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栖迟院遍布激烈打斗过的痕迹,桌椅砸毁,鸡舍倒塌,府兵正举着的火把处理院中的几十个死尸。

叶栖上前辨认了一下衣物,皆是统一黑衣,但剑鞘上标有与之前来刺杀他的一样标志。

福子害怕的藏在床底下,直到听到外面有先生的声音,才连滚带爬跑出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先生,先生!狸儿……”

他刚脱口而出,便看见了梁东疑惑像是听错了的目光,福子急忙改口道:“那白眼狼被抓走了,可怎么办。”

他只是想起夜晚忽然从天而降的死士,锋刃厮杀的冷兵器碰撞声,还有死士杀进屋来时,穆怀御狠厉地徒嘴撕扯下一人的手臂,将他推进床底。

他当时亲眼目睹,太过害怕,便对近处的穆怀御露出了害怕又恶心的目光,现在回过神又觉得是穆怀御保护了他,他当时不该那样。

福子是万万不敢和叶栖说,危险来临他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便自己认罪道:“都怪我,先生,我辜负了先生所托。”

叶栖拍了下他低下的头,“那下次可要记得保护好他。”随即便让福子先去休息,自己带梁东往外走道:“盐案查的怎么样了。”

梁东拿过部下递来的湿帕子,把脸上的血擦掉道:“已查到京都巡盐史身上,只是还差一步,那盐商的嘴很严,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肯画押承认与巡盐史勾结,贩卖私盐。”

自秦青隐把持朝政,国家便陷入混乱,其中盐政最为严重。

各州巡盐史与盐商都开始盯着这个一本万利的好机会,各自可劲捞银子,官员不仅贪污盐税,中饱私囊,还与盐商官商勾结,抬高官盐价格,买卖私盐,

百姓吃不起高价官盐,久了便要得病,只能冒险去买盐商掺了杂质的私盐,大量百姓不买官盐导致朝廷收不上盐税钱,财政愈发空虚。

每年巡盐史上交的那点盐税,各层再你抓一点,我捞一点,到了朝廷入国库,更是寥寥无几。

国库空虚的若来了一场战争,朝廷连粮草辎重都拨不出去,兵马喂不饱,更别提保家卫国。

如今他们在朝中有了权势,若要将朝廷正常运行先扳回来,充盈国库,便要首先将盐政从纵容这种行为的秦青隐那里收回来,再逐一查治。

这本该在上次他出了计策以后,全权由湘王安排的人负责,但京都巡盐史……

叶栖走到院外,看着几匹尚在吃草的马,问:“京都巡盐史与秦青隐是否沾亲?”

这事已不是他负责,梁东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还是道:“是沾亲,听闻五年前巡盐史还是六品小官,后将女儿送与秦丞相做外室,生了一子,此子四岁,身份卑贱,便未对外公开,只有巡盐史十分喜爱。”

秦青隐至今未娶妻,虽妾室众多,但却唯有这么一个孩子。

叶栖心中已有了主意,牵过马匹,道:“审讯在何处,刑堂?”

待梁东稍一点头,他便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干脆利落,一点也看不出平日病恹恹的样子,道:“带路。”

梁东来不及多想,先生怎么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像会武功一般,也来不及多问见盐商与救那孩子有什么关系,便带着几人策马在前带路。

夜色浓重的官道只有马蹄飞奔的声音,到了地方梁东即刻通知部下提盐商来见。

叶栖坐在堂前,正掀指翻看审讯盐商以来的记实录,用的手段都是些伤及皮肉的酷刑,诸如炮烙、鞭刑、活剥手皮。

却也没从他嘴里审出与巡盐史勾结的罪证。

叶栖听见盐商被压上来的声音,他抬眼看,果然被鞭打的不成人样,浑身血肉模糊,这样还能不认,确实是对巡盐史颇为忠心,嘴巴极严。

他渐步走下堂,停在盐商身前。

盐商还有力气瞪他,喷着血沫道:“我从未与巡盐史勾结,任你们活活打死我也不会认的。”

谁知叶栖只是看看他的伤势,确定他不会因情绪激动而猝亡,完全忽视他,随手将记实录递给梁东,“去他府中将他孙子提来见我。”

盐商鞭打数日未变的脸色,顿时变了,胸膛起伏道:“祸不连妻儿,你只管冲我一个人来!牵连幼子算什么本事!”

连梁东也有些犹豫,湘王行事从来是不欺妻儿弱小,对部下皆以此规约束,不得违背,只有长甫先生令人捉摸不定。

他为难道:“这……先生,他孙子只有五岁……稚子无辜。”

叶栖轻声一笑,笑得十分粲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见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梁东也被弄得摸不着头脑,随即便被他的下一句话弄得脸色难看。

“盐商抬高盐价,连掺了杂质私盐都吃不起的百姓不无辜,得瘿病而死的百姓之子数不胜数,他们的孩子不无辜,一个富商的孙子就无辜了?”

