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刘延顿时面红耳赤,但在场没人看他,王爷病中烦忧加之成事不足,他们最近都被训惯了。

但刘延还是觉着脸上没光,直到潜伏回丞相府还在耿耿于怀。

想他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夏哀帝在世,湘王获封亲王号,他便跟随左右,后来秦青隐当政,他为了成就湘王大业,整日与虎谋皮。

在秦青隐眼皮底下也假意跟随了那么多年,多次为湘王及时传递秦青隐动向。

可到头来呢,先是叶栖这个小儿得势,便也罢了,他是有几分聪明在身,可如今连区区一个冯涛也做了首席之位。

只他,任劳任怨多年,奖赏没他,好处也没他,反倒是得了训斥,丢了脸面,还得回丞相府小心着脑袋,做好他这个内应身份。

刘延唉声叹气,满面失意而行。

躲在柱子后偷偷看他过去的近侍,马上回正堂禀道:“丞相,刘延已回府,看着很是怅然。”

坐于首席的姜堂道:“看来他便是湘王多年来的内应,丞相不妨派与他关系尚好的马谴,前往探查一二。”

当初太常卿魏德当朝转投湘王,带动了不少人叛变,部下纷纷言早料到这些人不靠谱,说不定早有二心,只是在假意效忠丞相,便引起了秦青隐的怀疑。

他担心是府中出了细作,暗中遣人巡视丞相府,其中行踪最诡异的当属议郎王逸飞与刘延,但他们在被怀疑后都已聊表忠心。

秦青隐并没有因此松懈,而是差人一直留意。

这阵子他养精蓄锐,在朝堂之中并没有什么大的动向,湘王却忽然遭遇刺杀,刘延这时几次暗中出入王府,便再次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可笑,湘王往日何其气得志满,怒排群言一下便想将朝堂翻天覆地,另改面貌,这还没翻到一半,就差点把自己小命给翻没了,如今只能躺在病榻上逞威风。

秦青隐只是想着便心中大快,轻蔑道:“离了叶栖,他湘王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刘延失意怎么能不好酒,况且他次次酒醒便不记得昨晚之事。

秦青隐的宽掌睥睨朝下一挥,“马谴,你去将他灌醉,小心询问湘王动向。”

席下的马谴得令而去。

花前月下,美酒把盏,刘延与马谴一番痛饮,三壶醇酒下肚,他脸上终于泛红,双眼醉意朦胧。

“马兄,不亏为我之挚友,今日我颇为伤心,你便以美酒相待,甚好甚好啊……”

马谴干笑着,再次为他酒杯倒满,递去道:“不知延弟伤心何事,说出来我也好为你解忧。”

“何事?”刘延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满嘴酒气,已是醉了,趴在桌上片刻,又硬撑着爬起来,讥笑道:“当然是大事,可惜,可惜啊……无我用武之地。”

马谴听得心中一跳,看他又趴在桌上,立即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延弟所说,莫非是国之大事?”

刘延听此,忽然爬起来看他,眼中像有片刻的清明,看得马谴心惊肉跳,便又迷迷糊糊道:“当然,当然……不仅是国之大事,民之大事,更是革故鼎新的大事。”

马谴被他口中的革故鼎新砸的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如此天大的消息,反应过来忙差人将刘延送回厢房暂歇,便火急火燎前去禀报。

“革故鼎新?”

秦青隐见马谴擦着汗点头,他翘着的腿缓慢放下,身子微微前倾,更是压迫的马谴忙不迭再点头。

他却如没意识到,转而对堂下道:“看来湘王的胃口不小呐,主意打到了嗣位上。”

姜堂踌躇了一下,道:“既然已知湘王意图谋反,不如羁押刘延上报圣上,借此使二人离心。”

“不。”秦青隐转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闭目一会,道:“叶栖最近是何动向。”

“禀丞相,叶栖已不得重用,湘王屡次不听他计,已派他前去探查刺杀凶手的小事了。”

湘王彻查盐税以来,搞得整个朝堂人心惶惶,更有追随他的人因涉案接连下马,致使宗室离心。

秦青隐不过小派了几名说客,挑拨几句,虽不知是哪一波世家出的府兵,或是他们私下联合,已是有了想除掉他的心。

湘王命大,加上他特派的一波散兵,两拨人马都没死。

但既然他没死成,这事就成了特意警告,估计世家们也会再观望一阵,若湘王识趣,便不会再继续查盐下去。

而应趁机修补关系,拉拢世家,稳固朝堂,以静制动,再战秦青隐。

可他倒好,将叶栖派去了查凶手,大材小用,不说宗室所派,就说他那一波特意调来的散兵,皆非京都人士,就是纯纯的烟雾弹。

依湘王那个脑子,得知散兵之中有青州之兵,若让叶栖以青州探查,足够他们查到猴年马月,拖延的时间正够他筹备大事的了。

秦青隐计上心来,下席间慢悠悠走了一圈,道:“将湘王意图谋反的消息放到陛下耳边,设计刘延将谋反坐实,择日本相进宫,自有打算。”

