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后,两边又驱马上场。
一面红旗被插在场边,宣告杜焕郎所在那队先夺一分。马球是竖三旗者胜,拔得头筹的队伍在气势上已经胜过对手一截。
杜焕郎换了一匹新马,把结成小辫的发丝披散在肩膀上。随着骑马俯身的动作,那些缠着彩色丝线的发辫一甩一甩,挥出一片鸟儿尾羽一样的残影。
队友拖住拦截者,他骑赤金马执画杖越过数骑,直奔对方球门。呼哨和欢呼里少年人扬起脸颊,颇为闲适地抬起拇指,比量了一下自己与球门的距离。
未承想旁边突然杀出匹青白花马。一道人影飞快从他面前掠过,画杖与他手中那杆砰的打在一起,险些把他的球杖打脱手。
“嘁!”
彩球被这一击勾走,杜焕郎恨恨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来人,却只看到一个靛青的背影。
商安时用画杖勾了球便脱身,趁着杜焕郎的同队没反应过来,催马穿插过中场。
他的马比杜焕郎差些,体力也不如他好,但胜在技巧还不错。商安时躲闪着上来拦截的人,一杖挥出,彩球直直飞进门内,炸起一片欢呼。场边校官举旗示意得分,把红旗插在校场另一边。
杜焕郎勒住马,用袖子擦擦额头,不痛快地看着这个突然亮相的书生。第一场时他还像是霜夜里的鹌鹑一样缩手缩脚,怎么现在突然来了狗精神?
然后,他看到商安时抬起头,望向观赛席的方向。
他不笑,不呼喊,不炫耀,只是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席上的某个人,仿佛有一根绳索勒住了他的咽喉,快要把他整个人都向那边拖过去。
席上坐着的正是圣人,杜家长女陪在她旁边,言笑晏晏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封赤练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忽然被喝彩声吸引,扭过头来望向场中,对刚刚进球的商安时露出一个笑来。
“哼……”
杜焕郎用力咽一口唾沫,压下心上闷闷的痛意。圣人对他笑了!刚刚圣人对自己笑过吗?那时身边的和欢呼太刺耳,自己太志得意满,居然没有留心看向圣人……他站在那里与圣人对视,一看就是有情的样子,他也喜欢上了她吗?
那痛烧得更厉害了,让他有点拿不稳马缰。他知道的,他知道这次秋狝肯定不止一家儿郎会走到圣人面前去,等她赐下一瞥,这其中也总会有那么几个讨得圣人欢心。
可是圣人对自己说话时眼神那样专注,那样温柔,好像除了自己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一样。那枚楂子还被他揣在怀里,除了他,难道圣人还向第二个人“投木桃”了吗?
这个书生也会和自己一样被她垂怜地轻抚着,唤一声卿吗?
他才不要!
商安时感觉不到背后带着妒火的目光,只一心一意地望着席上。杜凌瑶正附耳过去对圣人不知道说什么,日光照在她额间,点出一隙明亮的花黄。
有几秒钟他的脑袋被轻飘飘的幻觉充满,他好像看到自己伸出手,那一隙日光就变成金色的蝴蝶落在他指腹。杜凌瑶被蝴蝶振翅的姿态惊动,伸手握住他停着日光的指尖。
颠倒幻想须臾破灭,商安时却看到她真的把目光转向他了。杜凌瑶有些吃惊地看向场边竖起来的旗子,随即望向他,弯了弯眼睛。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自己的胜利……
如果这一场马球他赢下来,他能正大光明地走到圣人面前,为自己求一个与她相守的恩典吗?
商安时用力搓搓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一扭头却看到一个丹衣少年正对自己怒目而视。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刚刚夺球的对手,杜家子杜焕郎。这少年紧紧攥着画杖,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策马上来给他一下。
稍微一想,商安时就明白了缘由,自己毕竟是梁知吾的学生,杜家人不喜欢自己也正常。刚刚望向杜凌瑶的眼神或许没掩饰住,提前被她弟弟看出了端倪。可那又如何?他心匪石,不可转也!
就算今天在这场上丢一条胳膊一条腿,他也要把自己的心意传递出去!
杜焕郎眼看着商安时盯着自己,一副毫不动摇的样子,心下也知道这小子是和自己对上了,捏住画杖的手又紧了几分。
你不是想在圣人面前出风头吗?小爷今天不打断你的腿,就不是杜家的儿郎!
双方上马,校场的气氛骤然焦灼起来。不多时杜焕郎率三两同伴破阵,又进一球,商安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追平分数。两边都立起来两面红旗,马球就到了决胜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杜家子在和梁相的学生较劲,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谁也不想上去触霉头。彩球被高高抛起,赤金马随即疾电一般闪出,杜焕郎截下球直奔球门,余光瞥见那道青色的影子缠了上来。
青花马自前方斜插,逼迫杜焕郎急转马头,彩球落空一瞬,又被商安时夺去。两人的马挤在一起,画杖交错,尘土翻卷,有几次险些撞到一起。
“疯了吗!”杜焕郎低喝,“你这条命要是不要!”
商安时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拿画杆的手也有些颤抖,听到这话他猛然抬头,一字一句地回答:“为今日之事,不要有何不可!”
那青年眼中的决绝是真的,爱意也是真的,苦痛和怒火在杜焕郎喉咙里翻涌不去。
“那我倒看看你有几条命!”
他猛然催马,撞向商安时。这匹赤金马是西北寒魁那里来的马种,骨架高,下盘稳,撞向中原马就像巨石摧木。那匹青花马被撞得一个趔趄,连同商安时也失了平衡向一边落下去。
杜焕郎没想真伤他,只是一撞就迅速勒马避开。马球场上落马就只能下场,没了他这场比赛的输赢就定下、谁知那匹青花马虽惊,一边的画杖却未掉落。
商安时一手死死拽着马缰挂在侧边。咬牙抓紧画杖翻身跃回马上。
马缰嵌进他手掌,鲜血滴落在马背上,绽开片片红色。他咬牙抬头怒视杜焕郎,血逐渐染了半个衣袖。
“我今天就算死在这,也要嬴!”