“食人血养出的稚子怎能无辜,即刻去提。”叶栖收了笑,道:“快去快回,今夜要审完此案。”

梁东虽然听命先生,将盐商孙子提来,但对一个孩子实在无法做到冷血,只绑了双手塞了嘴巴押到堂前。

叶栖只看了他一眼,并没多说,蹲身至盐商面前,将罪证一应推过去,还跟他有商有量,道:“画押吗。”

盐商看着被押来后瑟瑟发抖哭着的孙子,又看了看罪状。

当初他从一个小小的私盐贩到发家成了盐商,偶然得到巡盐史相助,只需每月抽几成银两给巡盐史,便能得之前三倍的盐贩卖,曾发誓,事发后绝不出卖。

如今有了穷极的富贵荣耀,怎能过河拆桥。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狠心,刚道一个:“不……”

下一刻梁东都没看清,腰间的剑鞘便被拔出,叶栖手持着剑刃,已抵在那孩子的脖颈。

梁东顾不得想他怎么会武功,惊道:“先生……”

盐商同时道:“不要!”

“忠心重要,还是孙子重要。”叶栖的剑刃冰冷划破那孩子的脖颈,流出细丝的鲜血,“趁我还笑着跟你说话,签字画押,不然等会哭得可是你。”

那孩子嘴里的布被叶栖拿下,发出悲戚的哭声,“祖父!祖父救我!祖父……我害怕。”

数不清的酷刑都打不动的盐商,终是被孙子的眼泪击垮,他颓败着脸,“我认,我都认……”

寅时刚至,盐商终于画押认罪完毕,被拉下去,还在喊道:“你这心狠手辣之人,终会遭报应的!”

叶栖眼睛都不眨一下,像完全没听见,只看着手里的罪状,确认无误,道:“梁东,抄写一份罪状,让人仿制地像一些,立即送往巡盐史府,原份交给王爷,便言今日早朝可参巡盐史与丞相。卯时再随我入巡盐史府邸”

梁东拿着罪状,随着叶栖往外走道:“那孩子……”

“暂时收押。”叶栖话语停顿一瞬,“事后,再送回去。”

梁东得令去办,卯时刚至他便准时返回,与叶栖等在巡盐史府门外。

巡盐史陈康早上还未清醒,便拿到了下人呈来的罪状,看得他瞬间冷汗涔涔,生怕是皇上下令突查盐税,忙道:“何人所呈,快请上来!”

陈康漱洗完屁股还没坐热,便见一冷面侍卫和一面色平和的公子走了进来。

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皇上所派,为了他贪污盐税不走漏风声,他特意屏退下人,起身看着面前的两人,刚要言语。

叶栖袖中短刃便抵在他的喉咙,看着书案,低声简言道:“写拜帖,言明你想念外孙,让他来府中请安,即刻。”

刀架在了脖子上,他害怕又不解,叶栖不等他咽口水要问他们是谁,半笑不笑道:“快,半刻写不完,这刀便要自己喂你吃了。”

陈康一听要喂他吃刀子,哪里还敢耽搁,一手起墨,一手写字,火急火燎的写完,不待说话,拜帖便被身侧的人捏起查看。

叶栖扫视一眼,便让陈康吩咐下人送去,待秦青隐的儿子,秦炎玉推门进来,立刻就被埋伏在门后的梁东捂嘴擒住。

等梁东与叶栖蒙面出了巡盐史府,走了老远,绑着孩子的梁东还在觉得,怎么感觉跟着先生久了,他抓小孩子一个比一个抓的顺手了。

“你将他带会栖迟院,严加看管,这个时辰早朝该下了,我去城门外接一趟王爷。”

“是。”梁东正想着便被他忽然而出的话打断。

稍有空闲,梁东便觉得长甫先生除了墨先生的门生外,身份遍布疑云,六年来从未提起他的父母生平,还有今日的武功,是否隐藏还是之前并没用武之地。

他千思万想,又自知身份,这些都不是他这个下人该管的事,只是……他知先生为了一个养了许久的孩子彻夜奔波,便不会真的冷酷无情到对稚子痛下杀手。

他看着在晨光下他无法硬撑的嘴唇发白,提醒道:“先生一夜未眠,还需注意身体。”

大概是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与他冷面性情不符,叶栖愣了一下,道了声多谢,便差人去套了马车赶去京城外。

路上叶栖闭目养神,等待马车摇摇晃晃停下来,城门口响起几人的说话声,他才推帘下车,正与率先出来的秦青隐撞上面。

秦青隐正愁满肚子的火找不到人发泄,本来今早他不必前来上早朝,若不是听闻了那些苍蝇又要参他盐税,他哪会上朝力争。

不用猜他也知是叶栖的主意,若盐政被夺,这跟断他手指有什么区别。

反倒这人,他儿子都被抓了,还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错身经过叶栖时,威胁道:“你儿子的命在本相手里,若想他活,晚间拿你的命来换。”

叶栖没回他话,也没言他今夜会不会去,只上前迎接出城门的穆顺尧,道歉道:“昨夜偶感风寒,今日便贪睡了会,害得王爷一人前来。”