说罢,不待席间言说,他便走出正堂,差人前去请孙贵妃暗中前来。

他们蛰伏至今,总算该反击,报遭叶栖接二连三暗算的仇了。

叶栖当日在湘王病榻前受命,便觉这两拨兵大有蹊跷,与梁东探查几日,发现两拨所派都是些散兵。

虽废了些时间,但仍查到其中一拨极可能与江淮抚州的世家林氏有关联,林氏乃是当今国舅爷吴广延的母家,与江淮刘氏关系甚为密切。

而另一波则是青州兵,但据梁东回忆当日与之交手,说话还颇带着些梁州口音。

叶栖估摸着这是动了秦青隐的利益,他随处整合了旧部搞成的散兵,派来搅一趟混水,混淆视听。

叶栖仔细查了抚州那拨散兵,往日是否有其他的派遣,做过哪些事,这一查便查到了六年前西南劫匪的事上。

当年夏哀帝病逝,穆庭秘不发丧,传假诏书继位,又以先皇病重,西南战事未平为由,命湘王家眷先行回京,本想借此控制家眷,以免湘王回京谋反。

岂料梁东护送他们刚出西南恭州城,便遭了劫匪,梁东等护卫拼死保护王妃、刘氏与湘王子嗣,唯独穆怀御在混乱中丢失,有人言亲眼所见他被狼叼走。

本以为当年劫匪之事,事出偶然,现在看来却是疑窦重重。

但这再要继续查下去,未免涉及到国舅爷与侧妃刘氏,其中刘氏更是湘王家眷。

叶栖将所查消息一同上报湘王,于情也好于理也罢,总归是想湘王能有个防备之心。

谁知湘王病伤刚好,看着近侍呈上来的那些东西不仅不信,反倒训斥他一顿。

“先生为何也查些子虚乌有的事,国家大事在前,奸臣未除,大业更停滞不前,先生怎么也糊涂了,查错了这一拨兵的来路也罢,既然已知晓另外一拨乃是青州兵,为何不继续查秦青隐罪证,还有时间来关心本王的家常琐事。”

湘王一怒,堂下坐着的众人也不知该怎么劝,一边担忧湘王气到旧伤复发,一边又不知道叶栖真正的用意。

冯涛便趁势耍起了威风。

“看来众人都言神机妙策的叶先生,也是黔驴技穷了,查不到便查不到,老实承认,再到王爷面前像偷藏殿下一样,背着荆条来认错便是,何必拿六年前早就查清确是劫匪所为的事,来糊弄王爷。”

叶栖身姿颀长,坐于席间启唇饮了半杯酒,不言不语。

冯涛更是觉得自己戳中了他的心思,起身双手一拱,朝着王爷行礼道:“这难道不是欺王爷病中不知其详,故意欺上瞒下?”

果不其然,穆顺尧听了他的话,脸色更差,手掌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将脸扭向一边,不再看叶栖,像是对他失望至极。

张云急着朝叶栖道:“哎哟,你快说话呀!难不成就听那鼠辈肆意诋毁?”

“王爷既听信冯涛之言,何必让臣再说。”叶栖不疾不徐道。

这更是把张云急得指着他,你了半天,他牛饮三杯酒,忽然起身禀道:“王爷,叶先生有话要说。”

穆顺尧只将脸扭回来一半,看了叶栖一眼。

叶栖说不上心中是何感受,只是却也不负众人所望,起身了。

他走至堂下中间位置,像也知了如今湘王是何尿性,便一下把话说明白了,也从未一口气在他面前说过这么多的话。

“王爷,事关重大,臣便把话说明白。国舅爷与侧妃刘氏定与西南劫匪之事大有干系,不查便是纵其罪行,不信便不会防患于未然,来日他们若欲再行加害之事,王爷只能束手无策。”

“若查必查抚州散兵,而非青州。”

“青州兵是与秦丞相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就算继续耗费时间查下去,查到了秦青隐刺杀的罪状,依照当今宗室人心不齐,也难以让秦青隐受到惩罚。”

简单来说,这就是块没肉的硬骨头,难啃且耗费时间,好处甚少,说不定还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栖怕他还在执迷不悟,将局势计策言说明了。

“为今之计,是王爷要先拉拢因盐税而离心的宗室,再拉世家,稳固朝堂,待齐心之时,王爷需登门以诚心拉拢太尉,他手中有军机大权尚未投任何一家,先王妃又是他最为疼爱的侄女,必会被拉拢而来,可做后盾。”

“至此便有七分胜算,再派人前往青州,挟秦青隐之母,召西南之兵力,便皇位可图。”

“臣已把话说的十分明白,抚州散兵也言的如此清楚,王爷还是不信。”

叶栖站直了身体,背下一手,看着堂上道:“奸臣在侧,臣便视王爷遭受蒙蔽,是非不分。”

这下不止穆顺尧愣了,满堂而坐的人都傻了眼,担心他是不得重用,忽然疯了,才有了最后一言。

还是冯涛先有了反应,“你,大胆!竟然如此辱骂王爷!”