杜焕郎愣住,眼看着他挟彩球而去,身中燃烧的妒火突然变成酸苦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才刚刚爱上了谁……就有这样不顾性命的人来抢呢……
……
一赛终了,商安时率队夺魁。
这个衣服占了尘土,一只手还在滴血的青年被同伴簇拥到陛前,一向对马球赛没什么兴致的梁知吾也罕见地对他点了点头。
“有志而烈,是吾徒也。”
杜焕郎拆了发辫重新梳过头,站在一边有些怨恨有些悲伤地看着他,又悄悄抬眼看向圣人。
“我没有嬴,”他在心里小声说,“您不要为此对我失望啊……”
这小小的心声没有传到谁耳朵里,封赤练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慢慢走到陛前跪下的商安时。
“商卿在马球场上勇毅有谋,风骨卓然,此番夺魁,可想要什么奖赏吗?”
梁知吾身边的学生交换着眼神,杜焕郎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们都知道这个魁首会说什么。自然不要什么奖赏,自然要将这胜利献与陛下,因为他倾心……
“臣,斗胆想向陛下求取一份恩典。”
商安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一点:“臣,想请陛下赐婚,允臣与杜家长女杜凌瑶结秦晋之好。”
哗啦。空气中好像有什么被打碎的声音,一瞬间四周静寂得落针可闻。
商安时忐忑不安地等了五息,十息,终于迷茫地抬起头来。座上的圣人并没有像她心声那样欣然询问两人感情,而是露出了错愕和被冒犯的表情。
封赤练看向一边的梁知吾,眉头微蹙,欲言又止。而坐在那里的梁知吾站了起来,在和圣人目光对上之后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勉强坐回去。
“朕……确实没料想到卿要求这个。”封赤练的表情不太好看,底下已经起了低低的议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梁知吾事先和陛下说好了,要向她引荐学生,这学生却没长眼地向别人求亲了。
求谁不好,居然求的还是杜家女!荒唐!可笑!岂不是把他老师的脸面在地上踩?
封赤练用指关节轻轻按着眉心:“罢了,今天卿是魁首,听卿的,只是此事还得问问朕的尚书怎么想。”
她转向杜凌瑶:“小杜尚书呀,你看。朕都不知道你还有个情郎在这里。”
杜凌瑶笑了一笑,起身对封赤练行礼,目光落在商安时身上,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臣也不知道呢。”
“真是可笑,臣不同意。”
铛!仿佛有一把锤子敲在商安时后颈上,他向前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倒在地,抬起头时眼尾已经泛红:“越星……?”
“为什么,我以为……你我?可是……”
我以为你待我是有些情谊的?一起饮酒达旦时是你送我回去,抱怨朝臣时是你将额头靠在我肩上,你说你不喜欢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你说你我之间有一条不可渡的河。我问你渡河后是什么,你反问我能否凫水。
我今日渡河而来了,为什么?就算你拒绝我,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嘲弄的眼神看着我?
“我与你有什么?”杜凌瑶冷笑,“你与几个同僚弹劾污蔑我母亲,难道我不知道?我为人子女,与你这样的人说一句话都是不孝!你与我有什么干系,引得你今日狂悖到在圣人面前说这样的昏话来羞辱我?商安时,若是你照着原本的路走,我倒敬你有骨气!”
这一句话给所有人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商安时是梁知吾的学生,他这样贸然向老师政敌的女儿求亲,先是把杜凌瑶置于不知何地。求其女而谤其母,几乎是要给杜凌瑶泼不孝的脏水。当众求亲让师长难堪,他也称得上一句忤逆不孝,此后再说起这事来,难免有人会指着梁知吾的脊梁说一句教徒无方。
可是,可是,可是啊……他从来没有弹劾过杜流舸啊。
或许今天他是赌上了前途,可他从来没有想让她难做。在老师那里他没有跟着别人落井下石杜家,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权衡着在不伤老师的前提下帮忙遮掩,她说过两边的纷争本就是为了不让圣上起疑心,她说过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袖子湿漉漉的,血好像要流干一样,商安时看着那张冷酷的脸,那上面金色的蝴蝶霎时间湮没在阴影里。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哈哈,哈哈……
那个跪在陛前的青年闭上眼睛倒下去,杜凌瑶侧过脸去不看他。就在底下爆发出惊呼,七手八脚地去拉人时,杜凌瑶却瞥见圣人脸上露出一个颇有兴味的微笑。
她翻过手对着空气捏了捏,好像捏死一只飞虫。
还没等杜凌瑶确定自己是否看错,忽然有一个侍卫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那侍卫身形陌生,脸戴面甲,俯首低低对圣人说了什么。圣人一颔首,他就退后消失不见了。
封赤练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看底下乱七八糟的滑稽相。看梁党自乱阵脚固然好玩,但好玩的事情好像不止这个。
……刚刚韩卢上前,秘密奏报了一件事。
“主人,猎场混进了来历不明的人。”
爱上坏女人是这样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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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们晚上好——龙妹闪现出现哐哐哐磕一个!
今天还在出差途中, 吃到了惊为天人的鱼。
炸赤鳞鱼,真的好好吃……骨头酥脆无渣,像是炸薯条一样油浸浸的又香甜,肉又鲜浓油脂又足,口感是很绵密柔软的类型,没有一点腥味。
就是真的好小好小……好想把领导的那份也拿来吃(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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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薄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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