穆顺尧今日出门时还在疑惑,既然罪证都全了,他人为何始终不见,也未差人来报。

此刻见他来了,他便打消疑虑,道:“无事无事,先生既然身体不适,何必来接,快进马车。”

秦青隐怀着火回了丞相府,虽然今日多亏他与背后的世家大族力争,没能夺成他盐税,但皇上也要再查。

想到今日叶栖众人的目的落了空,秦青隐便心中好受了些,还有心去柴房看那被绑来的孩子。

说来也怪,这孩子看不出与叶栖半点相像,话也不会一句。

自昨晚被绑来便一直在想办法挣脱,还有一次差点咬断绳子逃走,动作极其灵敏,若非看管的人皆为死士,怕真要给他跑了。

秦青隐听里面动静还是扑腾响,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精力,被绑住手脚还能滚出这么大动静,问:“还在闹?”

“禀丞相。”侍卫抱拳道:“一直在闹,不吃不喝,只要有人靠近,还……”

见他欲言又止,秦青隐道:“还什么?”

“还会咬人。”说罢,那侍卫向他展示手臂上的伤痕,直接少了一大块肉,深可见骨。

秦青隐皱眉,真是闻所未闻,这叶栖养了个什么怪东西,“打开门我看看。”

侍卫吃了一次亏,便提醒丞相要保持距离,不然这孩子很可能忽然就窜过来了。

秦青隐站在门口,见他被绑得严严实实,嘴都被塞住,还能撞得头破血流找着出路。

凭着这股死都不放弃的劲,便能看出是个有血性的孩子。

“也罢,别着急,晚间等你父亲,叶长甫来了,本相便亲手送你们上西天团聚。”

谁知本挣扎累了的穆怀御,听到这个名字又开始咬紧牙扑棱,像被困住的野狼,一下一下撞击着牢笼,誓不受困。

侍卫急忙上前保护丞相。

秦青隐见状,大笑道:“有意思,比你那窝囊样的爹有出息,本相喜欢你的狠劲。”他背身走道:“再绑的严实些,让他疼得没劲折腾。”

“是。”

秦青隐刚心情愉悦走入正堂批阅公文,便见下人匆匆赶来报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

“不是去了他祖父那里。”秦青隐不在意的言罢,忽然反应了过来,摔下手里的公文,恨道:“不必找了,晚间会自己回来。”

不过是被绑着来。

亥时一刻,丞相府中灯火通明,秦青隐喝完一盏茶,终于听到了自正堂外传来的动静。

他放下茶盏,看向了刀架在秦炎玉脖子上而来的叶栖,道:“叶长甫,真让本相好等啊。”

他边说,边走下堂,“早间故意泄露消息,让本相知晓早朝要被参盐税,好让本相离开丞相府,调虎离山,再拿刀逼巡盐史约炎玉前去他府邸,以拿下本相的儿子,妄想制衡本相,届时你来便是有五分胜算。”

“先生,真是好手段。”他讥讽道。

叶栖不为所动,道:“兵不行险棋,何以致胜。”

秦青隐背着手,原地走了两圈,听他所言,像是真的被他制衡,示意道:“带那孩子上来。”

侍卫光是将穆怀御抓着上堂前,都废了两个人的力气来固定他挣扎的身体。

穆怀御被丢在地上,疼的闷哼一声,但立即警惕着撑起身体,迅速打量周围的环境,眼睛停在大堂中的人呆了一下。

随后反应过来,像头狼遇主,他眼睛迅速红了,被塞住的嘴里唔唔响,朝他摇着头,不知是让他走,还是担心他的安危。

叶栖却只注意到他浑身是伤,质问秦青隐:“你对他用刑?”

“别误会,本相倒是想用刑。”秦青隐昨日还真有这个心,谁知他根本不让人靠近,道:“但你这儿子像是吃了药,疯了一般自己撞得。”

叶栖朝着穆怀御噤声,众目睽睽之下,那疯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孩子总算奇迹般安静下来。

叶栖转眼盯着有几分好奇观察穆怀御的秦青隐,道:“那不知这步棋,丞相象棋遇炮,是退还是坐以待毙。”

说着,他手持的剑刃更狠的逼向秦炎玉的脖颈,示意他以一换一,可保他儿子安然无恙。

秦炎玉只有四岁,忽遭祸事,内心惊怕,眼泪滑下稚嫩的脸侧,却只会一声一声喊着,“父亲,父亲……”

秦青隐一步步走向堂下的近侍旁,叹道:“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怎能不心狠手辣,置于死地而后快……为了高官权贵,弑父杀母,六亲不认,方可前路坦荡。”

“叶栖,你知晓你今日前来,比之本相究竟差在何处吗。”

“差在,还是太心软了。”秦青隐拿过近侍手里的弓箭,架起,冷硬的箭头对准他的儿子秦炎玉,毫不留情。

“可惜,先生猜错了,本相这步棋是炮遇炮,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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