
方信宠她甚深,对于这一双前妻留下的儿女并不在意。她日夜敲打,好生磋磨了几年之后终于养得这一双孩儿秉性怯懦,堪堪没了任何棱角。
可随着孩子们越长越大,她的心态不由得也跟着改变,按照丈夫这十年不动的差事,短时间内高升是别指望了,自家门楣不抬,她的一双孩儿来日婚嫁又能有多大的前程?
既然不能指望自家男人为她捧回一道得封诰命的皇旨,那靠着一双前任儿女的姻亲婚嫁,总能得些好处了吧!哪怕只能为自己一双孩儿谋些聘礼和嫁妆呢!想及此,她便有了将这好性子的继女向着高门内打发的主意。一来这方楚楚怀揣美貌且性情柔弱,便是嫁了高门,她也自信能够拿捏的住,二来若是不能嫁入高门,那便是入门做个贵妾也可,反正她要的只是为了自己儿女将来铺路,正妻也好,妾氏也罢,于她并无多少影响。
方楚楚年纪小,没经历多少事,此刻听着暖阁内几位长辈来回说着话,只觉女儿家的羞涩都要淹没在她酥-软的骨头里,她小巧玲珑的脑袋恨不得垂到地板上的罅隙中去。
“大哥儿媳妇,你这丫头平日里不是个会较真的,怎么这次这主意拿的这般定呢?非得磕这一家了?”老郡主神情有些不悦。
汪氏绞着帕子,乜了那方太太一眼,方太太急忙接话道:“请郡主娘娘勿怪,这都是我这个不成器的表姑非要求她帮这个忙。”
老郡主唇角一撇,“方大太太,你与汪家表姑娘的缘分自该落在汪家旁支处,我林家的表亲可不是这般容易认的。”
方太太周身一冷,口中喃喃称是,老郡主神色几变,兀自笑了起来,“方大姑娘的姻缘若是有了着落,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定会为她好好填一份妆。”
这话近乎在赶人了,方太太一时情急,像看救命稻草一般转头去求汪氏,“少夫人,这...”她还当是自己言语无羁惹了背运,而汪氏此刻却已然有了定论,祖母是断不会再管这档子闲事了,但...她想起丈夫房中的那几个美貌通房。
——若是她为婆母解决了这桩心事,那她就可以得到婆母的全面力挺,进而将那些狐媚子一股脑卖个干净。
她咬咬牙道:“祖母,大表弟因多年为国戍边,自己的亲事本就有些耽搁了,现下若再去寻那些适龄的闺阁女子,多有耽搁不说,且一时还真摸不透那些姑娘的脾性,方妹妹性情温婉,是全洛阳中有名的大家闺秀,配给宴哥儿岂不是一对天定的佳偶。”
老郡主轻声笑了一下,圆圆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她摇摇头不去接汪氏的话语,只对着方太太道:“天泉寺。”
只这一句,方太太面上一红,顿时有些难堪起来,想了想,她犹自抵赖道:“郡主娘娘,那些都是那起子腌臜烂货乱嚼的舌根,都没有的事。”
老郡主敛眸轻视,喉间却笑出了声,“是与不是,你自己清楚,当日我便不该帮你传那句举荐话,我亲家老姐姐一辈子光风霁月,最是看中清清白白的名声,她正在相看的孙媳妇,你却上赶着送给人家当妾氏,你这样做是要打我们两家的脸面吗?”老郡主声调不高,但态度已然十分明朗,“且现在将军府已受了封号,赐了丹书铁券,已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府邸了,你们再回头就料得人家一定愿意?”
方太太急道:“可我们楚楚这一年多...”
“哪家相看在室男女不得摸透了性情才可,一年又如何?你们若怕被人比较筛挑,大可不必近前。”老郡主语气严厉。
方太太哑声了,方楚楚头垂的更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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