穆顺尧反应了过来,也是气得手直抖,指着他道:“你……本王如何不分是非,国舅爷身份尊贵,从未对本王行不利之事,在前朝也是屡次帮扶本王,六年来与本王更是水火无交。”

“侧妃刘氏贤良淑德,照料逸儿费心劳力,体贴如亲母,对狸儿也是照顾有加,得她治理方才后宅安宁,此二人怎会无故加害!”

至于他说的太尉,自先王妃病逝,太尉便觉得是当年狸儿丢失,他的冷落致使王妃郁郁而终,自此记恨上了他,王妃一过孝期他便不再与王爷往来。

穆顺尧心中有愧,自然拉不下脸面再去登门。

叶栖所言,对他来说,分明是馊的不能再馊的主意。

穆顺尧气得捂住胸口,看着像要旧伤复发,眼看着都快梗过去了,叶栖还欲张嘴。

张云忙上前,推搡了他一下,“你快别说话了。”

穆顺尧被一众人慌里慌张的勉强顺过来气,还不忘指着叶栖道:“你,气煞我也!”

叶栖看着他,忽地长叹了一口气,收了那副屹然的模样,不再气他,而是缓缓道:“王爷若执意要查青州兵,臣可优先去查,但抚州散兵也要继续派梁东追查,可缓,不可不查。”

冯涛正狗腿子的顺着穆顺尧的气,一听立刻道:“若先生查到最后,还是与国舅和侧妃无关,先生当如何?”

他想说句,提头来见。

但怕湘王觉得自己又在刺他,便道:“悉听尊便。”

穆顺尧总算将气顺过来,捂着胸口起来道:“好,那你便去查!”

冯涛忙扶着穆顺尧下堂,等走出了议事堂,他才暗道,不好,又中了他的激将法。

可还是无济于事,叶栖等众人都离了席,不免自嘲自笑。

他虽说了那么一大堆,王爷如今能听进去的恐怕也没有几句,要做的更是屈指可数,他所行也只能耍耍这些小心眼了。

不知是冬日见不了几天的太阳,还是今日天阴,叶栖出了王府,只觉整个京都都像被疑窦包围。

他身在其中,迷雾挡眼,一时难以分辨。

他怕再这样下去,大业不成,湘王的命却已休矣。

叶栖得湘王命令,继续追查青州散兵,找到了秦青隐是所派的证据,但这一耽搁,也耽搁了不少时日。

刘延整日于丞相府中,见湘王病愈,他们都许久没点行动,觉得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要找个机会立功。

恰逢府中出了外室养的狸猫误食鼠药而亡的消息,刘延计从心来。

想当初湘王都能为叶栖而开先例,他为何不能先斩后奏。

只要他成功毒杀秦青隐,除去这个大患,他便是一等功臣,必坐首席,到那时,不论叶栖还是冯涛都得给他让位。

湘王更要对他赞不绝口,怎会再怪他擅自行事。

刘延想着,当夜便出了丞相府私买毒药,打算明天就下毒。

岂料他刚出丞相府便有人上报秦青隐,刘延已中圈套。

第二天一早,他刚在丞相膳房的酒壶中下了毒药,便被当场抓个正着。

秦青隐都懒得再骂他蠢,让人绑了严实提上车,便前往宫中。

卯时五刻,宫中便传来了消息,言刘延魏德和张思淼三人,欲谋杀丞相,意图谋反,罪证确凿。

湘王得知消息便即刻去了皇城求情。

无人告知叶栖,待他前往湘王府知晓时,已是辰时,为时已晚。

叶栖来不及说,湘王此去便是坐实他有谋反之心,这是圣上为了试探他,特意来传的消息。

他不去,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他去了,三人必死。

叶栖立时让梁东备马,赶往皇宫,只是他刚行三刻,马车外便传来喊停的呼喊声。

叶栖让马车靠边停下,掀开车帘,便见梁东冬日里打马而来,赶的满头大汗。

马都被他勒飞前蹄,嘶叫一声,原地转着圈。

“先生,不好了!二殿下在后宅落水,危在旦夕,侧妃下令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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